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豆蔻少女

第十一章 豆蔻少女

?一看之下,屏逸頓時變了臉色,瞬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定睛往碧霞宮方向看去,只見那裡早已是霧失樓台,一片雲海。

「怎麼會這樣?」衛介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嘀咕,「來得時候還好好的……」

是如意流光扇。屏逸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心裡有些懊惱——臨走的時候應該把它收起來才對,難道是游兒誤碰了扇子?她、她不會有事吧?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一陣擔心,連忙向上請辭:「東君,幻波雲池出現異常,我必須立刻回去解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碧霞宮一向有條不紊,今日如何這般反常?查明緣故后,必須從嚴處置!」東君滿臉嚴肅,看著他擺了擺手,「你且回去,儘快處理,不要讓事態進一步擴大。」

「是。」雲中君躬身行禮,不動神色道,「請您放心,屏逸自會給您一個交代。」

東君頷首,輕輕揮了揮衣袖。

屏逸轉身離開,身形一閃,瞬間從殿內消失。

他一走,衛介也待不住了,一心想跟著他回碧霞宮,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卻聽東君不徐不疾道:「你剛才說到哪兒了?接著往下說。」

剛才?衛介一愣,只好收住了心思。

九重天上,那襲白袍乘風歸去,箭一般穿過層層雲靄,頃刻間便抵達了碧霞宮。

剛剛走到朝華圃附近的穀雨,不經意間一抬頭,忽見空中白光一閃而過,直奔幻波雲池而去。

「是神君!」那一瞬,正要去向少司命求助的人,猛地頓住腳步,不由得眼神亮起,欣喜萬分地脫口,「太好啦!神君回來了,事情總算有救了……」

當下,他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水,長出了一口氣,忙忙轉過身,按原路快步返回。

幻波雲池岸邊,眾仙童齊齊仰頭,望向空中那襲獵獵翻飛的白袍,頓時精神為之一振。

屏逸懸身停在了雲池上空,垂眸下看,只見池內雲濤洶湧、巨浪滔天,漫漫雲霧中紫氣騰騰,而如意流光扇恰恰被卷在其中,隨著波濤震蕩顛簸。

果然不出所料……

他皺了皺眉,隨即並指向下一點,口中低喝:「回來!」

話音未落,池中的如意流光扇「唰」地一聲併攏合起,閃電般穿過重重雲波,破空直上,轉瞬間飛回了他的手中,隨即化作一道清光,寂然隱入掌心。

如意流光扇一經收回,幻波雲池附近的狀況立刻好轉起來,空中的雷電消失不見,蓄積的雲氣也開始快速消散。

屏逸一揮袍袖,將眼前的雲霧盡數驅散,隨即飛身向下,徑直墜入了池內的浪濤之中。

循著那一道紫色的光焰,很快他便在池底找到了她,然而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卻不由得驚呆了——此時此刻,在眼前痛苦掙扎著的,已非昔日那尾被他護於掌心的小魚了,而是一個尚未脫去魚尾的豆蔻少女,周身籠罩著紫色的光環,美得奪人心魄,一如水晶那般純潔明凈。

定定凝視著對面的人魚,他不由得神色動容,恍惚之間,腦海里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臉,那張臉,從記憶的暗海中浮出水面,與眼前少女的容顏交錯重疊——那是他心裡的溫暖與光明,也是他最深的傷口和夢魘……

剎那間,他全身一震,如遭雷擊,彷彿有閃電直擊心海,硬生生撕裂了塵封已久的記憶,照亮了那些黯淡遠去的真實,一時間,無數畫面洶湧而來,幾欲破腦而出。

那一刻,他站在池底涌動不息的雲濤之中,不由得抬手扶住額頭,身子猛地晃了一晃,險些站立不穩。

而在這時,對面的人魚卻忽然間安靜了下來。

「雲!——」隔著迴旋的暗流,無意間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得脫口低呼,喜極而泣,眼角的珠淚一顆顆地滾落下來,隨即被雲濤吞沒。

屏逸聽到她的呼喚,頓時心頭一震,回過了神。

「游兒!」他立刻衝到了她的身邊,並指點在她的眉心處,一道清光直透腦顱,暫時壓制住了她身體的蛻變。

她頓覺全身的疼痛減輕了大半,身子一軟,弱弱地倒在了他的懷裡面,心神逐漸安定下來。

「你終於來了……」她凝眸看著他,眼光晶瑩,好像有無數的星辰在閃爍,長而密的睫毛如同蝶須一般,微微顫抖著,眼角掛著珠淚。

「好難受……」她痛苦地喘息著,在昏沉絕望中,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彷彿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失聲喃喃,「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屏逸一震,心頓時揪了起來,急忙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不許胡說!你的身體正在蛻變,很快你就要變成人了……」

是的,她的身軀正在從魚體向人身轉化,但是因為修為不足,這種轉化遲遲不能夠順利完成,就像拼盡了全力卻無法破繭而出的幼蝶,最終難逃夭折的噩運。

然而,他又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面前死去呢?

