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童戲

吱呀，厚重的雕花院門支開條小縫，一個看上去比艾特還小的女孩將腦袋悄悄地探了進來，小模樣長得眉清目秀，楚楚可人。

可能不曾想到院子裏還有其他人在，她嚇得吐了下可愛的小丁香，「嗖」的將頭縮了回去，差不多同時，門外響起嘰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象是為數不少的孩子在商量着什麼。

女孩是艾特的玩伴，叫莉迪亞，是街邊雜貨店歌德大叔家的侄女。

聽街坊們說，她家原本住在幾百裏外的荷爾南城，父親是個好酒爛賭、遊手好閒的傢伙，成天出入賭場酒館，把家裏的東西賣得精光，連不小心跑進去的耗子都要抹着眼淚出來。終於有一天老婆忍受不了，扔下小莉迪亞跟着一個外來的商人跑了。從那時起，莉迪亞就被送到叔叔家過着寄居的生活。

「小莉迪亞，進來吧！艾林在家呢！」女孩的小動作沒有瞞過雅格麗夫人。

好會兒，大門又才緩緩推開了些，那個叫小莉迪亞的女孩子有些躊躇地側着身子從門縫中扭扭捏捏擠了進來，臨進了還被後面一隻小黑手推了把，一個蹌踉險些沒有站穩。

對於自己在美麗的雅格麗夫人面前失態出糗，小莉迪亞又羞又怕，不知所措，小眼圈窘得紅潤起來。

雅格麗夫人雖沒有貴族的頭銜，卻是城裏公認最善良漂亮而高貴的女子。甚至許多到過外地見過大世面的長者說，雅格麗夫人的美貌和優雅就是舉世少有，比他們見的所有貴婦人還要高貴美麗。

理所當然，全城女孩都被父母告誡要以夫人的為標榜。長相天生怨不得人，但在儀態上後天卻可以習得。哪一家平民不心存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家的女兒，優雅地走在鄉間小路上，被某個深入森林冒險狩獵的貴族看上眼，納作側室從此攀上高技。

就算碰不到貴族，能找上艾林少爺這樣的富家子弟也不是不錯的選擇。

在一個尊貴的夫人面前如此失態，本身也是一種很無禮的冒犯。就算夫人不怪罪，若是讓叔叔和嬸嬸知道自己這麼丟臉，肯定會重重責罰自己的。

「夫人小莉迪亞漲紅著臉，半天也沒說句囫圇話，兩隻白嫩的小手都快把衣角搓出水來，晶瑩的大眼睛蒙上一層潮濕的水霧。

瞧見小姑娘嬌羞可愛的模樣，艾特直樂，沒肝沒肺的笑了起來，不經意間瞄見母親的面色似有不善。

把她鬨笑了不就行了，老媽也沒必要這樣苦大仇深地看着我吧，我改還不行嗎？

艾特悻悻地走上前去，拉過小女孩的手兒，老氣橫秋地安慰道：哪個，小莉迪亞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你怕成這樣，我母親又不是老虎，又吃不了你的，再說就算是只母老虎首先倒霉的是我父親，你瞎怕個什麼勁兒。」

母老虎！眾人一陣怔忡，美麗嫻淑的雅格麗夫人好像與老虎這種兇猛的動物不搭界吧，無厘頭得讓小女孩噗哧一下，破啼為笑。

就連成天呆板著面孔的老艾瑪都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

只有艾特撇撇嘴，很沒成就感，這麼沒有營養的話也笑？這裏人的忒沒文化了，改明兒我給你們整一籮筐包袱，調教下你們的幽默感。

他長嘆短艾的時候，突覺后脊傳出嗖嗖的涼意，餘光一瞥，發現老媽雅格麗表情陰沉更盛剛才，如雷陣雨前的天色，隨時有暴發的跡象。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我晚上吃飯前會自己回來。」頭也不回，拽著小女孩撒腿就跑，剛跨出門外，一群孩子的歡呼聲轟然而起。

「少爺，請不要亂跑，注意……」身後老艾瑪的語氣總是不溫不火。

「走，聽老大講故事去！」不知是哪家小子聲音，跟着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隨着說話聲越離越遠。

