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二、定(一)

三一二、定(一)

天南民間,有家中老人去世,三天不能洗臉的風俗。

紀婉彤也足足三天沒有洗臉了,蓬頭垢面的她不僅未見絲毫減分,反而展露出一種另類的驚艷。

紀清河則相反,頭髮鬍子攪在一處,臉上的眼屎與飯渣子隨處可見,兩人站在一處,冷不丁看過去,還以為是祖孫倆。

「你昨晚又沒睡?」紀清河望著瘦了整整一圈兒的妹妹,皺眉說道。

「還行,眯了一會兒。」紀婉彤破顏一笑,小聲說道。

「母親故去,傷心是應當的。可一定要注意身體。否則,老人家的在天之靈見你如此,走的也不會安生。」紀清河知道妹妹的心結,卻也無法開解,只能裝糊塗,泛泛的勸一勸。

「嗯,我會注意的。哥,昨晚你跟筱攸姐……你們……沒事兒吧?」紀婉彤昨晚看到藍筱攸是哭著離開的,而哥哥也沒有送。

紀清河笑了笑,搖頭說道,「沒事兒。」

紀婉彤緩緩垂下頭,小聲說道,「是不是因為……」

「不是。」紀清河隨即打斷妹妹的話,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急忙笑著迴轉,「是她母親,身體有些不適……」

「過一會兒,劉傑可能要到家裡來。」紀婉彤望著哥哥,淡淡的說道。

紀清河一驚,顧不得謊言被揭穿后的尷尬,急忙問道,「她……她這個時候,跑來幹什麼?」

劉傑就是藍筱攸的母親,馬天澤的二婚老婆。

「她說……想看看母親。」紀婉彤轉過臉望著靈前那張面帶微笑的照片,突然想起網路上的一句話,今生最在乎自己的那個人去了。

紀清河低頭思忖良久,嘆道,「她這麼一來,很多事情就越發的說不清了。」

紀婉彤冷笑一聲,說道,「有什麼說不清的?她來了也好,省的我過幾天登門去找他們!」

紀清河聽了,臉色大變,四下看看忙碌的親戚朋友,將妹妹拉到角落裡,壓低聲音,說道,「你想幹什麼?母親剛走,你就不能安分些。」

紀婉彤望著哥哥,眼中的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不住的往下落,老半天後,才咬牙說道,「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紀清河被問的心裡發虛,目光躲閃的望著院外,小聲說道,「看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我有什麼可瞞你的。」

「看著我!」紀婉彤怒目圓睜,猛然吼道。

院中的眾人都被嚇了一跳,吃驚的望過來,不明白這兄妹倆為了什麼產生爭執,居然在母親的靈前就吵起來。有幾個關係近一些的本家,更是快步向這邊走過來。

紀清河長嘆一聲,先沖那幾個本家擺擺手,才拉著妹妹進了儲藏間。

「你知道多少?」紀清河一臉凝重,望著涕淚滂沱的妹妹,問道。

「我只知道,母親一大早出去還好好的,可回來便……」紀婉彤死命止住哽咽,咬牙說道。

「有人捏造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這些謠言碰巧被母親聽到了,她跑去跟人理論,可能……唉……」紀清河實

在不知道該怎麼表述,言語間便有些含糊不清。

「有人?是不是他?」紀婉彤的嘴唇都被咬出血來了,猶不自知,恨恨的問道。

紀清河搖了搖頭,小聲嘆道,「應該不是,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對這些東西,避之都唯恐不及,怎麼還會主動跳進去?」

「最近,他的職務是不是會有所變動?」紀婉彤心思透亮,立刻就明白了癥結之所在。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管,便能管的了的。」紀清河望著妹妹,眉間聳的老高。

「你如果把我看成是一家人,就別瞞著我,自己一個人搞事情。」紀婉彤伸手抓住哥哥的胳膊,咬牙說道。

「你忘記母親臨終前的話了?」紀清河臉色難看起來,澀然說道。

「……彤彤,對你哥,媽不擔心。男人嘛,到世上本來就是受苦的。這沒什麼好說的。你不同。那孩子是叫任凱吧。他是好是壞,媽顧不了了。可他如果真能護著你,讓你開心。就隨了他吧……」

母親的話宛若巨錘擊在女孩兒的心頭,她立時奔潰了。失魂落魄的放開哥哥的臂膀,慢慢的蹲在地下,嚎啕大哭。

原來母親的那番話並不是隨意說說的,一切只是瞞著自己而已。

這次紀清河沒有勸,任由妹妹肆無忌憚的痛哭,壓抑太久,必要的釋放遠比無謂的勸誡更容易讓人打開心結。

「這件事兒,你就不要插手了。紀家的男人沒死,還輪不到女人出頭。」紀清河說完,轉身離去。

紀婉彤抬起頭望著哥哥遠去的背影,腦海里現出一張清清淡淡的面龐。不由得想道,他會不會幫自己?

