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他們不知道走進了什麼地地方,周圍林木濃密,隱天蔽日,走了許久也看不見林子的邊際。

所有人精神緊繃著,他們知道他們奉命護著的這個小主子身份可不簡單,若是出了什麼問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夠給他陪葬的。

南方氣候濕熱,雖然密林里不見陽光,卻也如同蒸籠一般。

密林深處升起乳白色的霧氣,見多識廣的中年侍從驚恐道:「不好,是瘴氣!」

他慌了,他畢竟只是在古籍中看到過這種記載,親身經歷卻還是第一次。

原來他們已經在裡面兜兜轉轉了小半日,太陽將近落山,南疆人跡罕至的地方經常會有各種匪夷所思的傳說,比如說吸入一口便能致命的有毒瘴氣,再比如說妖嬈嫵媚的蠱惑路人只為生吃人心的長發女妖。

正午陽光正盛的時候,是不會出現瘴氣的。

他們循著潺潺水聲來到了一處溪流邊上,乍然看見一抹鮮艷的紅色,遠看像是一個伏在地上的人影。

有人驚呼:「那是什麼!」

所有人便都將目光轉過去,看向他手指的地方。

那看起來好像是一個人,聽見謝子瑜他們的動靜,費力的支起上半身,緩緩轉過頭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謝子瑜也不例外,因為他們看見了一張絕色的臉。

「嘶——」甚至還有抽氣聲。

有人想起了密林女妖的傳說,臉色愈加驚懼,雙腿戰戰發抖。

或許年紀越小,越不會把事情往壞的地方去想。

謝子瑜有時候膽子大的可怕。

一眾隨從眼睜睜看著謝子瑜跳下馬,朝那個人走了過去。那個人美的超出了性別,一時甚至不能判斷到底是男是女。

那個人只是定定的看著謝子瑜朝自己走過來,什麼動作都沒有,愣住了似的。待謝子瑜走到身前,才費力的說了一句「救救我。」聲音極輕,好像隨時就可能消失。

是個柔和的女聲,可是她的長相較普通女子更加鋒利,輪廓分明,她孱弱得很,似乎這句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說完這句,她便又倒了下去。

謝子瑜手足無措,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蹲下身去搖她的身體:「姑娘,你怎麼樣?」

侍從也都圍過來,紛紛暗罵自己想多了,女妖其實輕易就能見到的?

更何況,這位主子身上可是有著真龍之氣,什麼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都近不得身。

他們中有略通醫術的,便毛遂自薦為這位姑娘診治。

謝子瑜還是一個半大少年的時候,頗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他妄想自己是一個懲奸除惡的大英雄。

父皇派了一些人給他,母舅家也給他指了幾名護衛。

他便囂張的不可一世,以為無人能奈何的了他。

到了現在,反而十足的畏首畏尾,行事一點魄力都沒有。

尤其是面對他的母妃,更是毫無主見,顯然兒時的陰影還牢牢印在心裡。

景仁宮。

正月里天氣酷寒,再加上是個濃雲蔽空的日子,天色晦暗,幾日前下的雪正在悄無聲息的融化,整個宮殿都籠著一層陰冷的氣息,即使是有數十名宮人來回走動也不能驅散這寒意。

因為他們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陳淑妃怏怏的倚在美人榻上,打不起精神來,臉色晦暗不定。

女為悅己者容,因為那個人他好久沒來景仁宮了,陳淑妃連打扮自己的心都淡了不少,臉上未敷脂粉,淡淡的細紋一覽無餘,一頭青絲半挽,夾雜著幾縷刺目的銀絲。

當值的小宮女們都屏氣凝神,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這位主子。

淑妃左手撫上自己的臉,喃喃道:「本宮真的是老了。」也不知道是誰給誰聽,自言自語似的。

最得她寵信的紫珠半跪在地上替她按腿,知道「老」這個字是淑妃最忌諱的,偏偏她自己又時常提起,便只得奉承道:「娘娘,您怎麼能這麼想?要我說啊,宮裡無人能與您想比呀。」

淑妃不置可否,這些話她實在是聽厭了,撇了撇嘴,繼續想自己的事情。

牆角的鎏銀百花香爐里裊裊升起白煙,馥郁的濃香溢滿整個房間。

淑妃深吸了一口氣,懶懶道:「昨日陛下還是留在怡蘭館?」

她擺弄著新送到的一副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頭也不抬。

紫珠立馬就變了臉色,憤憤道:「娘娘料事如神,那個狐狸精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皇上迷得暈頭轉向的。」

頗有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陳淑妃氣得咬牙,兩道蛾眉擰到一起,惡狠狠道:「這個賤人。」

