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死?

第5章:死?

耄耋老人像某株枯化了的植物般睡在呢絨床上他頭凌亂皮膚紅腫一條眼罩沉重的蓋住雙眼。這個曾經有夢想有希望也風光無限的男子此刻彷彿正緩緩沉入一處深不見底的泥沼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外界再怎麼伸出援手都無法將他從中拉到安全的岸邊他的身體中流淌著滯重無比的歲月之河那河不可逆轉的吞噬人類曾有過的東西人一旦淌入如此的河流中就會越覺得人生其實連一個屁也不是。

秋水小心的打開房門將手上的流質菜粥放在桌邊而後摁開嵌在牆內的古老壁燈壁燈遠比老人古老可還是能照射出刺眼的光芒。

「幾點了?」老人用疲憊的聲音吐出幾個字。

「八點還沒到呢。」

「晚上八點?」

「嗯晚上。」秋水說「給您做了粥醫生說老打營養液對肝臟不好。」

「幫我把眼罩拿下來。」

秋水取下老人額前的眼罩又小心的將他扶起靠在木製床背上。老人透過半扇未被窗帘遮擋的窗口望一眼外面的天色可他僅僅是望一眼天色而已他的眼睛已分辨不出許多具體的事物所能分辨的或許僅限於白天或夜晚。

「他們……來過了?」老人對着模糊的窗外說「今天是聚會的日子吧?」

「沒錯是聚會的日子。」秋水說「可來的只有連哲、卡布拉、還有蕭禹。其他人一個也沒有來他們早就把老師您忘了啊。」

老人緩緩拉回視線瞧了瞧講這話的秋水沒有再說什麼。他清楚秋水還陪在自己身邊的目的他對於每一個自己照顧長大的孩子都瞭然指掌也正因為太了解了所以當孩子們得知老師全身癱瘓了的時候都感到遺憾遺憾為什麼這老東西沒有就此一命嗚乎呢?畢竟世界上存在這麼一個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什麼的人是可怕的。

秋水將粥端在手中用湯勺刮一小勺放在嘴邊吹了半天後才送到老人口中。老人面無表情既不咀嚼也不品嘗滋味而是直接吞入胃裏讓其在胃袋中自生自滅。

「您還很在意他們兩個嗎?」秋水問「他們可是逃避了自己命運的懦弱的人。」

「我在乎你們每一個。」

「話雖如此可細想之下還是有輕重之分的我們都知道你對蕭禹和佳萱特別偏愛您從小就這樣。」

老師放緩吞粥的度看上去彷彿在思索這話講到了他的心裏他的確在過去對於這兩個人寄予很高的期望認為他們兩人能在努力隔三十年或四十年後給與組織一個明確而又肯定的答案。但如今一個人逃避了自己的命運而另一個在承認過一段時間後背叛了。

「你大概還不知道佳萱現在在做什麼吧。」

「我不想知道。」

「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我好高興。可就算您想知道恐怕也無從得知。」秋水繼續吹着勺里的粥情不自禁的笑起來「她呀現在在俱樂部里當商務小姐說是商務小姐可其實就是高級妓女罷了。地方高級顧客高級當然乾的活也高級。」

老人的呼吸聲明顯加劇彷彿體內的氧氣消耗量在聽到這個消息后無限制的增加幾次下來他無法再張嘴吞咽食物了。

「也許你大概會認為我是故意在詆毀佳萱可那種女人不配我這麼做我只是不想您被蒙在谷里自從大家選擇了自己的陣營后什麼都變了也什麼都不再像您想的那樣了。這點每個人都明白可就你還不明白。又或許老師您是明白的只是不願相信人一上了年紀就不再輕易相信新的東西了相對的以前所相信的東西就變得不易懷疑就好像你還在相信蕭禹和佳萱一樣就好像你還是不相信我一樣。老師的睿智都和生命一樣隨着時光一起溜走了。」

聽秋水這麼一說老人的呼吸漸漸平復了。聽她這麼說自己比聽她誹謗佳萱要好受的多對於那兩個人的選擇他固然難過可就算難過他也並沒有放棄相信秋水至少說對了一句話「人一上了年紀就不再輕易相信新東西了同樣的也不再隨便懷疑舊事物了。」

