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敢面對

一直低著頭，只有在拍照的那一刻才抬頭，而那時，別人看的方向和我一致，自然看不到我是什麼樣的。拍完之後再度低下頭來，那一上午差不多都是這樣的，以至於自己的脖子是真的很酸。

中午的時候，終於可以回到宿舍了，進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衝進洗漱間，將那兩個還試圖阻攔我的人隔在了外面，透過牆上的鏡子我又看了看自己，別說，還真的挺好看的，就是太彆扭了。下一秒就低下頭打開水龍頭，直到自己的臉龐碰到了涼涼的水，我才舒緩過來，感覺自己又能呼吸了！

照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知道在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了，我終於是滿意了，然後拉開門走了出去。

一出門，那兩個正端坐著的人就直直的看向我，眼裡說不出什麼意味。「怎麼了，是餓了嗎，那我們吃飯去吧」我明知故問。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說你幹嘛要洗掉啊。」陸維那是相當的不滿，這人就不知道打扮自己一下，整天都是素麵朝天，雖說素顏也不醜，可誰不想讓自己更好看啊！

廉心倒沒有像陸維那樣說什麼，她一向也很內斂，只不過，她還是一直在盯著我，一直盯著，盯得我頭皮發麻，還不如像陸維那樣有什麼就說什麼嘍！終於，廉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而後語重心長的說道「不管你了，反正你怎麼都不用操心了，下半輩子都有人接手了，化不化妝也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了。」這話一說完，又是一聲長嘆！

廉心這口氣可真長啊，嘆的我都覺得要喘不過來氣了！但我知道她在嘆什麼，無非就是那麼一點緣分的事，我們真的不知道緣分會在什麼時候到來，也不知道會以怎樣的方式到來，但是有一點，當我們察覺的時候，那就說明，緣分已到來，有時候真的不需要著急，總會有安排的。就像我自己，都已經決定好要孤獨終老了，可現在我卻遇到了那命中注定的緣。

「走吧，去吃飯，下午沒事，我們再多拍幾張」廉心拉起身邊的陸維，朝著我說道。

下午的時候，倒是很簡單，因為不需要再集合，大家都自由行動，玩的比較好的朋友會在一起，在學校里四處溜達。這一回是真的溜達，沒有了上課的煩惱，也不需要為考試而擔心，是真正正的溜達，只是越晃悠，心底越覺得難受，真想在此刻的校園能無限的延伸，這也也就永遠都溜不完了，真的很捨不得啊！

幾乎沒到一個地方，我們幾個都會拍幾張照片，有單個人的，也有兩個三個還有更多人的。這一刻，什麼都不想想，也沒必要想，只要開心的笑就好了，只想照片里記錄的是我們最開心的笑容！

「我畢業了」我轉過頭對著身邊的女孩

說到，明明應該是一般大的年紀，可是這個站在我身邊的人卻是一副高中生的模樣，顯得很稚嫩，而在看看我自己，我覺得自己老了，明顯是一幅成年人的樣子，站在一起，尤其顯得自己更加老氣。

「恭喜你呀，小祺，那你不要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哦」身邊的女孩笑著說道，她是真的很開心，就好像那個要畢業的人是她一樣。

但是我答應過她什麼啊，我有點記不清了，我問道「我答應你什麼了啊」。

果然聽到我這句話之後，女孩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原本很陽光燦爛的臉，此刻開始變得陰鷙，甚至還有點狠辣，幾乎要跳起來了，她說道「你忘了嗎？你居然忘了，你怎麼能忘呢，你不能忘，不能忘」。

「我沒忘，我沒忘，我就是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我答應過你很多事情啊」彷彿是被她嚇到了，我有些害怕，急忙解釋道。然而女孩，不，現在不能稱之為女孩了，因為她的身高突然開始拔高，眼睛也開始流血，甚至渾身上下都在流血。

她根本就不進去我的解釋了，她的嘴裡一直在念叨著「不能忘，不能忘，你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說著仿若是發了狠一般朝著我撲來，雙手緊緊的握住我的脖子，恨不得要直接掐斷了。然後她好像是突然看清了我的臉一般，咬著牙說道「你，怎麼死的不是你呢，怎麼不是你呢，為什麼不是你啊？」

我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下一刻這人突然消失了，可那種窒息的感覺依然存在，明明沒有人掐著自己的脖子了，也沒有人堵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可我就是無法呼吸，好像周身的空氣突然就消失了。

我猛的坐了起來，然後大口大口的呼吸，拚命呼吸了好幾分鐘，那種圍繞在自己身上的窒息感，才漸漸消散。拿起手機一看，已經四點多了，在一看手機上的日期，六月七號。難怪，難怪，我都說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怎麼今天突然又開始了。原來是今天啊。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很難受，從來都沒有忘記過的，這一回居然忘了，我居然忘了。

不在睡了，那麼多東西我都沒準備呢，哪還有資格在繼續睡覺。也不知道這麼早有沒有花店開門。

再一次走在學校的路上，原本很熱鬧的路上，此刻一個人都沒有，想起來自己前兩天因為要畢業要分別，和同學又是大哭又是大笑的，整日都放縱著，而她卻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那裡。我突然開始奔跑起開，我現在恨不得馬上就跑到她身邊，原本還有些留戀的校園，此刻在我的眼裡已然沒有了色彩。

