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一、紛(九)

三一一、紛(九)

省政府大樓七層,常委副省長佟北生辦公室。

「爸,您找我?」侯勇一身便裝,立在佟北生面前,小聲說道。

佟北生笑了笑,指著對面椅子說道,「坐,回來有幾天了吧,怎麼也不到家裡去看看?」

侯勇沒有坐,看了看一旁的韓寧,笑道,「手頭有些雜事兒,一直騰不出空。」

佟北生沖韓寧擺了擺手,說道,「小韓,你去找藺向北秘書長,把今天下午的經濟聯調會的議程改一下,要求央企、國企在天南的負責人都要到會,如果有特殊情況需要請假,讓他們直接給我打電話。」

韓寧笑著應了一聲,又沖侯勇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看來,侯奎都跟你講了。」佟北生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淡淡的說道。

侯勇微微垂著頭,沒有吭聲。

佟北生戴好眼鏡,扶著桌子慢慢的站起身,向窗前走去。侯勇悶聲不響的跟在後邊,像個跟班兒。

「無侯便無佟。呵呵,是啊。沒有侯連勝,哪來的佟富貴?」佟北生拿起小鏟子,在花盆裡鏟了鏟,笑著說道。

侯勇目光閃了閃,躬著身子笑道,「您說的對,老一輩兒的交情都是沐浴過戰火,經歷過生死的。侯、佟兩家更是如此。」

佟北生聽了,哈哈大笑,指著自己的女婿,說道,「滑頭。」

侯勇目光微垂,笑著說道,「爸,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前幾天,大哥跟我聊到兩家的情義,講了很多,尤其是其中一句,給我的印象最深。」

佟北生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在花盆裡鏟著。

「大哥說,無侯便無佟,固然有道理。可未嘗不能翻過來講,無佟亦無侯。」侯勇望著岳父手中的小鏟子,緩緩說道。

佟北生敲了敲花盆,不置可否。

「侯、佟兩家自立家以來,歷經多少大風大浪,猶能屹立不倒,這與兩家互為依靠,拚死相幫是分不開的。如今,侯家已非當初之侯家,而佟家也非當初之佟家。但,兩家血脈之聯繫卻更為緊密。這一點,無論是誰當家,都是無法迴避的。」侯勇立身如松,侃侃而談。

「呵呵,有些道理。」佟北生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隨意說道。

侯勇看穿了岳父的心思,暗嘆一聲,接著說道,「自爺爺隱逸不出,這十幾年來,兩家發展勢頭放緩,尤其是侯家,從我父親開始就已經在走下坡路。好在有大哥殫精竭慮、苦心經營,如今,也算略有小成。」

佟北生輕笑一聲,搖頭說道,「候奎確實不錯,不過,要說略有小成……呵呵,還算不上。」

侯勇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爸,我說句違反原則的話,您別見怪。」

佟北生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女婿,淡淡的說道,「怎麼?也想給我上一課?」

侯勇笑了笑,搖頭說道,「爸,您誤會了。我說的是違反保密原則。」

佟北生一驚,手裡的鏟子居然落到了地上,澀然說道,「上邊……」

侯勇點點頭,小聲說道,「是,已經談過話了。」

佟北生一臉苦澀,再無半點悠然,望著地上的小鏟子,說道,「這麼說……天南的盤子已經定了。」

侯勇心中有些不忍,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哥哥已經被列為龍城市委書記的考察對象,這則消息估計很快就會對外公開。」

佟北生默然良久,老半天後才點點頭,緩緩說道,「翟克儉接左玉江空出來的常務副省長?」

侯勇搖了搖頭,望著岳父,小聲說道,「是代省長。」

佟北生悚然一驚,再想想這段時間,一向低調的吳家、慕家一反常態,紛紛趕來龍城埋死人,原來根子在這兒!