女子見老師沒有要再多吃的打算便用濕毛巾幫他擦乾嘴角擦得仔仔細細。從老人回到這裏以來他的生活起居全由秋水一個人包辦從吃飯到睡覺到大小便還有每天一次的全身按摩秋水都做得一絲不苟就連上門來的地區醫生也為她的這種表現所感動。

當然客觀的說秋水如此盡心儘力有她的私心她要從老師那裏得到自己所認為寶貴的東西但是她並不清楚自己所珍貴的東西老人已然全都交給了蕭禹就在蕭禹母親去世后的第二天。

「要躺下嗎?」秋水在離開前問。

老人微微搖了搖頭「把燈關了。「

秋水照做后離開房間在下樓時看見轉角處有一個矮胖的身影一朵桔紅色的火花在這身影上忽明忽暗。那人在聽見腳步聲后也轉過了頭朝秋水看了會兒深深吸口煙而後緩緩吐出。

「卡布拉?」秋水立即認出了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

「你還真以為那老東西會把錢分給你?那筆錢早就給了蕭禹了。」秋帕說。

「我的事和你沒關係。」秋水靠着樓梯扶手來到卡布拉身邊停了停說「你不也一樣?只是佳萱身邊的一條狗罷了可我至少還有做到的希望你呢?不管那女人再怎麼瞎了眼也不會愛你。」

「她以前愛我。」秋帕一把抓住要走的秋水。

「哦?那就是說『你們曾經想愛』咯?」

「沒錯我們曾經相愛。」

由於來年個人貼的很近秋帕聞到從這女人身上所傳出的一股類似茉莉花的香味這股淡淡的清香在一瞬間喚醒了他沉睡許久的記憶他想起自己過去和佳萱一起走在茉莉花叢中的情形那時佳萱的身上就深深縈繞着這股花香而如今在佳萱的身上再也不會出現這股香味了。如今的她身上所充斥的是高級的濃烈的進口香水味聞久了那味道會讓人頭暈目眩。

不知不覺間秋帕不由自主地用鼻尖感受此刻存在於秋水身體上的能喚起他過去美好記憶的氣味從額頭到眼角再到鼻尖到嘴唇最後是下巴與脖頸。看上去那舉動更像是一種粗暴的親吻秋水試圖推開但用不上力自己的兩手被死死的抓住。

「要干別在這。」秋水停止抵抗說。

聽了這話的秋帕像入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慌張的朝後退了幾步。忽然他很想哭他為自己的背叛感到恐懼僅僅是那香味吸引了他他也只為那氣味着迷。秋帕不愛秋水也不會和她干任何事。他深愛的僅僅是佳萱。為此就算明知一次次被利用被欺騙也毫不在意因為他堅信的是這世界存在着鮮活而美妙的愛並且這愛將勝過所有東西。

忽然看見秋帕如此驚慌失措的秋水多少感到吃驚不過她很快明白過來這不過是一位精神分裂者的小癥狀她甩開秋帕的手下樓去到廚房清洗這幾天來的衣物。

而卡布拉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后也跟着下到廚房不久前他剛在老師的房內將攝像頭安裝完畢但如果秋水知道蕭禹今晚會來殺那老傢伙的話她必定百般阻撓不為別的就為那三百多萬的遺產。所以為了不讓秋水干擾蕭禹在她身邊緊緊盯梢是唯一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另一方面此時的蕭禹正開着連哲的標誌返回育兒院他依然難以相信連哲是被人當作「禮物」贈送給育兒院的這種可怕的想法瀰漫在他的心間。

但很快蕭禹便不再去想這些了現在所要思考的是當下即將去做的一件事他將車內的音樂關閉一門心思的注意前方的道路。由於育兒院位於昌門山的山腰處而上山的路又崎嶇難行所以即使從前走過上千遍此刻也需要小心。

夜晚的育兒院從遠處看來與山融合的恰當好處彷彿從上古時代起它就是這裏的一部分。幾次曲折的轉彎後車總算平安到達西門大門雖然緊閉可並未上鎖只需稍一用力就能進入。而如同世界上所有的廢棄舊樓一樣夜幕下的育兒院也被一層濃重的遺忘之氣所籠罩那種氣味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可卻能切切實實的讓人倍感哀傷。

