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3

?晝長夜短的夏季，天亮得很早，一絲絲陽光從單身公寓里被疏忽的沒拉嚴實的窗帘縫裡鑽進了屋子。

運行了一夜的空調還在吐著冷氣。

「嗡嗡——」

桌上手機持續的震動音吵醒了熟睡的許燃。

他緊鎖著眉頭，摸來手機，從柔軟的枕頭裡抬起臉，也沒看清來電人是誰，就按下了接聽鍵。

「喂……」

嗓音低啞，滿是懶洋洋的倦意。

「小燃，醒了嗎？」對面男人的嗓音卻比他更低。

許燃醒了醒神，有些不確信似的，拿開手機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緊皺的眉毛沒有一絲舒展。

「爸？」

昨天剛通過話，這一大早又來煲電話粥？

電話那頭的許父一邊將車停靠到路邊，一邊微笑著點點頭：「你個臭小子，都多大人了？太陽都曬屁股了，怎麼還不起？」

這詭異的充滿欣慰的語氣讓許燃頓時睡意全無——對方語氣之怪異，活像他一夜之間給他爹添了對雙胞胎孫子似的。

不料他心裡正這麼吐槽，那頭許父又道：「起來做點早飯，實在不會就出去買點豆漿油條，總不能老讓人家姑娘早起照顧你吧？那可就太委屈人家了。」

……啥？

對方又笑了笑，「臭小子，要不是人家姑娘親口告訴我，你打算幾時跟我和你媽坦白呢？」

許燃一大清早地還沒清醒，沒及時明白許父的話，舉著電話啞口無言了半晌，突然有一隻柔軟的手伸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靠！」

許燃一扭頭看見一張湊近的臉蛋兒，當場連人帶著被子滾下了床。

那頭許父皺了皺眉：「小子，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說髒話，更何況你現在還有女朋友，——臭小子，你該不會還是當著人家姑娘的面說的吧？」

許燃盯著床上化作人形、並穿著他的襯衫睡覺的李無願，僵硬得說不出話。

恰巧這時空調的冷氣撲過來，一下子將他從震驚里拉了回來。

他拿起手機，對那電話頭的許父回了句「一會兒再打給你」，便按下了結束通話。

室溫二十四攝氏度，床上的李無願沒了被子，又穿得極薄，被冷得不得不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坐在地上的許燃掀開身上的被子，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得見褲子還在，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再一抬眼，臉色就陰了下去。

「死貓。」

許燃低低地咒罵一句，隨後抱著被子起身，坐到床上，掐住了李無願的下巴。

「誰允許你爬上我的床的？」

李無願神色迷離，看著他憤怒的表情，可下巴上卻沒傳來什麼痛楚，態度就更隨意了，懶懶地說：「沙發冷啊……」

許燃被她沙綿柔媚的嗓音給弄得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復原，又一把拽住她的衣領：「那又是誰准你穿我的衣服的！」

李無願垂眼看了看被他揪住的領子，不屑地噘嘴。

「這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

「那好吧……」

李無願眼睛半睜半合地說罷，伸出手，白皙而纖細的手指從襯衫最下面的扣子開始解，逐漸往上。

許燃一愣，猛地把被子蒙到了她頭上，往後退了一步，退完又覺得不解氣，又回去從被子外面給了她一腳。

「哎喲……你幹嘛！」

李無願屁股吃痛，總算完全醒了，從被子里坐起身，惱火地看著他。

「幹嘛？」許燃像是真的被她激怒了，冷笑一聲，舉著手裡的手機質問她：

「你昨晚趁我洗澡的時候，是不是跟我爸打了電話？你都說了些什麼？」

「……」李無願的眼睛隨著他手裡的手機左右晃了晃，略心虛地微微咬著下嘴唇，小聲道：「也沒什麼啊……」

「快說！」許燃急促而惱怒地低聲道。

李無願看向他，眼中也有了一絲慍色。

「凶什麼凶？我跟他說我是你女朋友，可把他老人家給樂壞了——怎麼？這難道不是讓你賺了嗎？」

「賺了？」

許燃看著她的目光滿是不可理喻，他一歪頭，黑色的手機機身在他指間逆時針倒轉了半圈，掉在柔軟的床榻上。

李無願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因為許燃那神情的確像是要殺貓似的。

許燃哂笑：「這些三觀不正的話你都是跟誰學的？」

李無願猶豫了片刻，不確信地問他：「……三觀是什麼？」

許燃：「回答我的問題！」

李無願被他忽然陰晴不定的態度嚇了一跳，往床頭縮了縮，「沒有哪裡學來的……再說你們人不都這麼說嗎？」

「所以你就見什麼學什麼？」

許燃問得很快，幾乎是在她說完的下一刻就接著說道，活像家長逼問自家孩子跟人打架的案件細節一樣。

李無願懵懵懂懂地看了他兩眼，上下忽閃的睫毛配合著黑亮亮的眸子，像是掃在人的心口上。

許燃沒辦法這麼一直看著她裝可憐，移開眼，語氣依舊不是很好：「除此之外，你還說了什麼？」

「我……」

李無願轉了轉眼珠，欲說還休地慢慢開口，恰在這時，床上的手機屏幕又一次亮了起來，機身發出一陣震顫聲。

兩人幾乎是同時掃了一眼來電人顯示，同時不由分說地去搶手機。

不過許燃距離手機相對比較近，優勢佔得更大，還是搶先一步。

他就知道李無願只是表面看著老實。

在按下接聽鍵之前，他率先把她壓到了枕頭裡，一隻手拿著電話，另一隻手及時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敢出聲你就死定了。」