「略有小成?呵呵……太自謙了,真是後生可畏啊。」佟北生說完,緩緩的彎下身子,去拾撿地上的小鏟,結果沒站穩,直接坐到了地上。

侯勇大驚,急忙跪坐在旁邊,說道,「爸,您沒摔著吧?我扶您起來。」

佟北生一臉茫然,嘴裡猶自說道,「你大哥還說什麼了?」

侯勇見他如此,也不好硬扶,便小聲說道,「他也是聽說,不知道是不是靠譜。有人傳言,翟書記在被問到,有沒有常務副省長的合適人選的時候,她提到了您。」

佟北生眼睛一亮,哈哈大笑,搖頭說道,「真是孩子話,這種事情怎麼能憑空臆測?」

侯勇目光閃爍,陪著笑說道,「您說的對,有些人就是閑得慌,什麼都敢講,什麼都敢傳。爸,地下涼,我扶您起來。」說完便伸手去扶佟北生。

佟北生一皺眉,將女婿的手推開,淡淡的說道,「我還沒老到用人扶的地步。」說完乾淨利落的站起來,還順勢拍了拍腿上的浮土。

侯勇忍著笑,點頭說道,「看您說的,五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誰敢說您老?」

佟北生鼻子里哼了哼,又開始用小鏟子在花盆裡翻。

「爸,聽說……張恆死了。」侯勇冷不丁冒出一句。

佟北生的小鏟子一歪,頓時將小拇指粗細的一根枝條切了下來。

「張恆?就是以前景瑞集團的那個張恆?」佟北生將小鏟子一扔,拍了拍手,淡淡的說道。

「是,現在他好像是哪個國家的什麼代1辦,算是外國人了。我也是無意中聽了一耳朵,隨口說說。」侯勇一臉笑意,小聲說道。

「人,總是要死的。」佟北生望著窗外房頂上斑駁的白色,喃喃自語道。

京城某酒店。

「大哥,炒肝好吃吧。」李亞男像個小軲轆,在候奎身邊滾來滾去,一刻都沒有停歇。

「還行吧。」候奎有意不看妹妹,其實心裡早就笑作一團了。

「哎呀,都快十點了。哥,你今天不去開會了么?」李亞男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珠,笑道。

「是呀,不早了,我的馬上走。」候奎作勢起身,便要離開。

「哥……你……幹嘛呢?你不是說他……」李亞男拽住哥哥的胳膊,嗔怪道。

「哦?他……哪個他?」候奎假意看看手錶,問道。

「你……」李亞男氣急敗壞,眼看著就

要暴走。

「呵呵,傻丫頭。哥今天要回天南了,臨走前想跟你說說話,當然,也有關於他的。」候奎溺愛的揉了揉妹妹的頭髮,笑道。

「哥,他……怎麼了?」李亞男知道哥哥從來都是有的放矢,很少作無用功,便急忙問道。

候奎笑了笑,一邊斟酌說辭,一邊拉著妹妹坐到沙發上,說道,「傻丫頭。咱們侯家的公主,什麼時候這麼上趕著了?」

李亞男皺了皺鼻子,搖頭說道,「大男人操心這些幹什麼?我有分寸的。」

候奎望著妹妹的俏臉,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個樣子,怎麼能不讓我操心?男女相處之道,留有餘地為第一要義,更何況是你們這種情況。」

李亞男不語,眼中已是一片茫然。

候奎見她如此,心下一酸,溫言說道,「哥哥從來都沒有什麼門戶之見。說句不當說的話,往上數三代,咱們侯家的出身也未見的就高貴到哪兒去。況且,真要談到條件,他現在手裡把持著幾家上市公司,光是股票的市值,就已經是妥妥的億萬富豪了。所以,說不上誰高攀,誰低就。」

「至於年齡。平心而論,他確實有些大了。好在身體還行,倒是不愁沒有子嗣。你別笑,這個事情絕不單單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尤其是咱們這種家庭。記住,你不是趙玫玫。」

「接下來要談到的,才是我最擔心的。」候奎望著妹妹,滿臉凝重,一字一句的問道,「他到底愛不愛你?值不值得你為之等待,為之付出?」

李亞男聽了,面色一黯,喃喃自語道,「是啊,他到底愛不愛我?哪怕只有一絲一毫。」

「之前,提到他的去向,這是幾方角力后的結果,不容他不入彀。但,這裡邊有個結,就看他怎麼解開這個結,如果……真如哥哥料想的那樣,萬事隨順,那麼哥哥恭喜你。否則……這個人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候奎握著妹妹的手,鄭重的說道。

李亞男淚眼盈盈的望著哥哥,臉色越來越白。

京城翠府國際酒店,某套間。

溫如玉立於窗前,望著外邊隨風飛舞的雪花,搖頭嘆道,「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我這一生,真正愛過的男人,有兩個。前一個,歷經二十多年,痛徹心扉,尤有餘悸。后一個卻只有月余,心生歡喜,不能自已。不虧了。」

皇甫秀秀坐在沙發上,望著好友的背影,柔聲說道,「既然愛了,何妨再徹底一些?」

溫如玉淡然一笑,緩緩說道,「再愛下去,就苦了。」

秀秀默然,良久之後才嘆道,「我的確不如你。」

溫如玉轉身望著她,笑道,「你的確不如我。」

秀秀一愣,忍不住笑道,「你又再打什麼鬼主意?」

溫如玉款款的走到她身邊,拋了個媚眼,小聲說道,「我在想,臨走前,要不要找他,打個分手炮?」

秀秀俏臉漲得通紅,伸出大拇指,笑道,「世人如果都像你一般,去留隨心、萬事無礙,哪裡會有那麼多的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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