時間停留在八點十五分車一旦熄火後周圍即可一片寂靜彷彿周圍的景物連同蕭禹自己都緩緩被吞入漆黑的漩渦漩渦中一無所見睜眼與閉眼所看見的情形完全相同。蕭禹推算時間認為再過半小時進入最合適。

而一旦安靜下來他便又想起了連哲只不過這次考慮的不再是什麼身世而是連哲剛才的決定。幾十分鐘前連哲使人難以理解的將車鑰匙扔給蕭禹這樣是不是說明了連哲也在支持他呢?又或者他認為再怎麼勸說都無濟於事索性讓蕭禹這麼去干讓蕭禹用照顧了自己十多年的一位老人的生命來換回他對自己內心的重新認識。

這種想法並非不可能「用一個人的生命來改變另一個人。」當然這僅是此刻在一片寂靜的育兒院大門口的蕭禹的猜測。繼而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連哲手扶護欄眺望如琴湖的場景從連哲的眼神中透出股淡淡的憂傷與釋然。

蕭禹扣上雙排風衣扣開門下車從風衣的口袋中拿出煙熟練的點燃煙同周圍的環境一樣安靜燃燒橘紅色的火光依稀照出映射在車窗上的蕭禹。

慢慢吸盡一根煙的時間裏蕭禹感到伴隨煙氣一同進入身體中的還有份說不上是落寞還是寂寥的東西那東西順着他的血液流遍全身最後在心室內會合併無限膨脹起來。上次產生這種感覺還是在遙遠的數年以前那時他準備離開育兒院。

沒有風沒有人甚至沒有活着的東西。萬籟俱寂。忽然蕭禹覺如果再任由這種情緒的擴散他會鼓不起勇氣進入這扇塵封許久的大門但他又無力抵抗於是只好逃脫一如在其生命中的每一次逃避一樣。

蕭禹撥出蘇夙的號碼幾天前在參加完母親的葬禮後妻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他需要她。

當「hethinkismythink」的旋律播放到高潮時那頭才接起了電話然而通過電波連接的對岸也同此岸一樣無聲無息蘇夙用不願打破這份寂靜的口吻喊了聲蕭禹。

「還好嗎?工作。」蕭禹背靠車門的問。

「還沒開始我剛到。」

「飛機飛了三天三夜?」

「何止於只是不想那麼快到那兒而已。」

「哦。」

「哎。」蘇夙溫柔的喊他。

「怎麼?」

「我也正想打給你。」

「是嗎。」蕭禹露出微笑「心有靈犀?」

「不像我覺得是我們擁有同樣寂寞的緣故。」蘇夙說「我們的寂寞總會在同一時間作像是種季節性的疾病一樣。」

「真這樣也不賴。」

「現在在哪兒?」

「育兒院門口。」

「孤兒院?」

「對孤兒院。」

「一會兒要進去?」

「對要進去。」

蘇夙輕輕應了聲她清楚蕭禹要去做的是什麼。

「那你呢?現在在哪兒?」

「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屋子裏什麼也看不見只能依稀知道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在下雨啊。」