許燃居高臨下，淡淡地拋出這麼一句。

李無願扒著他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對方在她上面放了狠話，氣勢上就比她高了一截，竟也忘記掙扎了。

見她逐漸老實下來，許燃終於移開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接通電話。

「爸？」

「小子，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我都已經到小區門口了，東西收拾都好了么？吃完飯好送你去火車站。」

許燃愣了。

「喂？小燃？」

許燃感受到掌心下李無願的嘴唇微微一動，像是在笑，一垂眼，便見她眯成兩條縫的眼睛。

「你他媽究竟跟我爸說了什麼？！」許燃低聲罵道。

李無願眼神朝下，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鬆開她就說。

許燃當然沒那麼傻，誰知道他鬆手之後她會趁機對電話那頭吼些什麼。

「小燃？」

電話那頭的許父聽不到回答，有些急切。

許燃趕緊重新把手機貼回耳邊，道：「家裡沒菜，咱們出去吃吧，您稍等一……」

「我帶了啊！」許父笑道，「你這臭小子，還不趕緊出來接一下我，你媽給你捎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

許燃頭疼地閉上了眼睛，但又不得不很快重新打起精神，無奈接受事實。「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之後，他幾乎是仇視般地看著李無願，點了點頭，臉上分明寫著「你給我等著」這麼一排字。

一刻鐘之後，許燃才慢吞吞地把許父帶進了自己的屋子。

許父也帶著一副眼鏡，鏡片比許燃的稍微厚一點，白色的短袖襯衫扎在黑色西褲裡面，左手上戴著一隻手錶，看來為了見未來兒媳一面時能留個好印象，他也稍作打扮了一下。

「叔叔好。」

一進門，就看見一臉乖巧的李無願站在門口微笑迎接——幸好昨晚機洗的衣服幹了，可以暫時充個數。

許父看到李無願的容貌和體態，頗為意外且讚賞地點頭笑了笑：

「你好你好，對了，早飯吃了嗎？」

李無願暗暗打量了一下許燃僵直的目光，笑道：「吃過了。」

「那就好！」許父一邊把東西放到地上，一邊領著李無願往裡走。

「別站著了，過去坐。——記住，年輕人一定要吃早飯啊，不然對胃不好。」

「我知道了。」李無願笑著應答。

許燃見她的表現還算上道，神色鬆弛了幾許。

他拎著茶壺過去給許父倒了杯水，剛放下壺，就聽許父嘖了一聲，用一種責備的眼神看著他：「怎麼就一杯？無願的呢？」

居然連自我介紹都提前做好了……許燃忍無可忍地想著，惡毒地看了李無願一眼。

隨後，拗不過許父的威嚴，又倒了一杯水，重重地放到了李無願面前。

「水不夠了，我去燒。」

「臭小子，什麼態度……」

許父氣得一瞪眼，沖著許燃的背影怒道。

「叔叔，沒事的。」李無願急忙見縫插針，拉住他，最後神色黯然，語氣哀婉：「我都習慣了……」

「……」

半條腿踏進廚房的許燃真想轉身一茶壺砸過去。

許父拍拍李無願的胳膊，道：「你別怕，這臭小子從小就這脾氣，以後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伯伯，我替你撐腰！」

屋子面積又不大，在廚房裡接水的許燃聽在耳里，實在忍不住：「爸，您別聽她……」

「你住嘴！」

話被打斷，許燃卻咽不下那口氣，煩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頭髮。

等他再回茶几的時候，看到李無願已經和許父交談得很融洽了，兩個人有說有笑，簡直像原版的父女。

許燃一屁股窩進沙發里，面無表情地等著他們說完。

許父像是才看見他，沒好氣地道：「看看你，有個這麼好的女朋友還不知足。」

許燃皺眉道：「她哪兒好了？」

「小子，你……」許父激動了一秒，大概是覺得當著李無願的面不能不太給許燃面子，便又冷靜下來。

「我查過了，你工作的地方那麼偏遠，人家都願意陪你去，這還不算好那什麼才算好？」

「工作……」許燃默默重複，隨後才後知後覺地抬起臉，審視李無願。

「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

許父道：「你小子又在亂嘀咕什麼呢？」

許燃頓了一下，神色漠然地垂下眼，「沒什麼。」

許父見他的態度，語氣緩和了一些，臉上多了些語重心長：「小燃，生活不容易，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多去嘗試，按說你都這麼大個人了，凡事應該自己擔著，但現在有了無願……你媽不放心，非要讓我來送送你們。票我都幫你們買好了，下午兩點的票，快點吃完飯出發吧，不然就晚點了。」

聽完，許燃原本因煩躁而緊繃的神經更如拉滿的弦，整個腦子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