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夜 一場短暫的流浪

第十七夜 一場短暫的流浪

?人生總是不停地相聚,然後不停的散場,一場接著一場,誰也阻擋不了。

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明天。

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明天。

文小果、劉俊、睿文三個人在縣城匯合后一起坐長途大巴來到省城的火車站。

在此之前除了劉俊去過新疆,剩下的兩個都從未出過遠門,就連火車站,也是第一次見。三個尚且稚嫩的孩子,也就勉強算半個小夥子吧,大包小包的堆在腳邊,淹沒在熙熙攘攘地客流中。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沒帶多少盤纏,去寧夏的硬座票價是78塊錢,文小果站在車站大廳里那面巨大的電子屏幕下,心裡暗自慶幸,還好是去鄰省,不然再遠一點的話,他出門時從老趙那兒拿的兩百塊錢,連張車票都不夠買的。

劉俊去售票處排隊購票,文小果負責看著幾個人的行李,沒一會兒跑去找廁所的睿文又回來了。

「你咋這麼快?找到廁所了嗎你?」文小果驚訝的問:

「找到了,但沒進去。」睿文回答:

「咋沒進去呢?是男的不讓你進?還是女的不讓你進?」文小果取鬧著睿文:

「什麼啊,我雄性特徵難道就這麼不明顯嗎?人家是收費的!」睿文說:

「上個廁所還要交錢?」文小果很詫異,他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你以為是你們村兒啊,一片片廣袤的田野里任由你白花花的屁股肆意縱橫?我剛要進去來著,門口一大媽等著收錢,一次五毛!我猶豫了半天,覺得我一泡尿最多也就值兩毛錢,所以就憋著回來了。」睿文說:

文小果上下打量著睿文,難以想象眼前的這個人還是不是以前他認識的那個放縱不羈的孩子,睿文好像變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文小果突然笑著說:

「睿文,麻蛋,你變了……」

睿文一時沒明白文小果的話,以為是諷刺,其實是文小果隱晦的讚揚。

「哎呀,沒事,一會兒上車了再撒尿,我還能再憋會兒,我看電視里演的火車上的廁所隨便用,不花錢的。」

火車開通的那一刻,文小果站在車廂過道的窗口旁,他看著窗外,心裡默默地說:再見了,我的家鄉。

三個孩子畢竟是第一次出遠門,有傷感,有期待,也有種來源於自由的興奮感。人生中總會不經意間就遇到一些特別美好,特別有意義,對未來的生活特別有幫助的東西,這個東西也許是一本書、也許是一句話、也許是一首歌,也許是一部電影,也許是某個人。

和他們同坐一桌的有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福建姑娘,瘦弱的身材,灰色的半袖,淡藍色的牛仔褲。稍有些暗黑的膚色,帶著一副沒邊框的眼鏡,她扎著馬尾,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顆潔白的門牙。這個質樸又有些活潑的姑娘主動在路途中和他們聊起天來。

「你們是學生吧?」姑娘說:

「恩,高三,剛參加完高考。」劉俊說:

「你呢?」文小果問道:

「我北師大的,大二了。」姑娘笑著回答。

「北師大?」劉俊看著姑娘的眼睛,好奇的又問了一遍。

「恩恩,北京師範大學。」姑娘回應道。

「您哪兒人啊?」文小果說:

「福州的,聽過嗎?在福建。」姑娘說:

「哦哦,我叫文小果,這是我同學劉俊、這是睿文。」文小果簡單的介紹了他們。

「蔡虹。」姑娘笑著點了一下頭。

「你們這是去旅遊?」蔡虹說:

「去寧夏,是假期去打工的。你呢?」劉俊說:

「回北京,去了青海的藏區。」蔡虹說:

「是去玩兒嗎?」文小果問:

「是去調研,嗯……算是玩兒吧。」蔡虹說:

她可能知道『調研』這個專業的詞對於幾個山區的高中畢業生來說,理解起來可能有些難。

「上大學這兩年,我每年都會去藏區。這次是學校老師組織的項目,我們一起去的,返回的時候我在藏區多待了幾天。」蔡虹解釋說:

「學姐,給我們說說大學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啊?」劉俊問:

「對啊,我上初中的時候老師說初中生活很艱苦,等考上高中就不艱苦了。可等上了高中,老師又說,初中老師說高中生活不苦那是騙你們的,但我現在告訴你們。大學生活真的很美好,所以你們一定的努力考大學。你給我們講講唄?」文小果說:

「哈哈哈,這個話題範圍有些大了,不同的人對大學生活有不同的看法和規劃。我只能說說我對大學生活的設定,不一定是對的,但是是我內心真實的,而且正在當下踐行的。」蔡虹還沒說完,被劉俊打斷了。

「好啊,在不過能不能等一下,這麼嚴肅,這麼重要的話題開始前,我能不能先去抽根煙做做心裡準備。嘿嘿嘿……」

「睿文,咱們一起去。學姐,不介意我們一會兒回來滿身煙味吧?」文小果說完,拍了一下睿文的肩膀,他發現睿文上車后情緒不太對,一直不怎麼說話,時不時的拿出手機在敲打著。

「沒事,你們去吧,我不討厭煙味,雖然我不抽煙,但很喜歡煙的味道。」蔡虹笑著說:

「是嗎?我還是第一次聽有女生說喜歡煙味的。」文小果說。

蔡虹一路的分享,對這三個孩子而言,彷彿新世界的大門在朝他們一點點打開,雖然僅僅只是從門縫裡透出的幾縷明亮又溫暖的光,但也足以激起文小果他們對大學生活的無限暢想。

文小果感覺很有收穫,太多以前從來沒有聽過的故事和文化都讓他頗感新奇。蔡虹給他們講述了大學里的各種社團、旅行的意義,張懸的《喜歡》和《南國的孩子》,獲得奧斯卡的《教父》電影,和一個叫人人網的實名社交網站。

蔡虹說:「大學里有的人生活重複單調,有的人經歷豐富多彩。但我覺得,大學只有四年,這四年應該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路。有的人大學泡了四年圖書館,有的人談了四年戀愛,有的人四年做了各種兼職,有的人玩兒了四年社團,不過我不太喜歡那種大學四年全部打了遊戲的生活。其實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你過了一秒,他也過了一秒,雖然時間的長度我們無法左右,但寬度卻可以由我們抉擇。我建議你們上了大學,最好不要把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只放在一件事情上,大學和高中不一樣,學習固然重要,但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你也一定要去嘗試,去接觸。總之呢,就是一定要讓每一天,每個學期,每一年都過的不太一樣。睡想睡的懶覺,看想看的書,去想去的地方,參加喜歡的社團,談最喜歡的戀愛,做喜歡的兼職,該哭就哭,該醉就醉,人生別留遺憾。

其實很多時候,你會覺得,有些煩惱或者痛苦,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事,而是因為你後悔沒做那些事。」

文小果認真的思索和理解著蔡虹說的這些話,同時他心裡也有些莫名的慚愧,自己和眼前這個姑娘年齡相差無幾,但懂得的道理卻遠遠比他多得多,他第一次感知到原來人和人在思想和格局上能有這麼大的差別,自己以前只想著為了衣食而活,原來精神層面的溫飽問題也很重要。

火車一路向北,駛入了黑夜,在即將進入寧夏平原的時候窗外下起了雨,喧囂的車廂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和文小陽一樣毫無睡意的還有睿文,他正靠在車廂過道里看著窗外發獃的時候文小果走了過來。

「來一根?」文小果掏出一支紅塔山遞給睿文。

「不了,你抽吧」睿文拒絕道:

「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睡不著,看看風景唄。」

「大半夜的,黑乎乎的一片,有啥好看的。」

「這不偶爾經過城鎮嘛,能看到些燈火。」

「你有心事,我看的出來,我們是兄弟,有事兒別憋著。」

「我知道,不過真沒有。」

文小果笑了笑,說:「想家了?」

「哈哈,恩,有點兒。」

「和你分享個秘密吧,劉俊他們都不知道。」

「什麼秘密?」

「12年的汶川地震你記得吧?」

「當然,那麼大事兒!咋的?千萬別告訴我當時你去四川救過災?」

「哈哈,那會兒我們才初三好吧。國家又不招募童子軍。」

「那什麼事兒?」

「我沒去救災,但我爸去了,而且,再也沒回來。」

文小果說著,點起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啥!真的假的?」睿文眼珠彷彿要奪眶而出,驚訝的叫出了聲。文小果的這句話,讓他的後背瞬間感到一股涼意,頭皮也有些發麻,感覺頭髮全都在腦袋頂站了起來。

「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啊!這是怎麼回事?」

「我姑姑說,是為了保護戰友,結果他成了烈士。」

「我……我的哥……」

「諷刺的是,我爸保護下來的那個戰友,後來成了是我現在的養父。」

「果果,真的沒想到,你……哎呦。」睿文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己的兄弟。

睿文接著問:

「那,你和你養父關係怎麼樣?他對你好嗎?」

「對我挺好的,但是關係不算太好,我以前很恨他,沒有他,我爸也許就不會出事兒,現在雖然沒那麼恨了,但是,每次看到他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這件事,這個心結,我想,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消亡。」文小果說:

「那你媽媽呢?」

「我出生的時候難產,也許我媽見過我,但我剛生下來的時候肯定還不會睜眼,所以,也算我沒見過吧。有時候我覺得我聽衰的,生命里連自己的爸媽都留不住。」

「果果,別這麼說,人各有命,和你沒關係。」睿文安慰道:

文小果看著睿文笑了笑,狠狠的吸了一口煙,這些年,他從來沒有給任何人像此刻一樣坦露過自己的心事。說出來了,雖然有些疼,但心裡也多少有些鬆快。

「果果,我佩服你,自己扛著這麼多心事,讓大家從來都沒看出來。」睿文說:

文小果笑著拍了拍睿文的肩膀,然後用右手的胳膊把睿文攬入懷裡,微微低下頭,

說:「有啥好佩服的,很多事,很多磨難,在它還沒到來前,你總以為自己抗不過去,承受不住。可當它真的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只能嚴防死守,拚命抵抗。你還能有別的選擇或辦法嗎?沒有!好在扛著扛著,就習慣了,就會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苦。你說呢?」

也許文小果的話並沒有減輕睿文對父親,對家的思念。但至少這件事,這些話給了睿文的內心頗多的力量,和對生活的勇氣。

「你為什麼選擇把這些事講給我聽?」睿文有些不解。

「因為我們是兄弟,因為我能理解你同樣失去父親的心情,因為我想讓你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你並不孤單,還有我,還有劉俊,還有咱們這幾個兄弟。」文小果說完,掐滅了煙頭,注視著睿文,頓了頓,張開雙臂,兩個孩子緊緊地抱了一下。

就讓他們兄弟繼續在彼此的世界里飛揚跋扈下去,打鬧也好,謾罵也好,醒也好,醉也好,哭也好,笑也好,誰也不會說走就走,說散就散……

火車停靠在銀川站時是凌晨五點鐘,天還沒亮,在站台上就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打擊在站台穹頂的遮陽板上,文小果他們在下車前和蔡虹匆匆告別,文小果鼓起勇氣要到了姑娘的QQ號,他還希望有機會能再聯繫,不想就這麼遺失自己的精神導師。

後來在北京兩人機緣巧合再次見面的時候,是兩年後了。

「現在怎麼辦?」劉俊問道:

「這點兒太早了,也沒公交車。只能等天亮公交線路開通再說了。」睿文說:

「我們要不打個計程車吧?」劉俊說:

「大哥,你瘋了?」文小果說:

「你知道從車站到北城新區要多遠嗎?你以為在咱們縣城呢?打個車從最南邊跑到最北面也就四塊錢!忘了歷史老師那會兒和咱們開玩笑的說,『在咱們這個小縣城,你在南關十字放個屁,都能吹起北關十字的塵土!』」睿文咒罵著:

雨下的越來越大,一點兒停的跡象都沒有。三個孩子在候車大廳里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三連的座位,最後在靠角落的位置選了一個座,他們把行李都堆在一起,地上散落著也不知道哪個旅客留下的幾份報紙,文小果把報紙平分三分鋪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劉俊躺在文小果的大腿上,沒一會兒他們都睡著了,期間劉俊醒了幾次,地上太冷了,實在睡不踏實。

「醒醒,都醒醒。」睿文說著,推了推另外兩人。

「什麼情況?」劉俊閉著眼睛,昏昏沉沉地問:

「九點多了,我看這雨估計下到晚上都不一定會停。我們還是早點動身吧。」睿文說:

「怎麼走?」文小果問道:

「找到公交站就好辦了,地址我知道,到了再給我家親戚打電話。」睿文說著,就拎起了自己的包裹。

幾經曲折他們總算找到了睿文家親戚開的一家飯館,他們在火車上的時候就用有限的社會經驗分析過下一步的計劃,幹什麼工作不重要,只要能管吃住!先站住腳,有個容身之所就行。

睿文找到了老闆,這個中年男子是他的遠親堂哥,族譜排行老四,睿文就叫他四哥,但是年齡的差距和地域的距離,讓這對兄弟倆的關係並不是太親密,睿文也只是小時候和這個四哥見過幾次。

畢竟還是親戚,四哥還是表現的很熱情,讓后廚的師父炒幾個菜,先請睿文和他的同學在店裡吃頓飽飯。

飯桌上四哥看著三個狼吞虎咽的吃樣,猜測一路上應該餓壞了。他拿出兩瓶啤酒,和幾個孩子攀談了起來。

「好好吃,你們誰要喝點兒酒不?」四哥說:

「不用了,我們都不會喝酒,謝謝大哥。」文小果和劉俊客氣地推辭了。

「你們都考得咋樣,上大學有希望沒?」四哥問:

「還不知道,得等半個多月才能查成績。」睿文說:

「好好讀書才是正道,不然就和我一樣,只能開個飯館混日子,這輩子也就這點兒本事了。你要上了大學,咱叔在九泉下也能笑出聲來。」四哥和睿文開了個玩笑,喝了一大口啤酒,繼續說:

「你沒來之前,咱嬸電話里給我大概說了一下情況,你們接下來什麼打算?」

「想在你這兒找個活兒干,只要能管吃管住,幹啥都行,我們也不怕累活,不拍苦活,工錢你來定,多少都行。」睿文說完,文小果和劉俊也放下筷子,三個人停下吃飯的節奏,認真的注視著四哥的表情,等待著他的回復,這一刻,他們的表情都顯得有些緊張。

四哥看了一圈三個孩子的表情,連喝了幾口酒,沉默了一會兒,說:

「你們先吃飯,吃飽了再說。」

一夜的行程和迎接他們的大雨,把三個孩子蹂躪地饑寒交迫,片刻地歇腳和一頓免費的午餐給他們的精神帶來了充足的安撫。

「四哥,我們啥時候能開始幹活啊?」睿文問道:

四哥把瓶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后,打了個嗝,注視著眼前的三個人,用手上下的摸著後腦勾的短髮,對睿文說:

「兄弟,嬸兒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只說你要來這邊打工,我尋思著,那好辦啊,我就這麼個店,哪怕你一個月啥活兒不幹,也不差你一張吃飯的嘴。可我這店說小也不小,說大不大,你這另外兩個同學,四哥實在是容不下啊。」

文小果他們聽明白了四哥話里的意思,睿文可以留下來,但文小果和劉俊不行。原本都暖熱乎的心窩瞬間被冷水澆的冰涼。睿文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最開始文小果他們是聽了他的話跟著一起來到寧夏的,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四哥的情分也只能到這兒了,收容他就不錯了,畢竟人家也是開店做生意不是搞慈善的,再提什麼要求,就不合適了。

