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他用手中的摺疊傘柄杵地,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加快了向上移動的步伐,音樂聲在片刻的停頓之後,又婉轉響起,他這才略略舒了一口氣……

米亞追到樓梯拐角的時候,看到凱文剛好上了電梯,她跑到電梯前,看到旁邊牆上的紅色指示燈顯示它上了一層之後,又停了下來,並沒有繼續上升。

米亞知道,B1是橄欖球隊的室內訓練場地。

新英格蘭的深秋和冬天,外面寒風凜冽是不適於戶外訓練的,學校的三隻橄欖球隊,會在這裏做室內訓練,每到周末橄欖球隊通常沒有訓練。

下了電梯,米亞順着樓道往前走,安靜的樓道里只有她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寂寥而落寞。

樓道里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微弱的橘黃色燈光從不遠處一扇門的長方形玻璃視窗中透出來。

作為女生,她沒有機會觀摩橄欖球隊的訓練,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體育館的這個層樓,她徑直朝燈光的方向走去。

到了門前,米亞一抬頭,看到門上掛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更衣室」。

她猶豫了。

橄欖球隊都是男生,這間更衣室的牌子上雖然沒有強調是男生專用,其中含義也是不言自明的。

透過視窗,她看見兩排刷成藍色的鐵皮更衣櫃之間的長椅上,凱文側對着門的方向坐着,縮腰弓背,正將雙手深深埋在掌心中。

從來沒有人見到過這樣沮喪痛苦得凱文。

米亞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良久,她咬了咬牙一把推開沉重的房門。

米亞黑色高跟鞋踩在鋪着深藍色地膠得更衣室地板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到後來,他不得不將另一隻手也伸出來抓住雨傘柄,以全身之力對抗將他連人帶傘一同向後拖拽的風,他腦中自嘲地出現了兩個字——逆天。

瞬忽間,辰辰身上靛藍色的外套已經落滿了深深淺淺的雨滴。

他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忽然意識到,這耳邊的旋律並不陌生,那是舒伯特《枯萎的花朵》的主題變奏曲,他不記得是誰曾經在「音樂星期五」的晚會上吹奏過。

此時此刻,這支曲子聽起來朦朧暗啞,似在嗚咽,有一種物是人非的幻滅感。

音樂聲如同加了大劑量的致幻劑的針,直刺辰辰心房,強行將他的牽扯進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在一片比體育館秘密通道還要詭異的光影碎片中,是滿心的迷離和沒有盡頭的絕望。

他舉著傘在雨里逆風前行,離那個人越來越近的時候,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身影。

如同是用碳色畫筆勾畫出的簡單輪廓,那背影纖細得幾近於一個貪長的孩童,單薄而不真實,卻有着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生動與玲瓏。

長裙是深紫色的,比以東葡萄園裏被喚做「午夜精靈」的紫葡萄顏色還要幽艷濃郁,幾乎於夜色融為一體。

烏黑色頭髮蘸飽了雨水,如同一匹濕滑的緞,散亂地披覆在削薄的肩膀上,順着花朵般曳地的長裙直垂至腰際。

頸側是彎成好看弧形的修長手臂,一隻潔白素手反腕握著一根銀色的長笛,另一隻手隱沒在秀後面看不到。在雨水沖刷下,手臂和手指竟也反射出長笛般純銀質感的光澤。

這個背影看在辰辰眼中卻有着說不出的複雜,那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的無奈,是一爿被傷感籠罩的青春。

忽然,瀑布般濃密黑髮間若隱若現的星星發卡,吸引了辰辰目光,發卡上的大顆鑽石在雨夜中發出慘淡的冷光。

辰辰揉了揉眼睛,確定那個發卡是星星而不是月亮,瞬間,他幡然醒悟,面前的女孩是白馨蕊。

她有病啊!

即便是像辰辰這樣的謙謙君子,也忍不住在心裏很不紳士地腹誹了一把這個站立在大雨中女孩。

然而,當辰辰看清她站立的位置,渾身上下不由得冒出了涔涔的冷汗。

她正站在露台凸起的邊緣上,腳下是萬丈深淵般直上直下的玻璃峭壁。

風吹動着她濕漉漉的裙擺,揭穿裙衫她搖搖欲墜的孱弱本質,辰辰真希望眼前看到的只是一尊被澆築在露台頂上的雕像。

長笛傷感的曲調將辰辰折磨得喘不過氣來,他無暇顧及褲管里,鞋襪中灌滿的雨水,舉步維艱地繞到白馨蕊側面,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傑夫的目光從這種沉重的壓迫感中抽離,飄向中控台對面的大玻璃窗,居高臨下放眼望去,黑匣子裏的大部分燈都熄滅了,只有舞台上仍留存着一小片光亮。

