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聚憶乾坤桃
隔絕陣法以內，蒲叢舒和阮湘玲談了很久很久。
隔絕陣法外那座巨峰之巔，野孩子童師玄雙手托腮，和阿叔並肩而坐。
這一坐，就是兩天。
「阿叔，能回去了么？」童師玄問。
他看不到阮湘玲這邊的狀況，只能靠阿叔來確認。
「豁！」阿叔瞧了瞧，然後搖頭。
「也是，要是他們談完了，師姐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找我……阿叔，要不咱們慢慢走過去吧，也許等咱們到了，師姐和蒲師兄就說完了。」
阿叔呆了呆，信息太多，他一時接受不了，不過童師玄要往山下走的意思，他還是能明了的。
於是阿叔牽著童師玄的小手，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才邁了幾步，童師玄突然駐足，獃獃地望著藍天。
阿叔也發現了異樣，一步踏出攔在童師玄面前，眼睛警惕地瞪著阮湘玲和蒲叢舒所在的位置。
「阿叔，沒事，蒲師兄跟我聊天呢。」童師玄輕輕拉了拉阿叔的手，接著便開始用他們七年來常用的語言，再配合手上動作，給阿叔傳遞著只有他倆才懂的信息。
「童師弟，我姑且喊你童師弟，若不是先前你喊過我一聲蒲叔叔，我便不會有這番傳音……」
原來，是蒲叢舒在給他傳音！
「你是不是童師弟，我不確認，但是從今天開始，你必須是！孩子，你也不忍心，看著你的阮師姐因為童師弟已經不在了，一輩子生活在痛苦之中，最後香消玉殞吧？所以，請你配合我！」
「……這是關於我童師弟的很多不為外人知曉的訊息，你先記住。待得時機成熟后，你假意回憶起來部分內容，然後讓阮師妹篤定你就是童師弟轉世。」
「……在此之前，你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阿叔這裡，你必須設法讓他配合我們，我先告訴你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再告訴你怎麼做……」
蒲叢舒之所以現在才傳音，就是因為他口中的這個局，不過是臨時起意，目前尚不完善。同時，今後該如何應對這種局面，他自己也並不清晰。
兩天時間內，除了和阮湘玲商討對策，他還旁敲側擊地打聽到了童師玄更多的信息，以及那個幻境。
他這才發現，原來阮湘玲帶著童師玄，把這個夢做了足足十六年！
難怪他會喊自己蒲叔叔！
這就是天意吧？
蒲叢舒和阮湘玲的判斷差不多。這個夢境被延長至此，當是這個孩子的緣故。
只不過，他不認為因為這個孩子就是童師玄轉世才導致了這種結果。相較而言，他更傾向於這個孩子真的就是天眷體。因為天眷體要做到這一點，真的不難！
「我不知道你到底懂了多少，你先消化消化，若是明白了我的苦心，你就點頭……」
這一站，又是兩小時過去了。
又是黃昏，又是殘陽如血，餘暉鍍身。
七歲的童師玄，流著淚，卻不再像從來那樣，哭出聲來，顯出了和他的年齡極其不符的成熟。
「童師弟，不能這樣！忘掉這一切，記住，你還是七歲孩子。或許因為那十六年的夢境，你成熟得多，但是你不是親歷者，不應該如此表現。那樣的話，阮師妹會發現不妥之處。以前她瘋狂渴望你是童師弟，可是從今天起，她會因為害怕失去，反而會疑神疑鬼！你一定要隨時注意你的言行。這個要求對你而言可能太高，別怕，從今天起，我會向宗門申請常駐妙法宗，以後我慢慢教你怎麼做……」
童師玄沉默了很久，然後沖著蒲叢舒的方向點了點頭。
「謝謝……」蒲叢舒的傳音，有些哽咽。
「不用，蒲叔叔。」童師玄突然開口，然後伸手抹掉眼淚，再扯了扯阿叔的手，「阿叔，咱們走。」
一大一小兩個身形，迎著夕陽餘暉的映照，在巨峰崎嶇的山路上，零零散散撒下無數碎影。
「哎呀！」童師玄突然一聲痛呼，似是被什麼東西給拌了一下，打了個趔趄。
阿叔如被電擊一般，鬚髮皆張，唰地一下抱起童師玄，開始亡命狂奔。
「阿叔，阿叔，不是的，快回去，我看到好吃的了。」童師玄連忙示意。
阿叔卻仍沒放鬆，而是又奔了幾里，確實未感知到有危險降臨后，這才停了下來。
他望著寸草不生的巨峰，很是懷疑童師玄的這個判斷。只是滿足童師玄的心愿，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於是他順著童師玄的指引，再次遁回。
「找到了！」童師玄一聲歡呼，從阿叔懷裡掙脫下來，幾步奔到先前他發出痛呼的地方，然後扒拉了幾下泥土，摳出幾枚黑乎乎的東西。
「豁！」阿叔警兆忽升，迅速搶過童師玄手中的那幾枚怪東西，一下扔得老遠。
「阿叔！」童師玄癟了癟嘴，委屈地喊道。
「豁……」阿叔不好意思地伸手撓頭，便欲將那幾枚東西給撿拾回來。
「阿叔，您怎麼了？」童師玄突然指著阿叔的手大呼。
「呃……」阿叔順著童師玄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掌，一下愣住了。
他的手，正在流血！
這真是不可思議。阿叔雖然將自己的術法和力量運用忘得乾乾淨淨，但是他的修為卻是實打實的大乘巔峰，怎麼隨手一抓，居然就被那幾枚黑乎乎的東西給刺破了肌膚？