語氣間的憤恨之意絲毫不加掩飾,彷彿要靠言語將那個女人碎屍萬段似的。

她咬牙切齒道:「事成之後,這個懷袖一定留不得。」說著她攥緊了拳頭,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戳的生疼。

淑妃鬆開手,把護甲戴在指頭上,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這回是怎麼回事?她怎麼還沒來景仁宮請安?以為仗著皇上喜歡她就能無法無天了不成?"她眼珠一轉,彷彿漫不經心的問:「那皇后那邊呢?她也沒有去過坤寧宮?」

紫珠低著頭小聲道:「是……是這樣的。」

淑妃卻笑了一下,好像與皇后得到同等的待遇,她就不覺得自己受委屈了。

皇后尚且如此,她不過是一個妃子,有何可打抱不平的呢?

「去,派人叫四殿下過來。」她隨意的伸手一點,尖利的護甲反射著耀眼的光。

她倒要知道子瑜是怎麼辦事的,竟然找了一個這麼不安分的女人。

還有她自己的親弟弟,是怎麼協助他的,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皇子所住的東五所與景仁宮距離本就不遠,一來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傳令的宮人趕過去時,謝子瑜剛從往事里回過神來,用手撐著額頭失神。

「四殿下,淑妃娘娘叫您去景仁宮一趟。」這個小太監的嗓子過分尖利了些,聽得他有些不舒服。

「知道了,你先回去復命吧我隨後就到。」雖然不明白母妃這時候喊自己所為何事,不過長年養成的順從讓他不敢有一絲違背。

謝子瑜在宮女的伺候下披上了一件大紅底的披風,只帶了一個親信內侍便朝著景仁宮走去。

與此同時,淑妃百無聊賴的盯著自己的護甲,無聊到想從上面摳一顆翡翠下來。

她向來不習慣等人,這讓她煩躁。

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哪怕只有一小會。

幸好沒過多久,便有小太監前來稟報:「娘娘,四殿下到了。」

淑妃淡淡的「嗯」了一聲,頭也不抬道:「叫他進來。」

謝子瑜帶著滿身寒氣,他站在門口,將披風脫下交給候著的小宮女,才走上前去,對著淑妃撩袍跪下,行禮道:「兒臣參見母妃。」

淑妃終於抬起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帶什麼表情:「子瑜,起來說話。」

謝子瑜低頭應是,坐到一旁矮榻上,不安的等候著。

淑妃朝宮女太監們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我與四殿下說些體己話。」

「是。」

眾人一次退出去,只剩下了他們母子二人。

名為母子,實際上卻生疏得很。

也許是小時候的經歷太過刻骨銘心,因此哪怕是到了現在,謝子瑜對自己的母妃也是畏懼遠遠大於敬愛。

他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惹得母妃大發雷霆。

明明現在,他其實沒什麼可怕的了。

淑妃也不再說話,她大概是想讓謝子瑜自己反省反省。

多大的人了,竟然還犯這種錯。

許久無人開口,謝子瑜心裡的不安又多了幾分,只得主動問道:「不知母妃召兒臣過來有何事?

「怎麼,沒什麼事我就不能見見自己的兒子了?」淑妃挑眉反問,語調尖利。

謝子瑜訥訥道:「不……兒臣不敢。」

他感覺自己的額頭上,一定滲出了冷汗。

淑妃輕笑一聲,臉上的紋路愈加明顯,音調婉轉好若少女:「你緊張什麼,過來坐吧,你且跟我仔細說說,那個懷袖,你究竟是從哪裡找來的?」

事實上,她的聲音已經蒼老,實在撐不起來這種少女的語氣,因此常常使聽的人起一身雞皮疙瘩,她自己卻毫不知情。

謝子瑜心裏面「咯噔」一下子。

果然,她還是問道了這個。

可這……要怎麼說呢?

「這……實不相瞞,她是兒臣幾年前去南疆時在路邊偶遇……帶回來之後一直是舅舅幫我照料,這次也是她主動提出來的。」謝子瑜隱去了大半事實,吞吞吐吐的說道。

他這個回答顯然不能令淑妃滿意。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來歷?」淑妃語氣沉了下去,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若是熟悉她的人在此比如紫珠,定會知道她這已經是勃然大怒的預兆了。

不過紫珠早已被她屏退,此時室內只有他們二人。

而謝子瑜與母妃交流不多,此時更是緊張的不敢正視她,因此並沒有意識到。

淑妃的怒意驟然爆發,重重拍了下桌子,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她的聲音更要尖銳:「這種來歷不明的人你也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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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有幸逢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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