雅格麗獃獃地望兒子遠去的背影，素手痴然地摸著自己的臉，喃喃道：「我剛才表情有那麼可怕嗎？」自言自語之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屋內緩步走出，徑直靠近她的身後。

老艾瑪正要出聲，來人擺了擺手，老艾瑪識趣右手撫胸，鞠下身子行了個標準禮后，悄然退去。

「在想什麼呢？」戛特輕輕攬住愛人柔軟的腰肢。

感受到背後的堅實和溫暖，雅格麗放鬆了自己的身子，慢慢地靠了上去，輕聲呢喃道，「戛特，我以前是不是特別的凶，像只母老虎一樣。」

戛特一愣，好會才明白過來，把雅格麗夫人的身子扳過對自己，如大海般蔚藍的眼睛深情地注視她，說道：「是誰胡說八道，我敢向光明女神發誓，事實完全不是這樣，用母老虎來形容我的美麗溫柔的夫人？！太過份了，他們完全不了解過去的你！」

雅格麗夫人莞爾，點星明眸彎成了月牙兒，兩隻嘴角玉勾上翹，心中滿是甜蜜的寫意。

「用切格暴龍形容更貼切一些……」說完撒腿就跑，跑姿倒和艾特有幾分神似。

「戛特，你，你別跑……」

里耶城傳言，不知戛特先生在外面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但能肯定是情節極其惡劣，手段令人髮指，足使人神共憤，才能惹得以溫柔嫻淑、美麗善良著稱的雅格麗夫人大發雷霆。為了這事，戛特先生被急公好義的里耶城民眾戳了好些年的脊梁骨。

……

和小孩子們一起嬉戲，並不是艾特愛心泛濫喜歡當勞什子的幼教，家鄉的老人常說，家有三斗糧不當孩子王，他是十分認同的。之所以這樣做，除了為了補償幾分失去的童年回憶外，更多是想掩飾下自己與平常人太多不同。

畢竟人類對於超越自己的理解的範圍事物，總是抱着敬畏之心。

敬，你就是天才，是眾神的使者，置身於芸芸眾生之上，供奉於聖殿之中。

畏，你便是異端，是魔鬼的信徒，註定受到世人的唾棄，被綁縛在火刑柱上接受聖火的凈化。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這個叫奧拉曼的大陸是一個魔法、鬥氣的世界。如今天下四分，除了艾特他們所在的約頓國，還有威靈斯國、惠特羅國兩個人類大國，每個大國都附庸着數個大小不一的公國。

大陸極西北是一片廣袤的大草原，生活着為數眾多的獸人，他們建立了統一強大的獸人國家——巴蘭圖，與約頓國、威靈斯國、惠特羅三個人類強國家並列接壤，草原上貧瘠的自然資源使得獸人們對人類國家頻繁地發動掠奪戰爭。

作為最喜歡內鬥的種族，人類國家之間也時常有小規模的軍事衝突。

在人類國家中，除了各國皇室和貴族外，還有諸如宗教組織和魔法、騎士、盜賊等行業工會等大勢力左右著國家的民生和時局。

首當其衝的是信奉光明主神的光明聖殿,其教徒遍佈大陸各人類國家各個階層，是超然於國家之上的宗教組織。連各國皇帝登基也要由聖殿的教皇主持加冕，才能得到各方認可，屬下強大的聖殿騎士團和為數眾多的聖殿牧師，是讓各方勢力極為忌憚的力量。

如同教科書上黑暗時期的宗教一樣，明面上人五人六，暗地裏卻是心狠手辣。光明聖殿利用屬下的宗教裁判所不知從**上消滅了多少異已。多少不世天才，不群人物被當作異端送上了火刑架。

雖然地處偏僻，他可不想自己被人上報到光明聖殿當成妖怪給燒烤了。奧拉曼大陸有句流傳廣泛的古諺——小人與眾神的光輝一樣，無處不在。

一個時辰的光景從狼外婆講到美人魚，再到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一個個不重複的故事，賺足了男孩的義憤填膺，女孩的婆娑淚眼。