「豁！」阿叔將手在身上揩了揩，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一個健步竄了出去，再回來時，手上多了那幾枚剛才被他扔掉的物什。
這些黑乎乎的東西看上去有點像核桃，共有九枚。表面上有刺凸起，卻並不太明顯，若不是剛才阿叔因為緊張，奪過來時過於用力，當不至於被刺傷。
其中有三枚，沾有阿叔剛才留下的血跡。這三枚果實，其色正在緩慢變淡，最後竟然變成了瑩白色，猶如剝開了外殼的荔枝，晶瑩剔透，模樣誘人。
阿叔雙手輕顫，緩緩將那三枚果實送到自己嘴邊，猛地一咬！
「阿叔！」童師玄不明就裡，但是憑直覺，他認為這個果子對阿叔有幫助。所謂關心則亂，而且直覺這個東西，心裡是沒底的，所以擔心自然難免。
「原來如此！」阿叔一聲長嘆，目光澄明，望著童師玄眼神，複雜之極。
「阿叔，您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童師玄從來沒見過阿叔這種狀態，有了那夢裡十六年，他如何想不到阿叔極可能就是失憶了。
難道這個奇藝的果子，有幫到阿叔恢復記憶？
「我……」阿叔的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不多不少，剛好七秒，目光又獃滯了起來。
「阿叔……」童師玄一陣難過，伸手要從阿叔的手中摳出剩餘的那六枚果子，哪知怎麼摳都無法摳動。
「阿叔，給我！」童師玄很難理解阿叔的這番怪異行為，在他印象中，阿叔從來沒有忤逆過他的意志。
「豁！」阿叔突然用盡全力，將那六枚果子拋向遠方。只是才一扔出，他就如憑空蒸發般，沒了蹤影！
「嘭！」
巨響傳來，當阿叔再次現身時，已是蓬頭垢面，只有那件不知用什麼製成的衣服，卻一塵不染，光鮮依舊。
此時的阿叔，明顯憤怒之極，他一把抓起童師玄，猛地狂奔，只是片刻，就奔到了阮湘玲身前，然後一把把童師玄扔給她，回頭就沖！
「嘭嘭嘭！」
劇烈的碰撞聲連續傳來，震得童師玄腦袋發暈，耳膜發脹。
「發生了什麼？」阮湘玲的茫然，比童師玄更甚。
「我不知道……阿叔……嗚嗚嗚！」哪怕有夢境十六年，童師玄終究還是個孩子。和自己相依為命的阿叔突然一反常態，棄他而去，便如被父母遺棄的孩子一般，心裡的委屈和難過，無法形容。
「別怕，別怕，有我呢，小師弟，你等等！」阮湘玲抱過童師玄，伸手從儲物戒里拿出一枚紫青色的傳訊符，便欲捏碎。
「阮師妹，別……哎呀，我服了！」蒲叢舒的聲音，突然傳來，只是聲音急促，似是被什麼力量給強行阻斷。
「師兄！」
「快讓童師弟設法阻止阿叔，他瘋了一樣跟我拚命，我又不敢拿他如何……」像是拚命擠出的時間一樣，蒲叢舒的聲音，更加急促了。
這！阮湘玲有點暈，都哪兒跟哪兒啊，怎麼這倆就這麼杠上了，難怪動靜這麼大！
童師玄顯然也聽到了蒲叢舒的傳音，他不知道阿叔為什麼發怒，但是蒲叢舒先前那番傳音，猶在耳邊。對於這個人，也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值得信任，不會對自己不利，所以他也樂於幫他。
「嗯……啊咧哈！」童師玄用盡全力，朝著空中大喊。
「豁！」打鬥聲驟然停止，下一刻，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阿叔，驀地出現在童師玄面前。
在他不遠處，蒲叢舒憑空而立，雲淡風輕，似乎剛才那急促的呼聲，並非自他發出，整個過程，他只不過是一個旁觀者一般。
「先前我見你突然色變，隨後消失，還以為有誰在附近窺探什麼的，怎麼就跟阿叔對上了？」阮湘玲見得阿叔對蒲叢舒的敵意並未徹底消除，只好隔空呼道。
蒲叢舒苦笑著攤了攤手：「我其實一直在用神識照顧著他們這邊，剛才見得阿叔滿臉驚恐地拋出六個奇怪的東西，我怕出意外，便過去瞧瞧那到底是什麼，哪知阿叔卻莫名其妙地就對我出手了。」
「啊？是什麼東西，小師弟，你知道不？」阮湘玲問道。
童師玄想了想，如實道：「核桃大小，有點黑，嗯，有刺……後來沾了阿叔的血，變荔枝了，阿叔吃了他，後來阿叔扔了……」
「阿叔扔了？」阮湘玲突然花容失色，一把舉起童師玄，顫聲道，「小師弟，你確定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師妹，我不是說，一直在用神識護著他們么？我也看到了，而且這還是童師弟找到的。」蒲叢舒道。
「聚憶乾坤桃！」阮湘玲不可思議地盯著童師玄，猛地回頭，「師兄，一定要找到那六枚聚憶乾坤桃……不對，哪怕找到一枚也好，快，快啊！」
「好……小師弟，讓阿叔別添亂可好？」正欲轉身的蒲叢舒，有些頭疼地道。
「嗯。」童師玄點了點頭，向阿叔傳遞著蒲叢舒並無惡意，那幾枚果子是好東西云云。
「豁！」阿叔的回應，言簡意賅。
「沒事了，阿叔先前還以為師兄您有什麼企圖。」童師玄鬆了口氣，朝蒲叢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