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七章 初到內地

第一0七章 初到內地

旅行家才知道世界有多遼闊。

——土耳其諺語

第一天晚上,他們在克拉瑪依境內一個戈壁灘上的小鎮烏爾禾住宿。

鞏臘梅由於暈車,白天把吃的飯菜全都吐掉了。晚上,她還是不太舒服,也不想吃飯,讓牛建新跟著王明華一起去到小飯館去吃飯。

牛建新在小飯館里吃著無滋無味的麵條,總是能夠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他向王明華問道:「阿姨,這是什麼怪味道呀?難聞死了!」

王明華指著火爐子旁邊的一堆黑石頭,微笑著回答道:「這是爐子里燒煤炭發出的味道。」

牛建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一堆叫作煤炭的黑石頭,心中納悶道:我只知道蘆葦、麥稈、玉米桿和葵花桿可以生火做飯。這樣的黑石頭也可以拿來燒火啊?

第二天晚上,班車繼續在無邊無際的戈壁灘上行駛。路邊不時出現不停地「磕頭」抽吸地下石油的磕頭機。

一位見過世面的乘客藉機向大家介紹克拉瑪依的情況:

「克拉瑪依是我們國家的一座大油田。克拉瑪依是維吾爾語,意思是黑色的油。

?克拉瑪依的石油資源發現的早,開採的歷史也很長。1909年,新疆商務總局在烏蘇縣境內的獨山子鑽鑿第一口工業油井,開了新疆近代石油工業之先河。1936年至1943年,新疆與蘇聯合作在獨山子進行石油開採和煉製,使獨山子油礦成為當時與甘肅玉門、陝西延長齊名的三大油礦之一。

1955年6月14日,由8個民族36名職工組成的獨山子礦務局鑽井處1219青年鑽井隊進軍克拉瑪依,在距離黑油山東南方向5.5公里處的1號井現場打井,10月29日1號井冒出了石油,標誌著新中國成立之後第1個大油田---克拉瑪依油田的發現,揭開了新疆石油工業大發展的序幕。

牛建新好奇地問道:「叔叔,石油黑乎乎的,炸出來的餅子為什麼是金黃色的?」

滿車廂的乘客聽到牛建新幼稚的話都哈哈大笑起來。

鞏臘梅告訴牛建新道:「油餅子是用清油炸的。石油不能吃,可以提煉汽油和柴油。我們坐的汽車就是靠燒汽油往前跑的。」

牛建新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

班車在狹長的克拉瑪依區域內幾乎行駛了一個整天。窗外除了石油井架就是戈壁荒漠,令人昏昏欲睡。

傍晚時分,他們在鄰近奎屯一個叫做72公里的小鎮投宿。這個地方原來是一塊沒有名字的荒地。兵團戰士經過辛勤地開墾,把亘古荒原變成了萬畝良田。由於這裡距離獨山子到克拉瑪依公路的起點獨山子72公里,兵團戰士便給它取了這樣一個有趣的名字。

經過3天的長途跋涉,他們乘坐的班車終於駛進了烏魯木齊的碾子溝汽車站。

他們下車以後雇了一輛人力車,拉上行李和牛建新,馬上去尋找新疆糧食局,把手中的新疆糧票兌換成全國糧票。只有憑著全國糧票才能夠在內地的飯館里買上飯菜。

兌換完糧票,他們來到了位於南郊的烏魯木齊火車站。

他們在擁擠不堪的售票大廳里排了1個多小時的長隊,終於買上了火車票。不過,火車不是直達蘭州的,而是在柳園要轉車。他們隨後把行李存到了寄存處,打算前往位於東郊的七一紡織廠,到王明華丈夫的哥哥家住宿。

那一天,不知道因為發生了什麼事情,烏魯木齊全城的公共汽車都停止運營了。

他們只好步行前往。他們在街道上一邊問路,一邊到處尋找。在市中心路過一座外形頗似天門的建築的時候,牛建新興奮地大叫起來:「快看呀,小北京!小北京!」

天門是首都北京的地標性建築,是北京當仁不讓的象徵。牛建新會唱《我愛北京天門》這首歌曲。他知道北京城的天門裡居住著偉大的領袖。他的心中對天門和北京充滿了無限敬仰和神聖的情感。

他們整整走了一個下午,在烏魯木齊的東北郊區找到了七一紡織廠。進入親戚家門以後,他們3個人累得全部癱坐在椅子上,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再說了。

幾天以後,他們坐上了開往柳園的火車。

看著在大地上前行的綠色車身和車廂里整齊的座位,牛建新的好奇之心與10年前第一次乘坐火車的牛萬山、馬玉民一模一樣。他幾乎沒有在座位上靜靜地坐上5分鐘,不是一會兒竄到火車的前部車廂,就是跑到末節車廂的尾部,觀察漸漸遠去的風景,再不就趴在車窗邊上,數著一閃而過的電線杆子。

