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是誰，我是誰（1）

?黑暗的深淵是自己

記住

無論多麼可怕

找到他

不遺餘力地

找他

【懶惰鎮】

「這是……這是哪裏？」

「為什麼我會來到這個地方？」

「找到的他？」

「他是誰……」

一連串的疑問，一直盤旋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我看向窗外一望無際的沙漠，就好像我的混亂的思緒，怎麼都看不到頭。

「姑娘！」

「姑娘！！」

「姑娘！！！」

「嗯？」

身邊傳進耳朵里的三聲呼喚，直接將我從疑惑的深淵中拉扯上來，我的感官慢慢地恢復了知覺，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逐漸清晰。我轉過頭來，努力地用微笑去安撫眼前這位大叔緊張的心，是他把我帶上車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相信他，他不是什麼壞人。

「姑娘，你看什麼呢？我見你醒了以後，一直看着外面，也沒見你說過什麼話？」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眼前的這個大叔，我並不認識。從大叔把我從這一片荒蕪的沙漠接上車以來，我就一直在思考，不，是疑惑，疑惑身邊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麼，我越想努力看清楚周遭的事物，就會變得越模糊。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相信他，他不是什麼壞人。他戴着一雙銀框墨鏡，墨鏡的鏡片是我從未見過的黑，我沒法透過他的墨鏡去看到他的眼睛，同時我也不能從他的鏡片上看到我自己。他的墨鏡好像吞噬了一切光彩，估計從他的眼裏看到的一切都是黑與白吧。

「姑娘，你是哪裏的人？怎麼一個跑到沙漠裏了？」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姑娘！你開什麼玩笑？」

「我真的不知道。」

大叔雙手放開方向盤，做出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他的問題真是一針見血，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在沙漠裏？我模模糊糊地記得，我就一個人躺在一堆沙子當中，沒有風，沒有熱烈的陽光，可是這一片沙地卻好像沒從陽光中吸取多少熱量。甚至我覺得躺在這裏是舒服的，成千上萬的沙粒劃過我的皮膚，像是一雙熟悉的粗糙的手撫摸著，整個身體流過一絲又一絲的暖意。

我靠在座椅上，輕閉雙眼，我試圖尋找，試圖回憶，不是沙地上的溫暖與舒適，而是我醒來之前的那個聲音，他輕得像撒在空中粉末，哪怕一點點風都能把它吹散；他的聲音溫柔得像一杯剛調好的溫水，用手一握冷與熱的交換酥鬆全身的神經，他就在我的耳邊，似有似無地輕輕地說道：

「黑暗的深淵是自己。」

然後一個急促的尖銳的女聲打破了那片溫柔美滿的情境，她像是在叮囑又像是請求：

「記住，無論多麼可怕，找到他。」

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是一片漫長的沉寂，無邊無際的黑暗要我不知所措，我想逃可是我發現無論我怎麼走都在原地。可是我不能停，我要找一個人，或許那個人能把我帶離這個我一無所知的鬼地方。

不遺餘力地，找他。

我對自己說，找他，對，找到那個人。

然後，我醒了。我坐在大叔的車上，披着一件大叔給我的毛毯，毛毯很薄很柔軟。我看着窗外淡藍的天空，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我搖了搖頭。

「你不會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姑娘，你可能是失憶了。」我看着路的前方，不知所措。

「哎呦，這就難辦了，你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這要是我把你拉回鎮上，這可就麻煩了。」

「鎮上？我們現在要去什麼鎮？」

「懶惰鎮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懶惰鎮？居然還有這麼奇怪的鎮名。」

「哈哈！我只能說，見怪不怪了咯！」

大叔不知道按了車上哪一個按鈕，擋風玻璃上就出現了一個藍色的透明屏幕，屏幕顯示著許多我看不懂的信息。屏幕上有一個地圖，裏面顯示着我們的具體位置，大叔指了指懶惰鎮所在的方向，屏幕上便出現了懶惰鎮的全貌以及我們現在離鎮子的距離。我以為這只是一輛普普通通的貨車，可車上居然有着挺先進的科技。

大叔自從我醒了以後就一直在跟我搭，他大叔跟我講起了他這一路看到的有趣的事，不時還哈哈大笑起來，大叔的笑聲莫名有種熟悉感。他的笑聲有股親人的魔力，這一路上多虧了他爽朗的笑聲，讓我的心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大叔，這裏到底是哪裏啊？怎麼到處都是沙漠？」

「等等，你叫我什麼？大叔？」

「嗯？不可以嗎？」

「唉……好吧，大叔就大叔吧。」

「噢，大叔，這裏是哪啊？」

「這裏？這裏是大西北啊！姑娘，這裏荒涼得很！幸虧你遇到了我！」

「大西北……西北……原來這裏就是西北啊。」

西北，西北，西北……我反覆嘀咕著這兩個字，我好想從我的記憶力尋找關於西北的任何信息，可是我的記憶好像被什麼鎖住了，被鎖得死死地，什麼都想不起來。這空空如也的大腦使我慌了，心裏被迷茫滲透了，我隱隱感覺自己來過這裏，可我就是想不起來。正當我快用盡全力去挖掘我的記憶，試圖找到一絲有關西北的信息時，腦海里忽然閃過幾個若隱若現的畫面，好像在沙漠裏，好像在一棟房子裏，好像有個人，好像有過一段對話。我轉過來對大叔說。