「嗯不大不小的雨。」

兩人短暫的沉默蘇夙又望了會兒在黑暗中降下的無聲細雨而蕭禹則在孤兒院的門口想像那下雨的情景。

「喂你記得的雨是怎麼樣的呢?」不久后蘇夙問。

「不知道我不常看雨啊。」蕭禹吸上口煙繼續說「那蘇夙你呢?」

「我記得的雨是落在傢具店門前冷的讓人顫抖不止的雨。」蘇夙望着窗外的雨霧回憶似的說「我們坐在關門大吉的傢具店屋檐下冷的不行還記得嗎?」

「想不起來了。」

「你冷到手都麻了我把你的手放進了內衣里你說好舒服哦。那時候是放在左邊還是右邊?」

「中間。」蕭禹似乎記起了那模糊的一天「舒服極了又軟又暖的感覺好像什麼被融化了一樣。」

「可我卻像忽然掉進了冰窟。」

蘇夙笑起來隨即兩人再次沉默共同回憶那段已然消失的往事。

「這就是你記得的雨天?」

「嗯就是這樣不喜歡嗎?」

「喜歡至少有我。」

「還有你冷冰冰的手。」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蕭禹問。

「三年前或許更久。」

蕭禹試着回想「三年前」這一時間概念的含義可他想到的僅僅是過了一次生日地球運轉了一千零九十六天。除此外沒有想到別的在他的心中沒有蘇夙。

「喂。」蘇夙像現了什麼般喊道。

「什麼?」

「不會對自己痛恨的人下手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

「……那我就放心了。」

「……我掛了。」蕭禹用一聽就不忍分別的口吻說「時間到了。」

「八點四十五分?」

「嗯。」

「我這裏的雨也大了能聽見雨打在玻璃上的聲音。」

「是嗎……」蕭禹輕輕回應一句翻下電話。

掛斷後他努力回憶起妻子剛才說的那個雨天那個自己將凍得麻木的手伸入她內衣里撫摸她柔軟**的雨天。可即便能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但那場景卻依舊模糊他所記得的唯有手指尖那即柔軟又溫暖的觸感。

之後蕭禹將思考過的與正思考的事統統拋之腦後而把育兒院內的線路清晰的推在大腦中拉開鐵門進入。

蕭禹幾乎什麼也不考慮得徑直朝老師住的雙層公寓走去他的腳步即輕又疾照這樣的步伐行走就算是走過一片鋪滿碎玻璃的道路也不會出絲毫聲響更別說落滿草坪的枯枝敗葉了。

走過寬闊的曾用來迎接富商們的大型道路便是翠綠草坪。這片幾百平米的草坪是用來招待富商們開各種各樣的慈善舞會的大草坪的東面就是禮堂禮堂頂部的十字架在此時無月的夜晚看起來詭異萬分。接着他來到過去的花園遊樂場滑梯、蹺板、泳池同午後一般死氣沉沉就像被脫殼動物扔下的破舊外殼一樣。

蕭禹在花園中稍作停留接着以新樓為目標朝其後的住宿樓走去遍佈爬山虎屍體的新樓在夜晚反而不顯得那麼蒼涼了這或許是因為黑暗比死遠遠讓人恐怖的關係。

走入栽滿桂樹的小徑時頭上的夜空被遮蔽的嚴嚴實實此情此景令蕭禹不禁聯想起過去聽老師或別的什麼人講述過的一個關於「百鬼夜行」的故事。

「鬼們為了拯救破落的世界而不惜犧牲自己在夜晚奔走於大街小巷。」他們抬眼看不到星星望不見月光他們所看見的同蕭禹現在看見的情景一樣。

伴隨這陣回憶他已來到雙層公寓的門前。廚房內的燈還亮着依稀從中傳來有人清洗什麼的動靜。蕭禹知道那是誰他小心避開廚房的窗口像一抹月光般悄悄潛入樓中。

樓內的空氣混濁而陳舊幾乎同幾年未開啟的地下倉庫無異。眼睛在重新適應了一遍黑暗后那層令他留戀的畫面出現了。蕭禹在這裏住了十八年——十八年之久!這兒的每一處改變都能使他神傷。地板的破舊、牆壁的斑駁、樓梯的腐朽這一切的一切正努力喚起他僅存的星微良知。彷彿有一道無力而又暗弱的光在他漆黑一片的心中來回照射光試圖重新照亮此處無奈勢單力薄所能照亮的唯有蕭雨此刻的幾滴眼淚。

廚房內的水流聲停止打斷了正進行的一些事蕭禹收起想要哭泣的心手扶樓梯緩慢上樓。老師的房間位於二樓的盡頭處其間當他走過自己曾與甲火住的房前時他差點推門而入。恍惚間蕭禹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不太美麗的夢而已現在夢醒了他還在那十八年的某一天中自己剛從外面回來準備回房倒頭大睡。他甚至聽到了甲火那不無好氣的嘲笑聲……