曲指一算，《安徒生童話》講了一半，手裏還有《格林童話》、《一千零一夜》、《聊齋》、《說唐》、《水滸傳》沒開講，夠哄上這幫小子十年八年的，稍大些給他們講點《紅樓夢》、《西廂記》，哦，開導開導這些小傢伙，實在不行讓這些小崽子也學些文人騷客的幹勁到鄰家爬爬牆頭，吃吃女孩們的胭脂，有利他們全方位的成長。至於女孩子們，嘿嘿，權當是青春期的啟蒙教育吧。

當然《肉蒲團》、《金瓶梅》這種地球人類偉大智慧的結精，嘿嘿，還是放在以後找個美女花前月下進行深入細緻地探討比較合適一些。

艾特舔了舔微乾的嘴唇，抬頭看看天色，心道差不多是該去圖書室了。從石階上起身，拍拍屁股，盜用某牛人的天X門樓子上的招牌動作，左手叉腰，右手五指齊張向空中一揮，但脫口的語氣卻……卻讓人流尼加拉瓜瀑布汗。

「小的們，今天到此為止，如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一圈正襟危坐的小孩子回味正酣，唯獨小莉迪亞身邊的小男孩不滿地跳發出來，指著艾特道，「喂，小子，再講一個故事再走，看什麼看，沒聽我說話嗎？再看小心我揍你。」

艾特認得這個小子，治安官約翰的兒子小約翰，今年十一歲，前兩天才到城南這塊來混，成天甩著兩根大鼻涕圍着小莉迪亞打轉。

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對於這個從其它幾個城區來的傢伙，自然很多人看他不順眼，尤其這小子對着女孩兒的那副豬哥相，更是激發小男孩子們的腎上腺素。有幾個男孩子尋了個由頭上前挑事，沒想到這小子有幾分蠻力，反被揍著鼻青臉鍾，讓他更加囂張起來。

今天有好戲看了，那些被小約翰胖揍的小子們作了一個狼外婆招牌式的壞笑，與艾特的笑容如出一轍。

艾特看在眼裏也有被干敗的感覺——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其它的孩子可不是這個想法。

誰不惹，你去惹老大。

老大，眾人想到這個詞兒，心中一陣莫名地激凌。

老大給人講道理時比聖殿裏的光明女神還聖潔，賴皮耍橫時比《姦邪錄》裏的惡魔還邪惡。熱心腸的男孩子們不免為小約翰暗暗祈禱，讓他慘些，更慘些，比自己當初還要慘……

見氣氛有些不妙，深知底細的小莉迪亞脹紅了臉，慌忙拉了拉小約翰的衣襟，示意他不要亂來，眸子卻直勾勾地地盯着艾特，怯生生的模樣，生怕他誤會是她故意帶人來搗亂。

那樣哀怨的眼神，讓艾特頭皮一陣發麻。

他兩眼望天，目光深邃，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心裏嘆道——蘿莉控真不是常人能勝任的工作，我只是有品的色狼而已。

小約翰見小莉迪亞拉勸自己，誤會是替他擔心來着，當着女孩子的面，小身板一挺，越發裝腔作勢起來，對着艾特指指點點起來，「說你呢，小子……」

屁大點孩子也學人爭風吃醋，艾特看在眼裏心中暗暗好笑，右手食指在鼻翼上蹭了蹭，突地童心大起，促狹地笑道「偉大的、無所不能的光明女神說過，千萬莫裝B，裝B被雷霹。」

小約翰愕然，撓撓頭，自言自語地吶吶道，「光明神說過嗎？我怎麼沒聽老媽說起過？」不用問候他老媽，也知道她是個虔誠的信徒。

很多肢體語言是在所有地方都是通用的，比方說，此時艾特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悲憤神情，四指齊曲，中指獨立，很瀟灑的轉過身去給小約翰一個後背。

一幫孩子笑得人仰馬翻，連小莉迪亞忍俊不禁，笑得腰都直不起身來。

你……」小約翰再傻也明白過來，被艾特強悍的挑畔動作氣得上下發抖，手指晃點半天才說出句囫圇話來。

「你找死！」

艾特作哲人狀，很誠懇地表示承認道，「對，我找死（屎），你吃屎，很樂意為閣下效勞。」

一幫屁孩前仰后翻，抱成一團，笑得更歡。

不得不說，奧拉曼大陸通用語語法口音與前世漢語地方方言倒有些相同之處，連一些諧音都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