「大叔，我好像……來過這裏。」

「你來過這裏？不會的，你怎麼會來過這裏呢。不會的，肯定不會。」

「可是，我對這裏有種莫名的熟悉。」

「如果你來過，我肯定知道。我呢！是鎮上負責採購物資的，也是唯一一個聯繫外界和鎮子的人！如果有外人來過鎮子，我肯定最先知道的。如果你來過這裏，我也一定認識你。」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覺，感覺這裏一切都有點熟悉。」

大叔看到我這個樣子，無語地笑了一笑。他認為我不過是以前看過什麼圖片或者看過什麼錄像，我認為的熟悉不過是因為我現在神志不清的狀態，把腦海中的圖像和眼前的現實搞混了。可是我不相信這個大叔所說的，那閃過的幾個畫面實在是太真實了，我敢肯定我來過這裏。可是我只知道我來過，卻沒有辦法想起來什麼時候來的，發生過什麼樣的事。

「姑娘，你不要怕啊，你這樣子呢，頂多算暫時性失憶了，想起來就什麼都好了。」

「是啊，等我想起來了，我一定可以證明我來過這裏。」

「哈哈，姑娘，你要怎麼證明？這裏四面八方都是沙，不是我笑你，你要是之前留過什麼標記，一天，不對，一個小時就啥也找不着咯。」

「既然是這樣，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怎麼發現你的？我不是跟你說嘛！我呢，是鎮上負責採購生活用品的，每個星期都要出來這麼一次到附近的城區採購。」

「姑娘我跟你說，你知道你有多幸運嗎！我每個月只出來這麼一次，你居然就碰上了我，不然這方圓幾十里一個人都沒有。你哭爹喊媽的也沒有人理你，只能自生自滅。」

「我當時就看着你一個人走啊走啊，身子前屈兩手低垂，像個殭屍一樣。」

「什麼？我一個人在走着？」我驚訝地叫了出來。

「是啊，我正開着車呢，忽然警報響了，我看看是怎麼回事吧，仔細一看，就看見老遠你一個人慢吞吞地走着，我就想，這姑娘估計是別的鎮子的人吧，在沙漠裏迷路了。」

「等我開得近一點時，看到你那殭屍一樣的姿勢，嚇了我一大跳。」

「等我把車開到你身邊的時候，我還沒來得及喊你一句，你就噗通倒下了。」

「我想啊，壞了，這姑娘肯定是在沙漠中走得太久中暑脫水了。」

「我就趕緊下車，查看你的情況啊，說來也奇怪，哎呦，真是奇了怪了。」

「我……我怎麼了？」我的心也跟着緊張起來。

「哎呦，當時我看你啊，你這個姑娘，蠻消瘦的呀，骨子都沒什麼肉，倒是長得挺清秀的。」

「這……哪裏奇怪了……」我像泄氣一樣癱坐了下來，原來就這點事。

「哈哈，開玩笑，就是……」

大叔倒吸了一口氣，頭髮也立了起來，我的心又跟着懸了起來。

「就是……就是吧，你這沒有一點中暑和脫水的現狀。我把你抱起來的時候，你嘴裏還碎碎念，什麼什麼找他。』

「沒多想我就問啊，姑娘，你要找誰？」

「你就驚慌地大叫起來，他！找他！我就問，姑娘，你到底要找誰啊？」

「可是忽然間，你就一動不動了。我怎麼叫你，你也沒有反應，你說我也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荒漠之中吧，我就把你抬上了車。我再探了探你的體溫，沒有中暑也沒有脫水。真是奇了怪了，好像你之前一直不在沙漠一樣。」

大叔的話，實在是驚愕了我，我一直在走着？我不是一直在沙里躺着嗎？難道我模糊當中的感覺都不是真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在我身上發生的到底是什麼啊！！！

無數的疑問在我的腦海之中亂竄，我驚慌得視線模糊，手腳顫抖，頭昏昏沉沉。大叔見狀，立馬把車停了下來。可是我只能看着他擔心的神情，已經聽不見他說得任何一句話了。

「我……我……我好難受。」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只說出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呼吸好像被什麼阻塞一樣，每一口都比上一口更艱難無比。在那麼一刻，我只知道我要出去透氣。我撥開大叔的雙手，手忙腳亂地，艱難地打開車門，我的腳已經沒有了知覺，四肢好像被一條繩索往身體中心拉近，身子僵硬地蜷縮起來。我的意識慢慢地被抽離，我只知道我要出去。我深吸了一口大氣，奮力的讓上身向外擺，不行，還不夠，要趕緊，我的手也沒有了知覺。我再一次想深吸一口氣，可是已經沒辦法呼吸了，我拼了命地將身子想外擺，好了，就差了那麼一點點，我感覺到我的屁股已經脫離了座椅，緊接着我從一米多高的車門上，重重地迎面摔了下去。在我摔到沙地上的那一刻，一陣耳鳴穿透了我的大腦，顫動着我每一條神經，我痛苦地呻吟著，我望向路的另一頭，漸漸地黯淡了起來。我要死了嗎？為什麼？

忽然間，我感覺到我的背部收到猛烈的一擊，這一擊好像把我肺部里的所有阻塞通通打碎，我的呼吸通暢了起來，求生的慾望讓我大口又大口地呼吸起來。我感覺有一雙手把我抱了起來，雖然視線已經模糊暗淡地什麼都看不清，不過我能認出是大叔，大叔又一次把我救了回來。慢慢地我的呼吸平穩了起來，可是我的力氣已經用盡了，我實在是太痛苦太累了。

或許能讓我感到一點點舒心的，就是摔在沙地上的那一刻，我能感覺的到的沙子，與我接觸到的沙子，滾燙得能烤熟我的皮膚。

最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