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相見不相識,咫尺也天涯(上)

三十九,相見不相識,咫尺也天涯(上)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測。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十六君遠行,瞿塘灧預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天兒斜倚在車中靠墊上,自言自語地吟誦著。金花不太懂官話,但看著她神情憂憂,以為她又想起什麼來,輕柔地撫著她的雙手,無聲地寬慰著。

天兒沖她笑笑,示意想坐到駕車的位置上,金花搖頭,一出雲南,就感到外面的天氣冷了許多,離京城越近,天就冷得更甚,現在,外面正下著冬雨,雨夾著風,打著臉上,冷死了。她沒出過雲南,很不適應這樣的寒冷,燕將軍更怕小姐凍著,命令她們二人呆在車內,不可出去半步。

天兒不悅地撇下嘴,臉嘟著,低下頭玩著一個布偶,那是她學做的一個人偶,很可愛的女娃娃,做功粗劣,可她喜歡,整日不離手。

金花遞過一塊點心,她把頭扭到一邊,看都不看。金花嘆了口氣,只得拍拍窗,燕宇一身蓑衣,探頭進來,「怎麼啦?」

金花指指天兒,「小姐要出去。」

「要方便嗎?」燕宇看看滿天的風雨,再看看這附近有無可躲雨之處,遍目所及,都是山,瞧著瞧著,他發現此處好生熟悉,那懸壁上一道飛泉現凍著,山下的池水乾涸了,可是那危峰、陡壁,不正是當日遇到天兒的地方嗎?

「不是方便,小姐嫌悶,想出去看看。」

「嗯,你幫小姐披件斗篷,再穿件蓑衣。」燕宇心情歡悅起來,抹去一臉雨水。

金花無奈地幫天兒扎著斗蓬,一邊還嘟嘮著,「你看將軍都疼你,任么事都由著你,而你卻傻傻的,一點也不知報答將軍,換成我,早投懷送抱了。」

天兒淺聲嘆息,低著頭。金花幫她穿戴好了,掀開轎簾,燕宇早在外等著,忙抱過,讓她反坐到馬背上,面朝著他,這樣就不會淋到雨了。

小心地環住他的腰,天兒側過頭。」天兒,這里是燕大哥和你初識的地方,那時啊,天兒奄奄一息,滿身是傷,燕大哥都不敢相信天兒還能活著。」

天兒身子忽地一顫,雙手用力,緊貼在他懷中,燕宇拍拍她的後背,把蓑衣擁擁好,「這山上還有一處良洞,裡面有個老葯農,那可是天兒的救命恩人,這大雨的天不好上去,不然燕大哥一定要帶天兒故地重遊。在那上面,燕大哥和天兒一起呆了一個多月,也就在那時,燕大哥決心,」説到這,他低頭看看懷中的天兒,溫柔甜蜜地説:「要和天兒天長地久。」

天兒沒有答話,眼神痛苦地從他的懷中看向風雨籠罩的山峰,「唉,再有一日,就到京城了。天兒,會有許多陌生人,但都是燕大哥的家人,天兒不必害怕,他們愛燕大哥,自然就會愛天兒的,何況天兒這么乖?」

似乎坐得不舒服,天兒稍疏離了他的身子,他不讓,擁她更緊,這般身子緊密,他感覺到她小小身子的溫熱,不由俯身淺吻了她一下,暗啞著嗓音,堅定地説:「天兒,不管你是誰,燕大哥都不想放開你,説我自私好了,縱使你日後意識恢復,恨我也罷,我也不放的。」

一陣雨襲來,天兒打了個冷激零,「天兒是個傻子,燕大哥會後悔的。」她終於出聲了。

「傻子好呀,這樣才不會有人和我搶天兒呢。」燕宇笑著説,「太聰明的娘子,讓我慚愧,我就愛傻娘子。」他不掩飾地直白道。

天兒臉凍得青白青白的,嘴角掠過一絲苦笑,唉,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小孩子家,嘆什麼息?」

「怕!」

「不怕,有燕大哥呢,二年了,什麼事都淡逝了,天兒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了。」燕宇自信滿滿,以他的將軍身份和長公主的威力,足以保護天兒,至於天兒心中的「痛」,他懷疑天兒有可能是犯臣之女,懲罰之日見過蕭鈞,如果是那樣,他會扔了這大將軍的官職,死也要呵衛天兒。

他的許諾,天兒可能不太明白,嘆息一聲接著一聲。天兒學會擔心是好事,燕宇笑著抱緊她,忽發現背後傳來一陣「得得」的馬蹄聲,他警覺地轉過頭,是一隊官兵正冒雨趕路,領頭的旗幟上,一個巨大的「王」字,燕宇一喜,莫非是王元帥,他和元帥曾在涼州城並肩對抗過蒙古兵,説來也有些交情。