「現在怎麼辦?」劉俊低聲嘀咕著,偷偷地給了文小果一個眼神。

雖然劉俊的聲音已經壓得很低,但還是被睿文聽到了。

睿文把頭轉向他倆,微微輕語道:

「別著急,我想想、」

失落的愁雲在頭頂漂浮了幾分鐘,文小果抬起頭對著睿文和四哥說:

「睿文,你就留在四哥這兒,我和劉俊再去找別的活兒!」

「那怎麼行?我三個是一起來的!」睿文站了起來嚷嚷著:

「沒事兒,咱們三個安頓好一個是一個!」文小果說完,起身看了一眼劉俊,兩人很默契地收拾起包裹準備出門。

睿文臉瞬間紅了起來,緊張又尷尬的站在原地,轉過頭看著四哥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寫滿了哀求。但是四哥擺了擺手,做無奈狀,避開睿文的目光看向別的地方。

轉眼劉俊和文小果他們已經走出了飯館的門,睿文突然也拿起自己的背包跑了出去。

「你去哪兒?你回來!」四哥在身後喊著,他還沒反應過來。

「四哥再見……」睿文沒回頭,臨出門的最後一步做了道別。

文小果倆人聽見身後的聲音回過頭,看見睿文手裡拎著包趕了過來。

「你倆等等我!」睿文說:

「你怎麼出來了?」劉俊問:

「我跟你們一塊兒走,再找別的工作。咱哥仨不能散開。」睿文說:

「那麼靠譜的活兒你都不幹了?」文小果取笑道:

「哼,我怕你倆離開我混不下去,餓死在銀川街頭咋整!」睿文一臉傲嬌的說:

文小果和劉俊笑著各自朝著睿文的胸口錘了一拳,雖然理性的講睿文的決定並不明智,但是他們的心裡卻有種成就和幸福的感覺。

「現在呢?我們去哪兒?」劉俊問:

「走著看唄,這會兒雨又不大,沿途如果有什麼店掛著招聘的牌子咱們就進去打聽一下。」睿文說:

「如果有招聘的但和你哥哪兒一樣,只留一兩個人怎麼辦?」劉俊說:

「繼續找唄,總有個地方能容得下咱哥仨!」睿文堅定的說:

遊盪在銀川市區正源北街上,銀川的雨溫柔地戲謔著三個人,雖然飄著雨,但道路兩邊各色各樣的雨傘依然顯得擁擠,車來車往濺起的水花,催促著城市裡的人加快生活的步伐。而這點雨對於從小在山野田地里摸爬長大的農村孩子來說,阻擋不了什麼。

天色越來越暗,小雨時落時停,在踏上銀川這座城市的第一個下午,他們在漫無目的中不知不覺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惶恐不安地陌拜了一處又一處有可能被留下來的地方。找工作的計劃進行的並不順利,倒不是因為城市裡的服務行業不缺人,最主要的問題在於他們都未滿十八周歲,沒有哪個餐館願意聘用童工。

「兄弟們,我實在是走不動了,這都飯點了,咱們要不先找個地方用個膳?順便稍微休息一下,這破雨天,搞得這麼大的城市沒有一個乾爽的地方可以暫時存放我的屁股!」劉俊抱怨著說:

「我也有些餓了,前面好像有個拉麵館,我們去哪兒吧,吃個牛肉麵再說。」文小果說著給兩個人指了指前面的街角。

「好好好,就拉麵!就拉麵!」劉俊嚷嚷著,馬上來了精神。

解決了溫飽問題后,他們思索著今晚的住處。住賓館太貴了,他們找了幾家旅館,最便宜的一晚上也要一百塊錢,更主要的是,他們實在是走不動了。剛好經過一家網吧的時候,睿文提議,今晚就在網吧將就一夜,包夜的話人均也就十幾塊錢,等休息好了,明天再繼續找工作。

