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梨園舊夢（五）
?「別急。」解天清小聲安撫，「你不覺得奇怪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花燭愣了愣：「難道是他跟柳老闆或者是芍藥之間發生過什麼？」因為這裡展現的應該是過去的景象。如果花燭沒猜錯了話，這些應該都是芍藥從前的回憶。
解天清露出了讚賞了目光：「花燭，你一定是三界最聰明的貓。」
天上的雪四散飄零，人們有的坐在屋檐下喝茶品茗，有的站在院子中撐著傘望著雪景，只有柳老闆的目光一直盯著此時無人戲台上，若有所思。
很快的，芍藥又重新小碎步走上了戲台，剛啟唇似要吟唱時，門忽然被一個人用力給踢了開。
大步走進來的是穿著軍裝的一群人。
解天清拉著花燭往人群中退後了幾步小聲道：「是當年的軍閥。」
「軍閥？是什麼？」花燭還沒開始學歷史，自然不知道。
「這……回去在解釋。」這個問題他一時半會的也解釋不清楚。
領頭的男人一臉殺氣，手上拿著一條馬鞭，穿著黑色的長靴踩進雪地里，緩步朝著戲台走來。
人群都噤了聲，連小聲嘀咕的人都沒有，顯然是認識這個男人。
柳老闆站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的綉著精緻刺繡的長衫，一隻手放在前，一隻手放在後，看著朝他走來的男人。
那男人拉了拉自己的斗篷，目光往台上看去：「柳老闆請了這一出大戲怎麼也不邀我來？是怕我壞了柳老闆的興緻？」
「莽爺說的是哪裡話，我確實有想邀請，只不過怕莽爺貴人事忙，沒空來而已。」柳老闆回頭看了眼傭人，「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莽爺準備椅子和茶水點心。」
傭人這時才回過神，顫顫地點了下頭后，去搬來了椅子，放在柳老闆的椅子旁邊。
莽爺笑著坐了下來，馬鞭也放在了一旁，端起茶喝了一口，對著台上的芍藥挑了下眉：「繼續。」
柳老闆也回頭看了眼台上，與芍藥的目光四目相接。
芍藥眉頭為皺，但還是繼續唱起了戲。
而此時，花燭與解天清也悄然從人群之中擠到了這兩個人的身後，想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柳老闆最近生意不錯吧？我曾邀請這芍藥到我府上唱戲都給拒了，柳老闆卻請的動。還是柳老闆比我有面子。」莽爺有意無意地說著，手上搓著一顆花生，嘴角帶著輕浮的笑。
「哪裡。」柳老闆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能隨意應了一聲。
「柳老闆之前我提議的事，你考慮的如何？」
柳老闆轉著手上扳指的動作停了一下：「莽爺，恕我不能接受。」
莽爺聽到這個回答笑了一下：「不能接受？那你與芍藥的事，我想，我也不能再替你保守秘密了。」
柳老闆臉上的表情僵住了：「莽爺，你在說什麼？我與一個戲子能有什麼事？」
「呵，有什麼事你自己最清楚，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你們這段孽緣就要街知巷聞了。」莽爺說完后便起身離開了。
柳老闆的神情凝重了起來，以至於後面的曲他根本就沒有聽進去，而台上的人也憂心忡忡無心再唱。
在他們身後的花燭和解天清把他們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很明顯，這就是赤裸裸的要挾。
花燭感應到什麼，下意識地轉頭，看見在人群的最後，陸擎扯了一下嘴角后，轉身往後院走去。
這次他倒是沒想去追，既然陸擎發現他們了卻還留在這，那一時半會他應該是不會離開的。
戲散場了，人們也逐漸離開。花燭和解天清隱了身躲在院子中，他們看著柳老闆和芍藥進了同一間屋子。
「這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柳老闆和芍藥之間有關係，這事被軍閥知道了，他想讓柳老闆幫他做些什麼，可是柳老闆不同意，軍閥就要挾他。柳老闆為了不被軍閥要挾就殺了芍藥。所以，芍藥是想要報仇！」花燭猜測道。
解天清淡然地看著屋內的印在窗戶上的燭火：「是么？我倒不這麼認為。」
「嗯？」花燭疑惑地看著他。
「你見過報仇的鬼給仇人洗碗的嗎？況且這種冤魂滿大街都是，陸擎怎麼會特意找上這個？」
花燭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覺得這些問題都已經超綱了，他就是一隻貓而已腦容量沒那麼大。