「請問可是王元帥?」燕宇沖靠近的馬上將領一抱拳。將領一驚,擦去眼邊雨水,定睛一看,哈哈大笑,「燕大將軍,好久不見!」

燕宇也笑了,「是啊,二年多了,想不到今日卻在相逢。元帥這是打哪回來啊?」

王元帥驅馬從隊伍中走出,與燕宇並肩同行。燕宇懷中側目的天兒忽地轉過頭,整個面都埋在燕宇的懷裡,燕宇安慰地輕拍拍,她一動不動。

「我和衛大人一起到廣東平息蕭瑋餘黨,剛從廣東回京,」他看看滿天的雨,「廣東此時正春暖花開呢,這一回京,真受不了這冷雨寒風。」

燕宇笑著點點頭,「可不是呢,我從雲南回京述職,一樣也是步步近寒,不太能適應。對了,元帥,你説的衛大人可是狀元公衛識文大人。」

「正是,將軍與他相識?」

「呵,有過一面之緣。」燕宇謙遜地一笑,「我常駐守邊塞,對京中官員不太熟識,這位衛大人曾蒙向王爺引見過,所以有些印象。」

「哦,」王元帥沖隊伍中間一位騎馬者一招手,那人駕著馬慢慢地靠過來,「衛大人,記得燕大將軍嗎?」

那人抬起頭,笑了,「當然記得,遠近聞名的少將軍,年輕英武,幸會,燕將軍。」他馬上拱手施禮。

燕宇回禮,看他皮膚黝黑,身形消瘦,很是憔悴,與那日的白晰斯文有些不一樣,奇道:「二年不見,大人可是瘦多了。」

衛識文自嘲地一笑,「我這人,不宜遠行,對廣東的天氣和飲食總是無法習慣,呵,所以才落得這人比黃花瘦。」

燕宇和王元帥一聽這話,全齊聲笑了。燕宇的馬兒被笑聲一驚,足蹄閃了一下,天兒差點滑落馬下,燕宇長臂一伸,又勾在懷中。王元帥和衛識文這才看見他懷中有人。」將軍,這?」

燕宇不好意思地説:「這是我未婚娘子,嫌馬車裡悶,要出來透氣,沒有辦法,我只得順她的意。」

二人點點頭,看懷中之人埋首深深,想來是害羞,二人體諒地一抱拳,「那燕將軍,你且陪小姐賞風聽雨,我們先行一步,他日朝中相見。」

「也好,二位請!」燕宇撥馬讓路。衛識文走了兩步,回首再看看,心道:想不到燕將軍一個練武之人,也如此柔腸滿懷,那環抱的姿勢多溫柔呀。唉,人生在世,與相愛之人相遇相戀,才是真正的春風得意,富貴榮華只算過眼雲煙罷了,他何時才有這等得意時。腦中閃過一個俏麗的身影,想起那夜的失措,不知現在的她是否正艷滿京城?呵,他不指望一個煙花女子為自已守身如玉,他只是她太多恩客中匆匆一人,説不定她已忘了他是誰了。不想,不想,衛識文搖搖頭,頂著雨趕上隊伍。

燕宇看著隊伍走遠,抬高天兒的頭,她一直悶著,不能好好呼吸,現大口大口地喘息,還不安地四處張望,燕宇笑了,「好啦,人都走遠了,不要害怕,都是燕大哥的同僚們,不是壞人。」

天兒滿臉憂愁地點點頭,「天兒不看了,上車!」

燕宇想想離京城近了,路人行人越來越多,她會更加擔憂,上車也好。拍拍車窗,拉開簾門,把她抱了進去,「進了城,燕大哥再抱你出來看景。」

天兒沒有應聲,只自顧鑽進車中。金花用毯子包住她,她沒有動彈,靠著車壁,悶悶不樂。

一路緊趕慢趕,夜裡也沒息著,第二天近午時,終於進城了。雨也停了,雖沒放晴,但不必再穿著繁瑣的蓑衣,總歸舒服多點。雨後氣溫又降了些,燕宇關照金花幫天兒多穿點衣服。過城不久,便是鬧市。燕宇讓馬車停下,把天兒抱在馬前,車先回府,他帶天兒逛逛京城。

對於繁榮的街景,天兒沒有顯示出驚奇,淡然地看著街邊的市集,到是在一家書鋪前,她多瞧了幾眼。」天兒,想看書?」燕宇瞧出了她的心思,問道。

天兒點點頭。

燕宇讓馬停下,自已跳下,又抱她下來,早有書鋪夥計上前接過馬繩。燕宇牽著她的手,走進書鋪。這家書鋪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史書、雜記、術算、詩詞,這里一有盡有,而且還順帶著銷售文房四寶,就連最緊銷的湖州的筆和安徽的宣紙,這里也有。從早到晚,客人是往來不絕。

天兒一進門,便奔到書架前,摸摸這一本,看看那一本,兩眼興奮地閃爍著。燕宇愛憐地跟著她,她選中哪本,他便拿著,不知不覺,手中都有一堆了。天兒也轉一圈了,留戀地回首看看,「燕大哥,好了。」

「真的不要了嗎?」難得她表現出喜歡某種東西,他樂意有這個機會寵寵她。

「嗯!」她欠身看看他手中的書,歡喜地拉他到櫃檯結算。

櫃前人不多,只一位頭髮斑白的儒生打扮的老者。」麻煩借過。」燕宇禮貌地説著,想讓老者讓個地方,讓他放下書。

老者慢慢側過身,回過頭。」你……你……你……」老者雙目圓睜,一臉恐懼,指著天兒,結結巴巴地説著,忽然兩眼一翻,「咚」一聲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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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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