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個人的教室
對於文曦來說，可能最難以克服的是自己那毫無兆頭突如其來的情緒，很多時候，在那個陡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快樂的瞬間，文曦總會立刻收住還在燦爛著笑容，因為心底竟莫名起了悲哀。
這種時候，文曦特別低沉，甚至一連幾天什麼也不想做。
文曦這次已經在宿舍呆了兩天，這兩天來她一直坐在電腦前，至於真正做了什麼，文曦並不太清楚，大概這就是虛擬世界所能給予人的全部模糊感：當你以為你是在查資料，或者抱著極大的虔誠坐上幾個小時，你只會發現你不過是看了一些愈發讓人空落的東西。
不過這一次很意外，文曦這兩天確實在網上獲得一個重要消息。
她原先打算報考的學校換了考試科目，新增了一本語言學的書，文化那本取消不考。
對於文曦這種跨專業的考生來說，這一變故大大加大了考試難度，很多人都換了學校，文曦也在猶豫。
最後，還是她骨子裡那單純的執著佔了上風，她決定一根筋走下去。
時間一下變得緊張起來，夏璇也在文曦生日那天趕回來。
文曦一向不喜過生日，打算讓時間平靜過去，不料夏璇和沈言卻堅持要在畢業前給她過一個生日。
文曦只得約她倆去小北門小聚。
下午六點文曦來到二號樓樓下時，只夏璇一人，還不見沈言。
「又遲到……哼……哼……」
看著夏璇一副高挑個子，眯斜著眼，半醉地看著自己，文曦就忍不住笑了。
「冤枉我……我的表還有五分鐘呢……」
「我的已經過了五分鐘了！」
「我不信！我看看……」
「呵，騙你的，我的也還差五分，只是我在這兒已經等了快半個小時了。」
「是我說錯了時間嗎？」
「哦，沒。輔導班老師剛剛讓我去領書，我看時間差不多就在這兒等，結果你倆都這麼慢，女人啊……女人，就是麻煩！」
文曦聽她說要去上輔導班，知道自己假期那個願望又要落空，遂打趣道：「我還以為我的單身生活可以告一段落了呢，原來某某人還要上輔導班的，要上多久？」
「嘿嘿，不多，一個月左右，姐姐我百忙之中……『有時』還是可以抽時間陪你吃飯滴。」
「哦……那……我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獲此『殊榮』的興奮？」
「就你！」
說著，夏璇就要伸手過來戳文曦，文曦偏了一下身子，才躲過去。
「我都有點想學校了，家裡雖然舒服，但還是學校有效率。我不在，你有沒有好好看書啊？」
「有看，你不在我都好好看的。」
夏璇又跟文曦說起自己上街遇小偷的事。
她那人真是膽大，居然一個人去抓小偷，最後曲曲折折折騰一番，竟也把錢包要回來，但聽到驚險處，文曦也忍不住為她感到后怕，不過夏璇講故事，戲劇性的一幕總會有，不一會兒連文曦也跟著她樂呵呵地笑起來。
兩人正漫無天地地聊著，頓時又見他，一時呆住。
「……看什麼……」
「這個人……你還記得么？」
「誰……」
「可能你忘了，有一次咱倆走著，聽見後面有筆落聲，因為特別響亮，咱倆都驚得回頭看……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筆掉，依然若無其事地走著，是我倆提醒了……」
「哦，你怎麼形容，筆掉了卻不知，有人提醒他，但不是他在找筆，而是筆在找他。」夏璇順著文曦轉身的方向望去，突然接嘴，語氣遼遠如觀賞一副褪色的油畫。
見他從眼前飄了過去，文曦不自主把目光轉向他的背影。
暮色的甬道里空無一人，他單薄的身影一高一低向前移動，因為沒有風，甬道兩旁的綠蔭成了壁畫的背景，此刻，他就是那個走進畫中的人。
「是他……你可記得當時的情景？」
「這不是時光倒流嗎……同一小徑……同一暮色里……同一風景……」
在夏璇喃喃的自語聲中，文曦見甬道的盡頭又是一幅太陽斜去時的薄暮景象，暈染的昏黃把他籠住，整個身影就快被吞噬，遠遠看去，顯得格外凄迷。
「姐姐我遲到啦，看什麼呢？」
聽到這一聲呼喊，文曦和夏璇都被嚇一跳，見是沈言，才稍稍回過神。
「看什麼呢，這麼專註？」
文曦剛要回答，似乎剛才的一幕瞬息間真成了一幅超現實主義畫作，一切可說有意義的東西都抓不住，向天邊淡紫色的雲滑開去。
夏末秋初是海口的雨季，暴雨一發，窗戶就被風吹得呼呼直響，雨也是驚人的大，沒有一把結實的雨傘不大可能上路。
今夜，雨雖然很大，卻算不得暴雨。
文曦與夏璇沈言聚餐回來，他已在埋頭看書。
因為不是很熱，文曦就悄悄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看起《古代漢語》。
有雨的夜晚，文曦總喜歡挑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看，今晚即是。
教室里有點涼，但溫度不是很低，然而，在文曦盯著飄忽的窗帘看了幾眼后，突然哆嗦著打了個寒顫。
文曦停下手中的課本，向窗外望去。
此刻，雨似乎又大了一些，靜靜聆聽的時候，還依稀可辨雨打蕉葉的聲音。
為了不至於使自己分神，文曦只得把眼睛緊緊盯著書面，可是越是意識到自己的強迫，就愈難專註，不知不覺間文曦又把目光轉向微風輕卷的窗帘。
文曦靜靜打量著，少許，莫名起了寄留湖心小島的清靜感覺，好似這不是一間教室，而是修築在沙洲上的一座樓閣：四處的夜靜悄悄，除了風卷帷幔的細碎及窗外風雨，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聲響。
說來奇怪，這樣的想象並沒有使文曦感到任何不妥，相反，她似乎正為此刻能呆在這樣一座與世隔絕的樓層而欣喜……
當文曦從自己的思緒中飄悠回來時，教室里真的寂靜得可怕。
文曦凝神靜靜聽，教室里還是死一般沉寂。
這時，一種不祥的預感侵襲過來，文曦剛要回頭，後面突然傳來收書聲。
不一會兒，收書聲沒去，只見他奇怪地繞道前排，從文曦桌前走過。
文曦回頭，原來教室里真的沒人。
心裡一急，文曦輕聲叫：「啊……是不是要走？怎麼都沒人了？」
他沒有回答文曦，笑笑又要走。
「等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