「真的不會死么?」她虛弱地脫口,眉宇間不由閃過了一絲喜悅,「我、我就要變成人了?」

付出了那麼多的艱辛,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這是她心裡最大的渴望,也是她整個家族為之奮鬥的夢想,唯有如此,才能夠獲得更多的自由,將命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

想到這裡,她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卻茫然不知道,要想幻化為人,自己尚缺一百年的修為作為支撐。

屏逸不由得心中納罕,按常理來說,此時的她還達不到蛻變成人的地步,可是現在卻……

「我真是沒有料到……」看著懷裡的人魚,他不禁搖頭嘆了口氣,忍不住問,「你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想……大概是寒煙翠的緣故。」她黯然合起了眼睛,滿心懊悔和慚愧。

「寒煙翠?」屏逸一怔,頓時明白過來,「你喝了桌上的酒?」

「是的,」她無力地點了點頭,神色愧疚,「只喝了一點點。」

屏逸搖了搖頭,忍不住嘆息:「難怪……」

寒煙翠並非一般的仙酒,凡人只須喝上一滴,就可增壽百年,可若是多喝那麼一丁點,反而適得其反,立時便會暴斃!

道行高深的神仙若是喝了它,不但可以延壽,而且還能提升法力,但若是換了修為不夠的仙人,則無福消受,輕則法力盡失,重則賠上性命。

以她目前的修為,根本消受不了這寒煙翠,因此在酒力的催發之下,身體的蛻變被強制提前了,就像是本該在六月盛開的花朵,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暖流,卻在嚴冬含苞待放,然而因為自身儲備的養料不足,花苞尚未綻放便迅速枯萎了下去。

心念電轉之間,他不禁有些自責,歸根結底,還是他考慮不周,他明知道寒煙翠不是人人可以喝的,當時離開的時候,就應該讓穀雨把酒收起來,那樣的話,也就不會陷她於危難之中。

想到這裡,他當即將她扶坐起來,以手掌抵住了她的后心,純澈的法力從掌心吐出,源源不斷地輸入了她的體內。

靈力順著心脈流轉遊走,如同潺湲的泉水洗過全身百骸,讓她覺得無比舒服自在。

全身戟張的鱗片逐漸閉合,慢慢消退,胸鰭化成了纖纖素手,魚尾變作了修長的雙腿,只是頃刻之間,她便由半人半魚的模樣,徹底化成了清麗無雙的少女。

而不知不覺間,雲池裡的驚濤駭浪已經平息,一切又恢復到了從前那般,好像方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而她卻已在痛苦的蛻變之後,脫胎換骨,煥然一新。

筋疲力盡之後,她軟軟地倒在了他的懷裡,沉沉昏睡過去,呼吸如同春夜裡的微風,面容安詳而靜美,眉目間猶有孩童一般的稚氣,整個人看上去玉骨冰清、純潔無瑕,可愛得一如搖籃里初生的小嬰兒。

屏逸小心翼翼地抱著她,神色有些激動,又有些喜悅,一時間心情複雜,無以言表。

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懷裡的少女,竟是微微有些出神——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卻又喜出望外。

多年以前,上蒼奪走了他身邊的那個人,讓他傷慟欲絕、心灰如死,卻又在多年之後,毫無徵兆地將另外一個與之相似的少女送到了他的身邊,這一失一得之間,早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然而即便是隔了十萬年之久,他內心的悔恨和自責也依然不曾消減半分。

如果這算是姍姍來遲的補償,那麼從今往後,他一定會細心呵護,決不允許任何人覬覦或傷害她。

看著懷裡稚弱嬌美的少女,他心裡不由得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情愫,忍不住低下頭,想去親一親她的額角。

然而,這個念頭剛一萌生,心口便突然劇痛起來,那一瞬,他全身一震,不由得頓住了動作,霍然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左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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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漫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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