四合院中。

任凱擁被而坐,正與佟京生交談。

「如此說來,你最終還是要進到體制中去。唉,吾心甚慰啊。」佟京生望著任凱,輕聲笑道。

「呵呵,看到你還有心思取笑我,就說明佟家的問題還有轉機。」任凱搖了搖頭,微微一笑。

「無侯便無佟。但願,他們能記住這次的教訓,運氣不會永遠站在佟家這邊的。」佟京生低頭看了看虎口的老繭,淡淡的說道。

聽他這麼一說,任凱便明白應該是候奎出手了。也是,兩家三代相交,怎麼會因為些許齟齬,便一棒子打死?況且,佟家也未見得就只剩一張牌。

「李誠的問題大不大?」任凱不願在侯、佟兩家的問題上,介入太深,便岔開了話題。

「自己打自己,怎麼會疼?」佟京生拍了拍手,搖頭笑道,「不過,侯勇……」

任凱拽了拽被子,隨意的說道,「哪有兩頭都甜的甘蔗?既然你大哥得了好處,侯家老二就算是為了避嫌也應該做做樣子。」

佟京生收斂了笑容,一臉凝重的望著任凱,說道,「侯勇從體制退出來了。」

任凱愣了愣,忍不住嘆道,「候奎倒是個厲害角色。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把你大哥的後路掐了。佟童呢?一定也出來了吧。」

佟京生鼻子里哼了哼,說道,「你跟候奎倒是一對兒知音。不錯

,佟童的去處跟你還有些關聯,白圭慈善基金會。」

任凱半眯著眼睛,想起第一次見到單慕沄的情景,不過月余,卻恍如隔世,不由得一聲長嘆。

「嗡嗡嗡。」任凱看了看床邊的手機,接通,「嗯,三哥。你說。」

「任總,我查了一下,紀婉彤母親去世的那天早上,確實有意外發生。只是,那天正好飄著點雪,參加晨練的人也沒幾個,所以有些事情便沒有傳出來。」馮三在電話里小心翼翼的說道,雖然沒有當面,可他仍能感覺到電話那邊,驟然沉默中隱藏著的鋒銳。

他略微等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有幾個閑漢故意在特定的幾個地方散布關於紀婉彤與……某高官的……不當言論。老太太恰好路過,不忿之下,與幾人發生爭執。期間,可能造成了老太太情緒起伏太大,加上她本身又……所以……」

「動手了?」任凱眉眼一挑,淡淡說道。

對面的佟京生看了,嚇了一跳,沒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能外放殺氣。

「那倒沒有。我親自走訪了幾個目睹爭執發生的人,都說只見老太太跟人吵架,沒看到動手。」馮三急忙說道。

「沒看到不等於沒動手。」任凱亮出了自己的態度。

「是,是,我明白了。」馮三慌不迭的連聲說道,隨著天南官場地震不斷,任凱的威勢一日勝過一日,有時候連他也不敢再像從前那樣隨意了。

「背後是誰?」任凱眼睛眯成一條縫兒,望著窗外房頂上的白雪,緩緩說道。

幾個閑漢吃飽了撐的,會編造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有人在背地裡攛掇。

「是顏明。」馮三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道。

「顏永正參與了沒有?」任凱乾咳一聲,問道。

「正在查,就目前查到的證據來看,應該是不知情的。當然,也不排除之後會查到別的問題。」馮三本意是想瞞下來,可一聽老闆的口氣,哪裡還敢隱瞞,老顏家又沒給過他一根兒煙,何必為了他們,讓老闆不痛快。

「嘿嘿。」任凱居然笑了。

可這笑聲,無論是對面坐著的佟京生,還是電話那頭的馮三,都聽的毛骨悚然,心裡發寒。

「嗯,三哥,這件事兒到此為止,你就不要再查了。」任凱臉上笑容未退,小聲說道。

「是,我明白了。任總,剛傳過來一個消息,馬天澤的老婆去了紀婉彤的家。」馮三也壓低聲音說道。

「嗯,我知道了。」任凱說完便掛了電話。

陶瓷廠宿舍。

劉傑一身黑棉服,正站在丁愛珍的靈前。

「老姐姐,沒想到咱們再次見面,會是在這裡。」劉傑躬了躬身子,小聲說道。

「劉姨,謝謝您能來看我的母親。」紀清河回完禮,便走到劉傑面前,淡淡的說道。

「知道你們不願意看到我。可於情於理,這一趟,我是非來不可的。」劉傑看了看面前的紀清河,最終卻把目光落在靈前一動不動的紀婉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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