就好像不知疲倦一樣，我一口氣跑到了車站，站在那裡等著第一班去往墓園的車。我很焦慮，因

為現在我還沒有買到她最喜歡的百合花，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那家花店會開門，往年我也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我真的不應該，我很自責，儘管沒有人知道這一切，可我自己這一關我就過不去。就像夢裡夢到了，她說的那句話「你居然忘了，不能忘，不能忘」。我真的恨死那個自己了，我對不起她。彷彿自虐一般，我一遍一遍的回憶著那個讓我痛苦的時刻，一刀一刀，刀刀都剜在自己的心上。

在萬般焦慮下，車子終於來了。然而一直到了墓園，我焦灼的心才漸漸冷卻下來。我用手機搜索著這附近的花店，卻好像是懲罰我忘了這件事一般，附近的幾家都沒有開門，又走了很遠的路才終於看到一家開了門的店，然後走進去，買了那一束開的正艷麗的百合花。真正握在手上的那一刻，我的心才踏實了。

只能說，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的，百般躲避，該來的總是回來，一切就好像是註定好的一樣。這一次註定我會忘這個重要的日子，也註定我到這裡的時間會比以前晚很多，也註定離開的時間會晚很多，註定我想見卻不敢見的人會在今天見到。

當然此刻的我還不知道那一天會發生什麼，會發生什麼轉變我人生的軌跡的事情。現在的我知道的只有一點，我來看賈祺了，來向她懺悔，懺悔我今天忘記的事情。我也不求她原諒我，我也不想心安理得，我只是想接著這懺悔，來懲罰我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原本就不怎麼好的天氣，果然開始布滿烏雲了，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層薄薄的雲，好像再也承受不住堆積在它上面的雨水的重量，被那些雨水一滴一滴穿透了身體，最終從天空落下，然後在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唯獨我站著的那一小塊地方，沒有遭到擊打，只是最終還是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雨水的侵染，原本因為雨水都打落到我身上還能保持乾燥的地面，也被浸濕了！

好吧，我沒有帶傘，出來的匆忙，我根本就沒想到要查看天氣。不過也正好，就當做是對自己的懲罰好了！

抬頭想看看天空，卻發現什麼都看不到，默默地在心裡說了聲再見，然後我抬起腳，轉過身，在想要離開的那一刻，我發現自己走不動了，因為眼前的人。

「阿姨，叔叔」我顫著聲問道，視線漸漸放低，我不敢抬頭在繼續看他們，只能低著頭，然後我就看到了一個站在對面人旁邊的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很純凈，有些高興，又有難過，高興的是叔叔阿姨又有了一個孩子，賈祺有了一個弟弟，難過的是，賈祺再也回不來了，因為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對面的女人也顫著聲問道，但和某人的愧疚和

不安不同，她是難受和憎恨。她不想見到這個人，一點都不想，轉過視線看向這人身後的墓碑，那裡躺著的是她的女兒，是她最愛的女兒。她怎麼能不恨，怎麼能不狠。「你滾，以後吧不要再過來了，我不準」如果能換回她的女兒的命的話，她不介意將這人千刀萬剮，也不介意將自己至於萬劫不復之地。

「阿姨，我就是過來看看」我真的就是過來看看，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可我就只是想來看看她。

「她不需要」女人一把推開我，然後彎神將那墓碑前放著的一束百合花拿起來，扔到了我腳旁，看著自己走了很久的路才買到的話，就這樣被直接扔掉了，落在我腳邊，偏偏這花還因為雨水的滋潤開的更加嬌艷，和我此刻的心情一對比，顯得還沒更加諷刺了。

「對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就是想來看看賈祺」我低著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感覺這一刻我都要失聲了，渾身就好像被抽光了力氣。

「我不准她的名字從你的嘴裡說出來」伴隨著這句話的還有一個巴掌聲，我的身體晃悠了一下，左半邊臉很疼，很疼，可我沒有伸手去捂住，這是我應該受的，早在幾年前就應該承受的，只是一直延後到了今天，那一巴掌終於是來了。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過來了」說話的是賈祺的爸爸，也是那個我叫了快兩年的叔叔。他的聲音很平靜，很平靜，可蘊藏在那平靜之下的卻是無法挽回的痛。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糾葛的嗎，人都已經死了那麼久了。現在再說還有什麼意義嗎？

「叔叔？」聽到男人的話，我只覺得自己心裡的那道裂縫越來越寬，就好像是被一把刀捅出縫，然後持刀的人卻沒有直接將刀子拔出來，彷彿是覺得大口不夠大似的，握著刀柄在那裡就著插進去的位置，使勁的轉動著，一直到原本的縫變成了圓，然後再也縫不上了，也修補不好了。

「滾」耳邊再次傳來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吼，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他們的原諒了，嘴唇蠕動了一番，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緊緊的抿住唇，撿起腳邊的花，有再次看了看石碑上的照片，看了看正瞪著我的女人還有我身後的男人，最後又看了看那一臉茫然無辜被男人牽在手裡的小男孩，我抬起腳步走了。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我也一直都在盡量避免，因為我知道我不敢見的人，一點都不想見到我，彷彿我就是那毒瘤，還是那種只消看一眼就會引起不適，就會讓人痛苦萬分的毒瘤。

看著腳下的地，我一步一步的離開，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臉上滑落，一滴一滴，我甚至都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我的淚水。

我也一直再問自己:為

什麼當初死的人不是我，為什麼不是我。我只有自己一個人，死或者不死都沒有掛心，即使有，那掛住的心也會隨著時間漸漸凋落。最終消失在這世上，不留一點痕迹。可命運它會給你商量嗎？不會，它只會等事情發生的時候，直接給你呈現結果，無論那是不是你想要的，也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它就是那樣來了！

走出墓園，就好像走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停住了，站在不知名的屋檐下躲雨，躲我不敢面對的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