走過陰暗的過道幾步便來到老師的房前沒有光從門縫中透出或許那個老人已經睡去又或許他已經死亡。

「門沒鎖輕輕一推就能進來。」一個如乾枯松枝般的聲音從門的內側傳來。

蕭禹多少有些吃驚但也很快明白過來對於一個在這裏住了幾十年的人來說太過於熟悉每個孩子的腳步聲了只需稍加留意就可清楚判斷來者是誰又或者離開者是誰。

很快蕭禹推門進入進入後由內側反鎖上門。

此刻老人正靠在床背上望着他其實看不清的孩子同時蕭禹也注視着床上的老人。兩雙眼睛看似四目相對但實則卻找不到接合點。

「我在等你。」老人先開口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那又怎麼樣?」

「不能怎麼樣可至少能說明我一直在關心你。」

「關心我?」蕭禹對着床上模糊不清的人影可笑道「你要真的關心我的話就不會把我養大。」

「所以你是狠我的咯?」

「說不上我狠的更是在老師你背後隱藏的東西。」

「你覺得我只是那東西手裏的一枚棋子?」

「沒這麼想過……至少在聽到你說這話以前沒想過。」

蕭禹邊說邊緩慢朝前移動幾步。

「讓你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確是我的意思。所以你來了。」

「這話……什麼意思?」

「你和他們不一樣」老人大大喘口氣運轉僵硬的大腦「你和羅楹不一樣和秋帕不一樣和甲火不一樣和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而造成這種不同的原因當然不在於你而在於我。一個幾歲大的孩子能明白什麼呢?」

老人似乎計劃好一見面即開門見山的進入主題。

「就是說在是你有意將我『培育』成這樣?我至今為止所作的所想要作的全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咯?」

「是這樣。」

「那麼目的呢?刻意讓我變得不幸的目的。」

「知道組織嗎?」老人反問道。

「略知一二。」蕭禹說「至少清楚育兒院不過是組織為了從小『培養』自己所需要的人而設立的場所。」

「在這裏長大成*人的孩子都將為組織服務當然也有例外。」老人轉過臉面向陰森的屋外不遠處的新樓如座山丘一般遮擋住新樓「那麼他們都為組織做些什麼這你清楚嗎?」

「或許。」蕭禹回答。

「哦忘了你現在的妻子就是If小姐手下的人了。」

「和她沒有關係。」

「你認為他們在做的是神聖的事嗎?」

蕭禹沉默著思索片刻對於從這裏出去后的夥伴們具體為組織做着怎樣的工作他實在所知甚少。

「蕭禹你不知道也不奇怪畢竟你和他們不同你屬於這裏可不為這裏而活。為此你也付出了數年的像夜鬼一般的生活。」

「是你造成的。」

「沒錯。」老人說「是我把你養大並培養了你的性格我知道你在面臨何種選擇時會做出怎樣的決定。我知道在我的引導下你會成為怎麼樣的人你一直在順着我所設計的方向前進。」

蕭禹攥緊雙拳即便已全身癱瘓可床上的老人依然在此刻顯露出無限的壓迫感他像過去一樣牢牢纏繞在蕭禹的心上並不停的收縮收縮直到他憤怒的喘不過氣直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逃脫。

「那麼目的!」蕭禹幾乎喊出來「為什麼讓我變得像鬼一樣?」

「你不是鬼孩子你不是。在這裏只有你不是鬼相信我只有你不是。」老人也在一瞬間激動起來。

「目的……」蕭禹再次挪動腳步來到老師的床邊。

「我想讓你改變這一切。」老人說「組織太強大而我一個人又身單力薄無力去改變什麼所以我只好將希望寄託於你的身上。我一方面儘力為組織培育你們一方面將更多的心血傾注在你和佳萱身上我只是想有人去改變這一切。」

「照你這麼說你背叛了組織並且想要摧毀它?」蕭禹用事不關己的冷淡口吻說。

「是這樣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我認識到組織的真正目的開始。」

「那組織的目的是什麼?」

「……」

老人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的身體伴隨着呼吸有節奏的一起一伏漸漸的蕭禹意外的看到從老人閉着的眼眶中流出淚來眼淚從眼角流出順着面頰滾落下來周圍靜的彷彿可以聽見淚水滴在床單上的聲音。

蕭禹從未想到過去那麼一個堅強、霸道甚至蠻橫的男人此刻會落下如此安靜的淚。老人似乎想努力伸手抓住什麼但他的雙手完全無法動彈只是痛苦的微微顫抖。

「組織的目的是什麼?」蕭禹又重複一遍。

老人試着控制自己的情緒又是一陣抽泣后才說「孩子雖然現在是坦誠交心的時刻但有些事還是無法親口告訴你我想讓你知道的僅僅是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賭在一個新的時代之上!」

蕭禹感到震驚的注視着老師面目全非的臉記憶中那不是曾經威嚴曾經冷酷曾經憤怒的一張臉那是一張對於蕭禹來說從未見過而又充滿著希望的面容。老人誓將自己的性命賭在一個新的時代上換句話說他清楚並願意讓蕭禹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這是為什麼呢?如果老人剛才所講的一切屬實那他培育蕭禹成長就是為了有一天他能來殺了自己嗎?

