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裂痕

第十二章 裂痕

?那裡,在心臟所在的位置,弒情咒印赫然浮現出來,發出了強烈的光芒。

剎那間,彷彿有一隻手,猛然探入了他的胸腔,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將那個念頭死死掐滅在了萌芽之中,與此同時,血液里涌動著的那股柔情,如湯沃雪一般,轉瞬融化殆盡。

疼痛席捲而來的那一刻,他臉色慘白,異常痛苦,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而當那個念頭死去的時候,疼痛也隨即跟著消失了,弒情咒印閃了一下,重新隱入了他的心口。

這個咒印,這個由他的父神親手設下的禁錮,一直都潛藏在他的身體里,不曾消失過,只是已經有數萬年未曾出現了。

是的,只要有它存在,發自內心的七情六慾一旦萌生,就會被其盡數封殺於無形,難逃禁錮,因此,從外表來看,他雖然能夠流露出各種表情,與常人無異,但其實,他的內心卻是一潭死水,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虛無的,並不會真正令心海產生任何起伏。

數萬年來,他就像是活死人一樣,空有這身皮囊,卻無法主宰自我的感情,而那個最初的自己,那個有情的自己,一直被迫沉睡在無邊的黑暗裡,隨著歲月的流逝越飄越遠,一去不返,不知還能不能夠找得回來。

那一刻,在暗流涌動的池底,黯然神傷的人,沉沉嘆了口氣,閉上雙眼稍稍定了定神,眉宇間重歸平靜。

此時此刻,幻波雲池總算是安定了下來,然而瀰漫在外的雲氣卻仍是太過濃重,必須儘快將他它們收斂回來,重歸雲池。

一念及此,屏逸立刻抬手,在胸前結了一個六合手印,手印完成的瞬間,有金色的光芒在池底浮現出來——那是一個車輪狀的六合法陣,直徑約有一丈,懸浮在雲波之中,正在緩緩旋轉。

他稍稍抬起手,沖著對面做了個向上虛托的動作,六合法陣隨即從池底向上升起,一路穿過雲波,然後浮出水面,最後升到了雲池上空。

隨著它的緩緩轉動,四面八方的雲氣向著幻波雲池迅速聚攏過來,接連不斷地被吸入池內。不消片刻,九重天上的濃雲迷霧皆已散去,五彩祥光重新普照蒼穹。

屏逸見外面多餘的雲氣已然都如數返回,當即便雙手結印,撤掉了六合法陣。

解決完了外面的麻煩之後,他隨手脫下了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裹住了她嬌嫩的身軀,一手抱著她,一手忽地揚起,向著右上方一掌劈落,頓時,一道光憑空出現,斜向上貫穿雲波,一路直達池面,竟是在雲池上下辟開了一條通道。

隨後,他將她橫抱起來,循著那條通道,輕飄飄地飛升了上去。

落在岸上的一刻,所有圍觀的仙童齊齊往後退了一步,不約而同地低呼了起來。

天哪!怎麼會突然多出一個少女?她是誰?

二十多位侍童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不知其中究竟,卻都不敢出聲詢問。

「她、她該不會是……」穀雨站在眾人之間,愕然凝視著那個沉睡的小女孩,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可是……這、這怎麼可能?!」

屏逸肅著臉,冷冷掃了他們一眼,語氣裡帶著警告:「今天的事,誰都不準向外吐露半個字,記住了么?」

眾仙童一愣,慌忙躬身低首,齊聲回答:「是!卑下謹記!」

屏逸無暇顧及他們的反應,開口告誡了幾句,便帶著紫游飛向了雲夢樓。

眾仙童直起腰身,不約而同地抬頭張望,只見那襲白袍飄搖直上,須臾之間便落在了百尺樓巔,轉瞬不見了蹤影。

因為,凡是被冊入仙籍並授予品級的女仙,是絕對不能跟男子雜處同居的,女仙自然有女仙該去的地方,這是天界不可逾越的綱紀。見雲神進入樓中之後,仙童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開始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起來。

穀雨默默站在一邊,舉目凝望著雲夢樓頭,怔怔出神,心裡驚喜參半,卻又莫名有些惆悵。

百尺高樓上,天界的雲中之神默然坐在床邊,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輕輕觸摸少女的面頰——她的皮膚白皙細膩,微微發涼,像羊脂玉一般晶瑩無暇,似乎吹彈可破。