到了晚上,鞏臘梅在座位下面鋪上一塊紙殼子,讓困得睜不開眼睛的牛建新睡在上邊。

到達柳園是半夜1點。鞏臘梅叫醒了沉睡的牛建新,讓他背上一個小提包,跟隨乘客們走下了火車。

柳園鎮位於甘肅省安西縣西北部,東迎嘉峪雄關,西通新疆哈密,南與旅遊名城敦煌相接,北與肅北馬鬃山相連,是連接甘肅、青海、新疆和西藏4個省區的陸路交通樞紐。

柳園的名字源自於紅柳園。紅柳園在柳園西南8公里處,是古代一個驛站的名稱。據說,當時那裡長著一片茂盛的紅柳,考查建站的官員就把這個地方命名為紅柳園。

1958年,蘭新鐵路通到柳園,鐵道部在這裡設置站點,取紅柳園的名稱而舍紅取柳園,叫作柳園火車站。1962年,這裡建鎮時正式命名為柳園鎮。

牛建新懵懵懂懂地跟著前面的人,越過幾道鐵軌之後又上了另一列火車,隨後倒在紙殼子上繼續睡覺。

經過3天3夜的旅行,他們乘坐的火車像一隻慢騰騰地老牛,晃晃悠悠地來到了蘭州。

他們在蘭州沒有遇到什麼麻煩。王明華在蘭州生活和工作的姐姐到車站來迎接他們,並且安排他們住在小西湖的自己家裡。

這是一個奇特的單位家屬院。房屋不像別的家屬院是一棟一棟整齊排列的,而是從東西南北各有一棟互相面對的房子,圍成了一個大大的正方形。正方形的中間是一個花紅草綠的小花園。

聽院子里的老人說,解放前這是一個大戶人家的私宅,住著一個名叫牛什麼海的國民黨軍官。解放以後,國家沒收這座大宅院,成為了人民的財產,並且把它改建成了單位的家屬院。

聽了老人們的介紹,鞏臘梅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大院,腦海里努力地搜索著什麼。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由於新疆乾旱少雨,為了節省材料和晾曬瓜果方便,大多數房屋都是蓋成平頂的。即便是雨量稍微多一點的地方,房屋的頂部也只是蓋成斜坡的形狀,並不需要在房頂上面鋪設瓦片。牛建新望著蘭州城裡的大大小小的大瓦房,感到十分新鮮有趣,彷彿來到了一個神秘而奇特的世界。

11月的蘭州,陽光明媚,空氣新鮮。寬敞的大街兩邊是挺拔的白楊樹。草地上一半是深綠,一半是淺黃。水果攤上擺放著一頓都吃不完的大黃梨。眼前的這些都讓牛建新感受到了蘭州的無限魅力。因為此時此刻的新疆已經是銀裝素裹、寒風凌冽的冬天了。

他的腦海里牢牢地記住了祖先曾經生活過的這片大地和美麗的省會城市蘭州。

他們在小西湖住了兩天,然後就地分手告別。王明華乘坐火車繼續向東,前往自己的故鄉大上海。鞏臘梅和牛建新坐上火車折向西行,前往鞏臘梅的故鄉青海省的樂都縣。

新疆建設兵團的職工都是年輕的關內移民,家庭關係和社會關係十分簡單。小孩子們見到年長的男人就叫叔叔,見到年長的女人就叫阿姨,另外還粗略地知道爺爺、奶奶和舅舅、舅母,至於什麼表姐、表弟和堂哥、堂妹什麼的幾乎是搞不清楚的。

牛建新在樂都見到了自己的奶奶(外婆)王天英。但是,王天英的模樣並不符合他心目中的奶奶的形象。

她,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的半新斜襟寬身衣裳,腿上穿著一條同樣是黑色的上寬下細的老式褲子。包裹變形的小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棉布新鞋。臉上的皮膚白裡透紅。紅色的毛細血管清晰可見。一雙犀利的小眼睛透露出嚴厲的神情。

鞏臘梅因為多年沒有見到母親和兄弟姐妹,激動之餘禁不住落下了眼淚。

王天英迅速地把小眼睛一瞪,脆生生地說道:「大家都好好的。哭啥呢!」

王天英的性格剛烈,脾氣暴躁,心底堅強。從她和鞏國原生養的6個兒女的性格來看,鞏臘梅和哥哥連朝、弟弟連貴、妹妹迎春及秋菊內斂、忍耐和沉默,繼承了父親的秉性。唯獨老三女兒夏荷風格潑辣,敢說敢幹,隨了王天英的性格。