「蕭禹。」老人有氣無力地喊道。

「什麼?」

「能不能把燈打開?我想看看你。」

蕭禹思索了三至五秒而後擰開床柜上的枱燈左右旋轉一番調到合適的亮度后他清楚地看見了老師此刻正迅蒼老的臉龐。

老人用即將離世的父親最後凝望自己孩子的眼神望着蕭禹說:「你好像很累。」

「……」

「但我敢保證這僅僅是個開始。」

「我不會照你希望的路走下去。」蕭禹說。

「你已經在走了。」

「是嗎?」

「可我所能做的也僅僅是把你帶到這裏為止以後的路要你自己去摸索。或許你會遇上一個又一個過去的夥伴也或許你將一直這麼身單影只但相信我你是被選擇出來改變這一切的人。組織固然強大可再強大的東西也有其軟弱的一面至少它們現在所實行的『分派制度』就是一個錯誤。」

「是說『夕陽館』和『我鬼窟?』」蕭禹將手緩緩放在老人干硬的喉嚨上說。

「嗯他們雖然都屬於組織可卻是兩個目標相互衝突甚至是相互敵視的部門。」

「他們的目標是什麼?」

「我只能說兩方的目標截然相反並且相互對立你可以利用這一點。」

「我問他們的目標是什麼!?」蕭禹在雙手上加了足以要人性命的力量。

老人微微笑起來笑得奇妙而詭異。接着他艱難的開口說「我不會……不會死在你的手上……」

「這……誰知道呢。」蕭禹繼續加力。

「有人在……房間里安裝了攝像……攝像頭為的就是拿到你殺……殺人的證據。」

「在哪?」蕭禹頓時警覺起來。

「收音機里。」

蕭禹環視房間很快在書桌上現台老式收音機他鬆開手走近細看的確有一個如針頭般大小的微型攝像頭被巧妙的藏於其中。

「蕭禹。」老人吃力的在床上喊他「相信我剛才說的話還有相信我是多麼的愛你……我今天一定會死只是不會死在你的手上。」

蕭禹走回床邊關上枱燈於是屋內重新被黑暗籠罩。

「去夢裏吧。」老人繼續說「夢裏有你想要了解與想要得到的東西。」

「夢裏?」

「對夢裏我想你差不多也該開始做些一連串的夢了。」

「你知道夢的事?」蕭禹驚愕的瞪大雙眼。

「那是能給你答案和勇氣的夢。」老人說「另外你們也會在夢裏重聚。」

「你們?誰?」

「曾經的夥伴。你們將身處同一個夢境中但你們互不相識。」

忽然間從屋外射入幾道光光轉瞬即逝。隱隱的還能聽見汽車動機的聲音。

「他們來了」老人說「你也該走了我不想有人陪葬特別是你。」

「誰?誰來了?」

「鬼。」老人說「記住我的話我是把自己的性命賭在了新時代身上而不是賭在了某一個人的身上。」

屋外繼續傳來輕微而持續的響動似乎有什麼讓人不安的物體正朝着這裏靠近。

「走!快走!」

蕭禹被老人的語氣怔住了他緩緩退後準備離開。在打開門時忽然轉身開口道「最後一個問題。」

「快說!」

「連哲是不是你從寄物箱裏取回來的禮物?」

「是的。」老人的回答急促而肯定「還有……」

「還有什麼?」

「別相信他。」

「別相信誰?連哲?」

「走!」

不安的空氣像火焰般燃燒起來有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潛入了樓內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兩個也可能更多。蕭禹轉開門快進入曾經是林妍與佳萱的房間屋內的佈置完全沒改變但他沒有任何時間在去回味唯有打開二樓的窗口順着水管快下到地面。一抬頭老師房內的燈重新被點亮而育兒院圍牆外停著輛熄了火的白色sRV。

(本作品由原創文學網授權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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