她睡得很沉,呼吸平穩,鼻息如同春日的微風,柔和地吹拂著他的手心。

屏逸一瞬不瞬地看著睡夢中的人,不由得彎起了嘴角,眼裡全是溫暖的笑意。

然而就在這時,有人從窗外一掠而入,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床前。

來人的動作輕巧至極,幾乎微不可聞,然而卻還是被他察覺。

屏逸當即收回了手,轉頭看了過去,不禁皺眉:「你怎麼來了?事情都談完了?」

「像……實在是太像了……」衛介沒有回答他的提問,只是定定立在床前,震驚地審視著沉睡的少女,失聲喃喃,「怪不得你會用那種眼神看她……」

「有什麼話,出去再說。」屏逸輕聲說了一句,從床邊站起,神情微微不悅。

衛介不管不顧,皺眉看著他:「事到如今,你還以為她來到這裡不是別有居心?」

「她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屏逸不以為然,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吵醒沉睡中的人,「她只是喝了一點寒煙翠,所以提前幻化出了人身而已。」

「竟敢偷喝寒煙翠?」衛介冷笑了一聲,若有所思,不悅地道,「看樣子你肯定是傳了兩百年的修為給她,否則她哪裡還有命在?」

「你說夠了沒有?」屏逸忍不住低斥,皺眉瞪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煩躁。

「你當真是糊塗了!」衛介憤懣不平地嘆了口氣,「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魚妖,你竟然這般耗費自己的修為!就因為她像那個人么?」

那個人?屏逸心頭一震,頓時變了臉色,他當然明白對方所指的人是誰。

「被我說中了是吧?」衛介看著他的表情,挑了挑眉,「我就知道,凡是跟那個人有關的一切,你都拿著當寶貝,那曲《天上謠》、外面那些你親手種下的千夜梨,還有這個心機叵測的魚妖……」

「你給我住口!」屏逸再也聽不下去,憤然打斷了他的話,手指不由得握緊,胸口微微起伏,臉色已十分難看,忍不住沉聲怒斥,「滾!立刻從我面前消失!」

居然這麼生氣?衛介定定看著對方,頹然後退了一步,緩緩搖了搖頭,眼裡的情緒複雜而又激烈,忍不住顫聲道:「這麼多年了,我以為你已經從那片暗影里走了出來,沒想到一提起她,你還是如此反常……」

反常?屏逸怔了怔,轉頭往床上看了一眼——不不,並不是衛介所想的那樣,他生氣只是因為擔心那些話會被她聽到。

「好,我可以走……」衛介點了點頭,眼中驀地湧起了一股殺意,語氣變得森冷,「但是在離開之前,必須得先除了這個妖孽!」

話音未落,他的右手中忽然握住了一把利劍,劍長三尺,劍身青碧,森寒的劍氣迫人眉睫。

青冥劍?屏逸眼神驟然凝聚,唰地沉下了臉,聲音冷冷:「你想跟我動手?」

衛介神色一凜,不禁皺眉咬了咬牙,平平抬起了握劍的手,沉聲低喝:「職責所在,請你讓開!」

「我看你是沒事找事!」屏逸厲斥,面色不善,語氣充滿警告,「衛介,你了解我的脾氣……所以,最好適可而止。」

「不然呢?」衛介挑起眉梢看著對方,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表情。

屏逸攔在床前,不動如山,眼眸冷銳逼人,一字字緩緩吐出:「聽好了,你若是敢碰她一根頭髮,我保證讓你爬著離開碧霞宮。」

平時,他處事溫和圓融,極少用這種冷漠決絕的語氣說話,除非是動了真怒。

他說得如此鄭重其事,絕非玩笑之言。

衛介聽到這裡,心下一驚,不由得變了臉色:為了那個魚妖,他竟然要對他下狠手?!

此時此刻,神兵閣的執劍上仙,一臉驚愕地盯著對面的人,握劍的手幾度用力又幾度放鬆,眼中情愫激烈而又複雜。

屏逸神色冷冷,漆黑如夜的眸子隱隱閃動著鋒芒,迎視著對方的目光,竟是絲毫不讓。

兩個人冷冷對峙,眼神交戰,猶如兵刃相接。

半晌之後,衛介終於垂下了手中的劍,眉宇間激烈的情緒也緩和了下去,然而心裡卻仍是不肯善罷甘休。

「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看著那個始終不肯相讓的人,他邊說邊往後倒退了兩步,挑眉冷笑起來,「來日方長,我看你能護她多久?」

「你敢?」屏逸陰沉著臉,咬了咬牙,手指一分分收緊。

「先走了。」衛介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收起青冥劍,霍然轉身掠向窗外。

屏逸見他離開,長長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然而轉念想到以後,卻又忍不住鎖起眉頭……

衛介負氣離去,頭也不回地走出碧霞宮的大門,卻與迎面而來的一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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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漫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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