剛才,排練蓋世太保審訊室那場戲的道具還沒來得及搬下去,舞台中央,一個小小的,卻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坐在皮圈椅里,摸摸桌子上牛皮紙卷宗的封頁,又拿起老式電話聽筒放在耳邊試了試,久久不願離開這方小小的舞台……

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傑夫覺得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還存留着那麼一點點希望,他轉身看着威廉,說:「好,我爭取下周開會前把設計草圖交給你。」

威廉只是略略低頭沉吟片刻,便吐出那個好聽的名字:「斯黛拉。」

他發現,說出這個名字並沒有想像中困難。

最終,一切如期而至。

白馨蕊卻在聽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故作驚訝地張大嘴。

「啊?」她發出低低驚呼。

在別人看來,她很震驚。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從今天起,眼前這個萬眾矚目的男生是她的了。

下一秒,懷中的女孩雙目微合,輕點足尖,兩條手臂軟軟地纏繞上來,濡濕的唇柔柔地印在他的唇上……

辰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從來沒有和任何女生親密地接觸過,更遑論親吻,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這個吻中蘊含着無限愛意,純潔美好,如同發端自心底的一朵聖潔白蓮。

在A校同學將近一年,他和白馨蕊的關係不遠不近,理性告訴他,一定是某個環節上出了問題。然而,當少女芬芳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烈酒味瞬間盈滿了他的唇齒,他的腦子不轉了,血液中彷彿也被注入了酒精,心神驟亂,意識懸浮在空中,手中的雨傘飄飄蕩蕩飛了出去……

滂沱大雨兜頭蓋臉地沖刷下來,長笛激越鏗鏘的旋律似乎仍縈繞在耳邊,越來越明亮……

辰辰覺得自己被海妖的魔法禁錮了,任由白馨蕊細軟的手指尖遊走於他的頭髮、脖頸、後背和面頰,卻緊張得不知如何反應,他感到那雙手靈巧得如同在長笛的孔壁之間滑動,他的身體晃了晃險些癱坐在地上。

從天而降的傾盆大雨下,糾纏不清的溫柔繾綣,令辰辰有一種強烈的罪惡感,他低頭,無意間看到淚水從女孩微合的雙眼中汩汩流淌下來,懷中的女孩早已抽噎得氣息不勻。

他嘗試着推開她,可是,她緊閉雙眸雙手環抱住他。

越是用力掙脫,她的唇瓣越像八爪魚的吸盤那樣牢牢吸附。

忽然間,唇上一陣針刺般的疼痛,緊接着,辰辰聞到甜醒的氣味,一股黏黏的液體流入口中……

終於大力推開了她的束縛,辰辰退了幾步,定睛一看,白馨蕊兩眼迷茫地一屁股坐在水裏,後背正抵在露台的邊緣,而她身後那道不足二十厘米的水泥台根本無法稱之為屏障。

辰辰心頭的薄慍與疑問立刻消減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自責與恐懼。

白馨蕊對於自身的險境渾然不知,雙眼失去焦距地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帶着哭腔喃喃著:「你能感覺到我在想你……對不對……是我不好……太任性,我不該……你不生我的氣了……」

雨聲將她的聲音一點點吞沒。

辰辰聽着她莫名其妙的夢囈,呆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仰望鋪天蓋地的大雨,感覺他們正深處於一座遠離人世的孤島,這座孤島不在海里,而是在空中。

白馨蕊排山倒海的哭泣聲被雨聲蓋住,如同默片中的鏡頭,巨大悲傷卻向辰辰洶洶襲來,瞬間將他淹沒其中。

女孩半個身體浸泡在水裏,紫色絲綢連衣裙被雨水完全淋濕,暗艷得如濃稠的血漿,狼狽地貼附在她身上,勾勒出盈然欲折的纖腰和線條修長的美腿,像極了一條擱淺在礁石上的美人魚。

她的頭髮上、臉上,鼻尖上,睫毛上全在往下淌水,水流順着輪廓姣好的面龐,匯聚到削尖的下頦,然後像溪流一樣淙淙劃過纖長脖頸,落入深V的領口之中。

半邊雪色香肩從領口中裸露出來,尚未發育完全的皎白酥胸隨着呼吸的起伏若隱若現……

辰辰深呼吸,努力的穩了穩心神,蹲下身雙手扶住白馨蕊抖作一團的肩,眼睛卻不敢直視她。

他大聲沖她喊著:「白馨蕊,你看看我,我是江睿辰,別鬧了,我送你回去!」

白馨蕊如夢初醒,僵滯片刻,忽然停止了嗚咽。

原本渙散的雙眸,瞬間聚焦,臉上的神情由悲轉怒,她厭惡地看着單膝跪地的辰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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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校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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