解天清看花燭的反應覺得有趣，伸手又把他弄亂的頭髮給順了順：「別急，在看看。」
「嗯。」
他們就這樣耐心地在外頭等著，而雪卻越下越大，奇怪的是，這雪這麼大，卻沒有覺得有多冷。
花燭抬手捧了一把雪，雪迅速融化在了他的掌心，有點濕濕的卻不涼。
這倒是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他的疑問並沒有說出口。
半響后，芍藥穿著普通的天青色長衫走了出來，他沒有化妝的樣貌也是偏女性的柔和，看起來就是個很溫柔的人。
芍藥的嘴角帶著一絲笑，眼底也是滿滿的幸福，不知在屋內他們做了怎樣的一番對話，但很顯然這對話讓他的心情很好。
花燭還是按耐不住變回了貓，在雪地上踩出了梅花腳印，輕巧地朝著芍藥出來的那間屋子跑去，解天清還沒來得及阻止，花燭就已經跳到了人家的窗台上。
花燭伸出爪子輕輕推開了窗戶的一個縫，半眯著眼睛看進屋內。
屋內的柳老闆的表情就沒有芍藥那麼開心，他皺著眉頭低頭沉默著，臉色陰陰的，不知在想什麼。
花燭就這樣潦草地看了一眼后，就從窗台上跳了下來，回到解天清的身邊跳進了他的懷裡。
「你看吧，我猜的果然沒錯，電視劇也都是這麼演的。」
解天清無奈地笑了一下：「別亂跑。還有，以後這種狗血電視劇少看。」
花燭用他像玻璃球一樣的眼睛朝上看，忽然驚呼道：「天清，你看。」
解天清抬起頭，他們頭上的天空原本還是深夜忽然轉變成了白天，而就這樣的迅速變換了兩三次，他們從白天到黑夜的轉變推算出，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了。
這天依舊是大雪紛飛。
原本亮著的屋內的燈熄滅了，柳老闆拿著一把傘帶著圍巾一身長衫從屋內走了出來，往後院走去，表情有些凝重。
花燭立刻用爪子撓著解天清的衣服：「快快快，跟上去。」
「知道了，別抓我衣服。」自從養了花燭之後，不僅每件衣服上都粘毛，連衣服的損壞速度都在加快。
解天清抱著花燭尾隨著柳老闆走到了後院。
在一口水井旁，芍藥拿著行李站在那邊，滿眼期盼地看著柳老闆朝他走來。
花燭和解天清一直都在前院，沒看見芍藥進來，那芍藥應該就是從後門偷偷進來的。
做什麼事用得著這麼鬼祟？
花燭和解天清同時相互看了一眼，同時輕聲道：「私奔？」
是了。他們猜測的應該不會有錯，奇怪的是芍藥拿著行李，柳老闆手上除了一把傘之外卻什麼也沒有。
芍藥也明顯看見了這一幕，眼神中的光逐漸暗淡了下來：「你後悔了對么？」他問道。
柳老闆撐著傘緩緩靠近，替芍藥遮去了雪：「沒有。我喜歡你，你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芍藥看著柳老闆的眼睛，柳老闆的眼中除了他還要白茫茫的雪。
「我知道。」芍藥的聲音微微哽咽。
「今天，或許我們都出不去了。」柳老闆的語氣中夾雜這嘆息。
「什麼？」
「你看外頭的火光。」
芍藥這時才轉過身，原本還平靜的後門小巷，此時已經能看見隱隱約約的火光和靴子踩在雪地上的聲音了。
「你早就知道了？」芍藥驚訝地回過頭。
柳老闆點了下頭。
「那你為什麼還？」
「我捨不得你，也無法放棄自己長久以來的堅持。我也抱歉，連累了你。」柳老闆空出了一隻手，拂去了落在芍藥肩頭的雪。
芍藥微微搖頭：「沒有，即便與你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我也從未後悔過。」
柳老闆的手撫上了芍藥白皙的臉，撩撥開他垂落的髮絲，低頭在他的眉間落下一個淺吻。
而原本並不覺得冰涼的雪逐漸冷卻下來，把花燭凍的一哆嗦。
「那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芍藥開口道。
他說的那個走，此時就已經不再是字面上的意思。
「帶我一起走吧。」柳老闆原本一直凝重的表情忽然釋懷，嘴角勾起一抹笑。
芍藥退後了兩步靠到水井邊，側頭看了一眼：「我先，我等你。」說完，芍藥熬不猶豫地轉身跳了下了水井，水井裡瞬間傳來了重物落水的響聲。
花燭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原本還以為芍藥是他殺了，可沒想到芍藥是自殺的，那柳老闆……
在井邊的柳老闆猶豫了一下，他的手指摸著井邊的石磚，石磚上冰冷的溫度傳遞到指尖，流竄過心臟。
但沒多久，柳老闆也翻身跳下了水井。
而花燭和解天清嚇了一跳連忙跑上前，這次他們並沒有聽見柳老闆落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