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夜
見他站住了，文曦才慌忙低頭收書。
剛才一急竟忘了是他，此刻見他側身站著，手裡惦著一本書，些許局促的樣子，文曦才意識到：他應該就是這麼靦腆吧，一句話也不曾說，只微微一笑……
還好這微笑里自有一種無名親切，不然文曦此刻也不知道要拘謹成什麼樣子。
想想他剛才的舉動，倒像是也看書忘了時間，見只有一女生，很尷尬，不好叫對方，只好往前面走來。
想到這一層，文曦心裡又增了感激，但也沒話可說，急忙低頭收書，收完示意他關燈。
這下整棟樓倒真是漆黑的了，眼看著他把最後一盞燈按去，他的身影也謝幕般從文曦的視線里消退，甚至還要快。
因為不適應，文曦反倒本能地把眼睛睜得碩大，但依舊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周圍更安靜，連外面的雨聲也嘩啦得寂寂。
文曦跟在他身後，覺察出他是在摸索著扶梯往下走，於是，自己也把手扶住欄杆，一步步跟著。
到得樓梯口他才想起要拿出手機來照著，見著了燈光，文曦也才想到樓道里還有路燈，順著牆壁摸索過去，一一打開。
他見眼前豁然亮起來，亦驚詫，欣然笑開來。
文曦見他忽驚忽笑，也忍不住暗自詫異：剛才竟也沒想到……但依舊沒話可說，見樓門已鎖，又跟著他摸黑返還回去，往左邊樓梯下。
四號教學樓的正門還開著，文曦習慣走後門小花園，猶豫了一下，依舊往後門這邊來。
見他依然跟在身後，文曦便開口問有帶雨傘沒。他說有帶，文曦又繼續往前。
台階前積了很深的水，轉身看他，他也停了下來。
「要走嗎？水好深！」他問。
文曦猶豫了一下，也不知怎地竟焦急起來，說到：「當然要走……如果在這兒等……那萬一這雨一整夜都不停呢？」
「就這樣下去？」
「恩……跑回去吧。」
說著文曦已跑下台階，踩著水湯了過去。
往前走了一會兒，發現沒有了腳步聲，文曦驚得回頭看。
霹靂啪啦的雨點墜落頭頂，砸得雨傘隆隆作響，文曦的腦袋也跟著混沌起來。
小花園樹木蔥鬱，遠處的燈火被層層阻隔，眼前的漆黑，如同麵糰一般把文曦緊緊裹住。
文曦向四周搜尋著，又側耳仔細聽，雨聲是越來越大了，可他似乎已不知去向。
文曦猶豫著，一步也不敢挪動，現在不管是去四號樓還是三號樓都還有一段路程，既不能往前，亦不敢往後。
站著聽了許久，依舊不見任何動靜，文曦只得朝四號樓那邊回身望去。
濕漉漉的夜裡，四號樓高矮不等的牆壁一片煞白，重新粉刷過一般，在文曦轉身的一剎那，驀然立在身後，並壓倒性地朝自己撲來，也在同一瞬間，文曦頭暈目眩起來，身體如同被人抽了精氣，輕飄飄癱軟下去。
她想躺下，恍惚中瞥見一張柔軟的大床，當她倦怠地閉上雙眼，無意識中認為自己會這樣輕飄飄地永遠睡去，時間開始以慢鏡頭的方式移動……
她感覺自己正輕輕往下墜，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並沒有觸到想象中的床，而是走入一個無人的荒野。
荒野里有月光，透著清冷的寒，又彷彿是在下雪，不是雪花，是雪粒子，又總不見飄到自己身上。
文曦努力地辨別方向，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在夢裡迷了路。
她不自主地往前移動起來，身邊多了一群陌生的面孔，也像自己一樣在找尋著什麼。
她伸手拉住一隻衣袖，想要問問，但對方似乎聽不到自己，也看不見自己。
文曦像被什麼驅使著，一陣風似地，又走了一段路。這時，身體更乏軟，強烈的窒息讓她感到萬分驚恐，她開始再一次搜尋周圍的人群，而他們已漠然走遠，最後，她用僅剩的一點力氣伸手出去，冰涼直抵骨髓……
鼓著勇氣睜開眼，牆並沒有倒下來，無邊的雨簾把自己團團圍住。
頭暈稍稍好些，文曦才想起自己一直在找他，頓時，恐懼也蘇醒似地襲滿全世界。
有那麼一分鐘，文曦屏住呼吸，靜聽自己與他的距離，直到忍不住了才低聲喊起來：
「人呢？」
「……這兒……」
他低低應答，彷彿是深深驚訝一下。
大概是由於文曦現在依舊不太清醒的緣故，他這聲驚訝到得文曦耳畔已變為極短，彷彿剛到他唇邊就縮了回去，以致文曦懷疑自己又開始犯暈……
直到循著他若有若無的聲音望過去，才看清，他正靜立雨中，離自己不遠，舉著傘，靜靜看著自己。
他正緩緩向自己走來，文曦感覺……潛意識中，文曦也想要走向他，然而，正如擔心自己又犯迷糊一樣，文曦始終沒有挪動腳步，只怔怔看著。
靜默了好一會兒，文曦發現他的確立在不遠處，稍微清醒了一點，才知他並不曾移動，只是舉著傘在靜靜看著自己。
大概是夜太黑的緣故，他的身影在文曦眼中漸漸清晰起來的樣子，讓文曦產生了他在向自己慢慢走來的錯覺。
文曦凝神細看時，他瘦弱的身影又開始模糊起來，甚至讓人覺得是在一個相對的角度里重複閃現，如同電影里不斷回放的鏡頭……文曦看著，不由得呆住，一時忘了時間，夜裡，還下著雨……
他自然也注意到文曦在看他，上前走了兩步，猶豫著，似有話要說，又默住。
見文曦也只愣愣望了他幾秒便轉身，他也什麼也沒說，默默隨文曦朝三號樓走來。
三號樓大廳下面積了很多水，到拐角處，他忽然停下，回頭看文曦。
他踩著水快速踏過去之後，又轉身看文曦。
文曦這才明白，學他跟了過去。
見他沒有停下的意思，文曦也沒停下，在離他足有三尺的距離跟著，一直穿過大廳到得樓梯口，外界才蘇醒似地有了聲響。
「雨還很大，我們還是等一等再走吧?」
他微微笑了一下，說：「好。」
「呀，你的鞋……濕了……」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文曦，手指頭頂，才伸到半空，就抿嘴：「頭髮……你的……也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