「咦?我錢包呢?」劉俊自言自語著,在地下網吧的吧台荒亂的翻找著自己的背包和身上的所有口袋,額頭著急的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會吧,大哥!你可別告訴我你的錢包丟了?」睿文咬著牙根兒斥責著劉俊。

「別著急,慢慢找,想想你最後一次拿錢包是在哪兒?」文小果說:

「最後一次,好像是……今早,在……車站,的時候。後來再也沒用錢包啊,中午那頓飯沒花錢,晚上那頓是睿文付的飯錢。」劉俊一邊說,一邊摸索著背包。

「沒有啊,書包都快被老子翻爛了!」劉俊嘟囔著。

「不會是我們睡著的時候,被偷了吧?」睿文猜疑著。

「我全部的家底兒都在裡面呢,出門就帶了五百多塊錢,還有我的身份證啊!我靠!要是真被偷了,我非得把那人老家裡此起彼伏的祖墳給罵平嘍!」劉俊說:

「要不沿路返回找找?」睿文說:

「算了,肯定沒有了,沒錢的錢包還容易找回來,有錢的錢包可不好找了。今晚先開兩台電腦吧,熬過今晚,明天想辦法。」文小果安慰大家說:

不僅初出茅廬,而且出師不利,劉俊的身份證最後還是不知道被動的漂泊去了哪裡。不過還好,他很快在遊戲中忘卻了這個煩惱,即便他在網吧玩的計算機是用文小果的身份證登記的,哪有怎樣?反正身邊還有兩個人陪著呢,不擔心,不擔心。

在銀川街頭流放的第四天,三個人還是沒有找到適合他們的活兒。

問題是,他們的身上的盤纏已經花完了。籠罩他們的烏雲里不只是無業,還有飢餓。

三個人,兩個錢包,把各自身上的口袋們翻來翻去的抄了幾遍,把最後的五毛錢集中在了睿文手裡。

「兄弟們,我餓啊……」劉俊哀叫的像個宮廷怨婦,緩慢的挪動著步伐,跟在另外兩個人的後面。

「喊個屁啊,就你餓?再過三個小時,咱仨整整兩天沒吃沒喝了。」睿文說:

「別念叨了,越念叨越餓。」文小果走在前面,步履艱難,他停下來,像個貓頭鷹似的把腦袋往後一擺,為了保存體力,他沒有讓身子轉過來。

「走不動了,走不動了,我們休息一會兒,休息一會兒……」睿文還沒說完,屁股拽著上半身已經摔在了地上。

「不行了不行了,我也不行了,我要打坐,要挺屍……」劉俊一直在堅持,他不想拖隊伍的後腿,可當有人提議休息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會選擇緊跟他人的步伐。

「睿文,昨晚多虧了你借我那件長袖,不然,就算我豁出小命也不夠喂銀川的蚊子。」文小果說:

「是,你是沒事兒了。可我半夜被蚊子咬醒一看,我的兩條胳膊已經胖到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全是包啊大哥,你說這一個兩個的還好撓,滿胳膊都痒痒,你說撓哪兒是好?我昨晚恨不得自己跳到湖裡去睡!」睿文調侃著昨晚他們的露宿街頭,可心裡想起昨晚的蚊子,心裡依舊有些惶恐和后怕。

「都一樣,昨晚半夜我被蚊子咬醒來,路燈的光還足夠的亮,看到你光一隻耳朵上就趴著三個蚊子,然後假象了一下自己,我都要嚇尿了。」劉俊無力的吐槽者。

前兩天積攢在馬路上的雨水早都蒸發的不殘留一絲痕迹。這座城市也很快恢復了雨前的酷暑和燥熱。正午時分的光,透過紛亂晃動的銀杏樹葉,細細碎碎的打在他們的臉上。身後是鬱鬱蔥蔥的城市綠化帶,滴管的蓬頭一圈一圈地轉動著,澆灌著各自勢力範圍內的草坪。窮盡目光的遠處,城市西面的天際下,是若隱若現的賀蘭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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