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二、爭(八)

二九二、爭(八)

丁權望了望車外,笑道,「四爺,咱們這是……要出城嗎?」

麻四嗯了一聲,車速越發的快了。旋轉的車輪將路邊的石子激起,爆出陣陣聲響,偶爾碾過未融化的冰疙瘩,還要上演急速飄移。遠遠望去,整輛車更像是瘸了一條腿的袋鼠在狂奔,跌跌撞撞卻又拚死向前。

「四爺……咱們很趕嗎?」丁權握緊扶手,驚疑不定的問道。

「楊海濤死了。」麻四從後視鏡里看了看臉色陡變的丁權,接著說道,「對你的通緝,估摸著很快就會傳到各個分局以及派出所。我要趕在他們有所行動之前,把你送出城。」

丁權面色蒼白,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他……昨晚還……」說著猛然驚醒,說道,「他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做的?」

麻四按了按喇叭,避過一輛超車的陸巡,淡淡的說道,「昨晚羈押室的監控顯示,在你離開后,楊海濤便沒有出門,直到今早有人進去,發現他已經死了。」

丁權慢慢的靠後去,閉上眼睛,過了好半天,才說道,「師爺知道嗎?」

麻四目光閃了閃,緩緩說道,「就是他的意思。」

丁權默然良久,苦笑一聲,說道,「終究還是做了旁人的棋子。四爺……我還能回來嗎?」

麻四沒有作聲,腳下的油門踩的更狠了。

又過了一會兒,入眼的高樓終於被成片的莊稼地所取代,車速才明顯慢下來。

麻四將車滑至路邊停好,搖下車窗,點了兩支煙,自己叼了一支,向後遞去一支。

「丁權,咱們這種人還不就是作棋子的命?龍爺的,師爺的,還有……另外一些人的。」麻四深深吸了一口,喟然長嘆道。

丁權接過煙,笑了笑,說道,「從小沒讀什麼書,稍微大一些便跟著堂兄跑長途。那一年……好像就在這一帶,把一個過路老頭撞了,那血流的,到現在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堂兄嚇傻了,扔下我就跑,臨走還哄我,說他回去取錢,讓我在這死等。呵呵……」

「結果呢?」麻四看了看路上來來回回的車輛,有些奇怪,這條路平時都沒什麼車走,怎麼今天這麼熱鬧。

「結果……我被判了三年,堂兄家裡花了點錢,接著跑他的長途。」丁權伸出手去,彈了彈煙灰,淡淡的說道。

麻四心裡一動,斜過眼看著丁權,玩味的說道,「你出來后,沒動他?」

丁權沉默了一會兒,輕笑道,「不是師爺讓你來的。」

麻四笑了笑,用夾煙的右手點了點他,嘆道,「我還以為,你要一直裝下去。」

丁權一臉譏諷的望著他,說道,「六哥做了替罪羊,被你們逼死。還要趕盡殺絕?」

麻四目光一凝,不動聲色的說道,「鮑六斤是自殺。跟我們……跟我有什麼關係?」

丁權吐了個煙圈,冷聲說道,「連丁建國都以為馬二拐和你是被六哥下了死手。我卻知道,絕無可能!」

麻四默默吸著煙,目光低垂。

「六哥那段時間確實不在看守所。不過他在另一個地方待了整整三天。」丁權一口將煙吸到底,用力一彈,煙頭劃了個弧線落在路上。

「哦?」麻四並不在意,淡淡的說道,「他倒是守口如瓶。不過,也無所謂了。」

丁權點了點,悲聲說道,「他又能怎樣?連軍區的魏立庭都不肯施以援手,可見對手之強大。」

麻四齣神的望著遠方,怔怔的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丁權鼻子里哼了哼,說道,「後來我才明白,根本就是你跟馬二拐詐死。聯手演了一出李代桃僵!你們也不擔心師爺?要是被他看破……」

麻四擺了擺手,看著手裡的青煙裊裊,悵然說道,「你錯了。沒有馬二拐。」

丁權扭了扭腳腕,皺眉說道,「我一條腿已經邁進棺材了,還有必要瞞一個死人?」

麻四呵呵一笑,指了指對面,說道,「周圍都是我的人,你不用想著冒險。否則,只會讓彼此難堪。」

丁權心下一寒,知道今天怕是無法善了,反倒鎮定下來,「原來是你謀害拐哥在先,勾結外人在後!」

麻四大怒,厲聲喝道,「任凱讓大家洗底,從此轉行作正當生意。他不懂事,我無話可說。可馬二拐那個腦殘,居然也跟著起鬨。他也不想想,自己身上背著幾條人命,豈是說收手就能收手的?真以為放下屠刀就能成佛?笑話!」

