第一章 歸來

南越，郢都。

仲春的風微涼不燥，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在地面映出斑駁的光影，野草蔥鬱，花香襲人。

一輛青蓬雙轅馬車自城外駛進城中，又緩緩向泰康坊駛去。

泰康坊外一間茶樓雅間內。

「三哥、六哥，那馬車裏的真是丞相府養在外面的小女兒?」倚窗男子著杏色雲錦，腰間掛着上等羊脂玉打磨的祥雲玉珏，手裏握著青玉茶盞看向屋內的兩人，笑問。

「應該沒錯，據我們的調查來看，當年蘇夫人懷的應是雙生胎，雙生胎向來兇險，不過以丞相府的能力尋幾個好點的大夫好好看護著也沒什麼。誰知竟在胎兒快滿九個月的時候府里闖進了刺客，蘇夫人倒未出事，卻驚了腹里的胎兒導致早產生下兩個先天不足的千金。

兩位蘇小姐因先天不足而自小病魔纏身，不足半歲便已病入膏肓，要想醫治便只能保一個，而且只保得住大的，小的那個卻早已是藥石無醫了，蘇相當年還為此遍尋名醫為其小女兒診治，卻也是不得其果。

就在他們快要放棄的時候，一世外高人找上門來說可以治好蘇家的那個小女兒，不過因為治療的方法特殊必須將其帶走，蘇相為了讓小女兒活着只能答應，不過那高人也應允了蘇相只要蘇小姐病一好立馬送她回來。

只是過了這麼些年那蘇小姐的病到底治好了沒有卻是無從得知，世人都以為那位蘇小姐早已去世，包括蘇相也是直到前些日子欽天監為三哥占卜，得知三哥今生唯一能娶而不會被三哥命格所克的女子乃是蘇相被人帶走治病的小女兒時，才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女兒還活着。

只是依舊尋不到蹤影。

恰逢賢妃為先皇後娘娘守陵期滿，在回宮的時候命身邊的桂嬤嬤去城西的李氏糕點買桂花糕，桂嬤嬤看到了街上貼著的尋人告示覺著那畫上的人眼熟，便將那畫像撕了一張帶給了太妃。

這一看，巧了！太妃竟認識那畫中的高人。便差人告訴蘇相去邙山白宮陰陽閣尋一個叫空無的道士，尋到了空無，就能知道蘇家小姐在哪了。

蘇相聽此特意派了自己的兩個兒子親自去尋，這才知道那位幾年前帶走蘇小姐的高人乃是邙山白宮中七大院主之一的陰陽閣閣主空無。不過聽聞蘇小姐早已拜入岐黃院院主林陰平門下，如今回來也不過是認祖歸宗罷了，依照白宮的規矩，她還未出師，是不能離開邙山的。」

說話的是另外兩人中穿青色衣衫的男子。

「啊？那她要是一日不出師，三哥豈不是要等她一日？若是她天賦差點兒幾十年還出不了師那三哥豈不是要等她幾十年？」杏衣男子驚呼。

「這都還不算什麼，最主要的是她是邙山白宮七院嫡系弟子，若是她不肯嫁給三哥，咱們又不能強逼，屆時三哥就只能孤獨終老了。」青衣男子繼續說道。

「啊?」杏衣男子聽到此話再也坐不住，「嘭」一聲站了起來，焦急地在雅間里走來走去，嘴裏還不忘念叨著，「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青衣男子雖不若他這般焦躁，卻也是面露憂色。反倒是當事人，也就是旁邊一直安靜的坐着喝茶的藍衣男子一直未曾出聲，雖容貌俊美，卻面若寒霜，彷彿剛剛他們說的與自己無關一樣。

良久，藍衣男子起身，說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走吧，去看看我那位未婚妻。」

另外兩人見他對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只得無奈的跟上。

……

一輛馬車停在泰康坊一座大宅門口，趕車的老伯跳下馬車，恭敬地對着車內說道：「姑娘，蘇府到了。」

青色車簾被一隻青蔥玉手掀開，隨後一容貌清麗的白衣女子自車上跳下，上前幾步，微微抬頭凝視着面前這座大宅上的牌匾，燙金色的兩個大字「蘇府」。

南越科考實行科舉制，常用的字體自然也是科舉所用的館陶體，這裏館陶體所書的「蘇府」二字便是七百年前的南越開國皇帝姜崇親筆所賜，而能得此殊榮的只有十位開國功臣，蘇家在南越十大開國功臣中排在第二位。

蘇家世代皆出賢才，七百年間共出了八代丞相，而每一位丞相皆是不畏強權、忠君為民的清官。最重要的是，蘇家只忠君上，絕不結黨營私、參與黨派之爭，是以每位皇帝對蘇家都會加以重用，朝野之中，無人能及。

其餘的九家如今也僅僅只剩下謝、雲、風三家，許、王、崔、蔣、於這五家早已隨着歷史而湮沒。至於排在首位的傅家則因六十年前的奪嫡之爭站錯了位落得個滿門抄斬、暴屍荒野的下場。

白衣女子看着這座蘇宅，心緒感慨萬千，她雖是白宮弟子，但也曾在讀到《南越正史》時欽佩與蘇家子弟與生俱來的這種清正廉潔之風，也曾揚言出師之後一定要來蘇家看看蘇氏子弟是否如史書中記載的那樣清正廉潔。沒想到她還未出師，便已來到了蘇家。

果真應了先人所說的那句世事難料啊!

蘇府的守門小廝見她停在蘇府門口卻不進去，只盯着蘇家的大門看，便上前一人躬身問道：「姑娘可是有事？」

雖彎腰低頭，態度不卑不亢。

「勞您通傳一聲，白宮岐黃院弟子言蹊前來求見蘇丞相和蘇夫人。」

小廝一愣，隨後又想到什麼，小心翼翼的問，「您可是我家六小姐？」

「六？」蘇家這一代不是只有四個小輩嗎？怎麼排到了第六？

「算是吧！」不過言蹊不會去糾結這些無用的小事。

「真的?您真是六小姐？」小廝頓時喜上眉梢，話里也帶着些驚喜。轉身對着門口的其他小廝喊道：「快！快去通知夫人，六小姐回來了，六小姐回來了！喜子，你快把消息傳給老爺和大少爺；樁子，你去沈世子家尋二少爺，請他快些回來。」

被叫到名字的兩人忙到二門牽了馬出去尋人了，另一個邊往府里跑，嘴裏邊大喊著：「六小姐回來了！」那聲音隔着幾層大門都聽得到。

「……」言蹊嘴角抽了抽。

小廝見三人各去通知人去了，便又面向言蹊，道，「六小姐安好。夫人和五小姐在府里，老爺和大少爺被皇上叫進宮議事，二少爺去汝陽郡王府還廚子，奴才都已經命人去通知了。六小姐自白宮來一路辛苦了，快些進府歇著，這太陽大，仔細曬著您。」

「……」言蹊。

話都讓您給說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這年頭，一個看門的小廝都這麼能幹的嗎？看來還是她孤陋寡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