王天英經常自詡自己的心臟像柴達木盆地一樣的寬敞,從來沒有把兒女罩在身邊的思想觀念。

她不以為然地說道:「老母雞才帶著一群小雞娃子呢。瑙們是人。是人,就應該雲遊八方,四海為家。」

誠如她老人家所言,她的大兒子鞏連朝定居在四川省的成都市,大女兒鞏臘梅遠在玉門關外的新疆,二女兒鞏迎春跨省遠嫁到了甘肅省的靖遠縣,三女兒鞏夏荷倒是沒有出省,卻也嫁到了青海省北部的浩門農場,四女兒鞏秋菊沒有打破遠嫁的魔咒,嫁到了山西省的新絳縣。只有最小的兒子鞏連貴最後留在了她的身邊生活。

當年,王天英因為身體不佳,沒有能力撫養小兒子,便把連貴送給了不生養的娘家親戚王瘸子。可是好景不長,連貴的養母、王瘸子的老婆突然之間生了一個兒子,從此對不是親生的連貴不好了,打罵成了家常便飯。

鄰居們看著小連貴實在可憐,便私底下熱心地告訴他:「你的親媽在東門外。你還是去找你的親媽吧。

於是,連貴跑回了親生母親王天英的家中,打死也不願意再回到王瘸子家了。小小年紀的他早已經已經變得孤言寡語,性格十分自閉。

鞏臘梅的哥哥和幾個妹妹分別從四川、甘肅、山西和浩門農場回到了樂都。鞏家兄妹終於在分離了23年以後實現了大團圓。他們興奮地相約4年之後在成都大哥的家中重聚

鞏夏荷自豪地把自己家的全家福照片拿給大家欣賞。

鞏連朝意外地發現,夏荷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妹夫竟然是當年那個守衛鴨綠江大橋的志願軍戰士陳小山!

牛建新十分頑皮,對奶奶家的東西感到十分好奇,特別是會發出熱量的土炕。他在上面一邊蹦蹦跳跳,一邊唱著歌曲。

王天英平時一個人清靜待著習慣了,很不喜歡小孩的喧鬧。她看到牛建新好動又淘氣,順手抓起身邊的一個竹子尺板,飛速地打在他的腳丫子上,口中還一邊罵道:「你這新疆的野娃娃,跳個撒呢?把瑙的熱坑跳塌了!」

挨打的牛建新一邊捂著打疼了的腳丫子,一邊用奇怪的眼光看著王天英:奶奶都是給孫兒講故事哄睡覺的人,是最慈祥、最善良的親人。我的奶奶怎麼像一個惡毒的地主婆呢?

一次,王天英臉上帶著莫名的怪笑,對牛建新說道:「你的阿爸姓牛吧?那他就是我們大家的牛大哥嘍。」

湊巧的是,一頭老黃牛突然撞開了王天英的院子大門,闖進了院子里。

坐在熱炕上的王天英從窗戶里看見了闖進來的老黃牛,大聲地叫喊道:「哎呦,牛大哥跑來了。連貴,趕快給瑙趕走!」

牛建新聽到王天英的話以後非常憤怒,不滿地責問她道:「你為啥要罵我爸爸?你說。你給我說清楚!」

惱羞成怒的王天英一把掄起了竹子尺板,劈頭蓋臉朝牛建新打了過來,口中還呵斥道:「你這個新疆的野娃娃!瑙什麼時候罵你阿爸了!啊!你給瑙說清楚!」

牛建新飛速地跳下熱炕,逃了出去。

王天英的院子中間立著3塊巨大的鵝卵石。鵝卵石的縫隙中間長著一棵粗壯的果樹。牛建新特別喜歡在鵝卵石上爬上爬下的,模仿電影里的解放軍埋伏打仗。

王天英從窗戶里看見牛建新又在調皮,一把推開窗戶,大聲地訓斥道:「你這個新疆的野娃娃!快點給瑙下來!那是祭台。」

牛建新梗著脖頸,不甘示弱地反駁道:「什麼祭台?不就是幾塊破石頭嗎?不讓玩,我就到湟水河邊去玩。」

王天英一聽這話又急了,大聲叫罵道:「不能去!掉到河裡把你沖走了,你阿媽就找不到你了。」

牛建新才不相信呢,一溜煙地跑出了大門。

過了兩天,牛建新突然發起了高燒,全身睏乏無力,吃了幾天的西藥也不見好轉,整天迷迷糊糊地睡大覺。

王天英從鏡框後邊抽出一張黃紙,疊成幾折,然後用火柴點燃,一邊在牛建新的頭頂上晃動,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奇怪的是,牛建新的病當天下午就好了。從此,他對那張神秘的黃紙充滿了好奇,也對王天英的魔法肅然起敬。

每當傍晚的時候,王天英會在廚房裡點燃一張黃紙,然後閉上眼睛,口中輕聲地念叨著什麼。

牛建新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想觀察一下她到底有什麼樣的魔法。

王天英的眼睛雖然閉著,耳朵卻非常靈敏。她聽到牛建新走動的細微動靜,猛地一下回過頭來,狠狠地懟了他一眼。

牛建新嚇了一大跳,趕緊溜回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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