丁權也怒了,說道,「師爺是一片好心,你不願意可以明說,又何必把鍋都砸了?根本就是你私心作祟,想回復龍爺往日的風光,又礙於師爺勢大,才甘願作旁人的惡犬,轉臉反噬。」

麻四瞪大眼睛望著丁權良久,才頹然坐倒,喃喃自語道,「我問過大家了,沒有人願意轉行。我能怎麼辦?師爺心機難測,說是讓大家自己選,可……又有哪個敢真的去選?你敢嗎?」

丁權咽了口唾沫,竟然不能回嘴。

麻四見狀,忍不住笑了,搖頭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想著去咬他。即便是拐哥,我也留了條路給他走,否則……」

丁權一聽,心裡有些鬆動,淡淡的說道,「可你現在這麼做,等於將他的手腳縛住,任人宰割。這跟親自動手有什麼區別?」

麻四還沒開口,兜里的手機響了,看了看,接通,「嗯,辦妥了。你們來帶人吧。不用說了,我只負責送人,至於接下來怎麼辦,跟我無關。」說完就掛了電話。

丁權心中升起的希望,瞬間又滅的乾乾淨淨。

麻四擺弄著手裡的鑰匙扣,淡淡的說道,「禍不及妻兒。無論如何,你家裡的事兒,都不必掛心。」

丁權苦笑一聲,說道,「那就拜託你了。想想真是滑稽,你這麼對我,我還要謝你。呵呵。」

麻四默然。

不一會兒,一輛與他們一模一樣的商務車停在旁邊,從裡邊下來兩個人,居然是警察!

丁權渾身冰涼,心中再無僥倖。

麻四坐在車裡沒動,等兩人來到跟前,才說

道,「人交給你們了。你……你是誰?」說著騰身坐起,又驚又怒。

丁權瞬間懵逼,看了看兩方,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可心裡卻再不敢生出丁點希望。

來人警服簇新,四十來歲,淡淡的看了車內的兩人,說道,「我叫侯勇。川省公安廳督察總隊。」

丁權還在琢磨的時候,麻四的心已經沉到底了。

侯家老二,侯勇。

侯勇轉身向周圍看了看,對麻四說道,「他們就別露面了,省的我難做。你是叫丁權嗎?」

丁權有些明白了,卻又不敢相信,茫然的點了點頭。

「你等一下。」侯勇說著掏出電話,撥通,「任凱,人到我手裡了。你跟他講。」

丁權聽了,眼淚差點下來,拽住手機像拽著救命繩子,「任總,我是丁權。您……有什麼吩咐。」

電話里呵呵一笑,傳來那清淡的聲音,「讓你受驚了。好在沒出什麼意外。那人是李誠的親二哥,自己人。你跟他走吧。等風平浪靜了,再說其他。」

丁權連連點頭,壓根兒沒想到,電話那邊的任凱能不能看到。

麻四面如死灰,慢慢的拽出根煙,半天都點不著。

侯勇把打火機湊過去,看著搖曳的火苗,小聲說道,「任凱讓你離開龍城,省的讓他為難。還說,你的老婆孩子已經安全了。至於在哪兒?他沒說。我想你應該清楚。」

麻四哭了,嚎啕大哭!

後排的丁權心有惻然,半晌無語。

電話那頭在一陣沉默后,長嘆一聲,掛了。

當是時,任凱剛從孔胖子房間出來不久,正在回包房的路上。

佳人在旁,笑靨如花的問道,「你為什麼肯放他一馬?」

任凱默然搖頭,沒有作答。

佳人知其意,心中一嘆,湊過去就是一吻,笑道,「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男人不凡哦。」

任凱笑了笑,淡淡說道,「不過是看天吃飯,偶有所想。哪裡敢說是有所為?」

說完又是一嘆,盡顯悵然。

龍城國際機場。

馮三坐在候機大廳一角,靜靜的看著遠處逡巡不已的余燕來,一言不發。

身旁一人,含胸駝背,滿頭銀髮,正是阿光。

阿光有些奇怪,跟了這女人大半天,只為在這裡看著?

「三哥,她就要過安檢了。」阿光到底還是沒忍住。

馮三點了點頭,說道,「任總交代過,讓她自己選。」

阿光目光閃了閃,望著那來迴轉圈的胖女人,陪著笑說道,「那我們……」

馮三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其實我也不懂,既然讓她自己選,我們來這裡看什麼?」

說話間,大變突生。

有兩人一左一右湊到余燕來跟前,不知說了什麼,胖女人瞬間癱倒,兩人伸手扶了,快步向外行去。

機場的廣播里猶自不住喊道,「某航班即將起飛,還有餘燕來女士沒有登機,請趕快登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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