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個夏天(三)

第一章 那個夏天(三)

轉身甩開糾纏他的兩個後衛迎著貼著草尖滑行的足球大步上前用左腳作為支撐半轉身冷靜地觀察面前三個後衛以及守門員的位置然後擺腿凝聚在肌肉中的力量在瞬間爆——所以的動作流暢簡潔、一氣呵成唯一遺憾的是歐陽東那勢在必得的右腳並沒有接觸到足球連球毛都沒碰到一根。

圓圓的足球真真實實地從歐陽東兩腿間鑽過去斜斜地滾向另外一邊;一個肥胖的幽靈恰到好處地出現在那裏不需要擺什麼姿勢做什麼動作他只需要對漸行漸止的足球輕輕地那麼一推這就足夠了……

四比三!

劉胖子再次張開雙臂歡呼奔跑企鵝的雄姿現在看着更加光輝了當他做出跳水的姿態讓自己的身體在草坪上滑行時好幾個同伴撲上去狠狠地壓住那一堆肥肉在呼痛聲中劉胖子的笑顯得格外幸福。

「這小子打哪裏來的啊?劉胖子他們該不會去找個職業球員來和咱們踢吧?」

「這這也太沒道德了吧?」

「秦總咱們可不能這樣就栽了!」

望着欣喜若狂的劉胖子一夥領先一個小時的比賽在最後十分鐘里卻遭遇到這樣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秦天」們喪氣地坐在綠盈盈的草地上不可抑制地用惡毒的言語泄著心頭的不滿。那中年人恨恨地盯着歐陽東略略單薄的背影腮幫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蹦起半天沒有說話。末了他走向那群圍在場邊的少年。「那踢球的人你們認識嗎?」雖然對這一點不抱太大的希望不過就這麼窩窩囊囊地輸掉一場勝利本是確鑿無疑的比賽中年人顯然心有不甘。

沒人說話大多數少年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又問了一遍一個穿着和劉胖子一樣顏色運動衣的少年回答道:「認識。他是秦昭她們家的房客就是紡織廠的職工是幾車間來着?」他側着頭隔着人問道「油子你老爸是幾車間的?」

「二車間!他叫歐陽東和我爸是一個車間的我認識他。過春節時他還來我家拜過年。」

中年人悵然搖搖頭看來這個叫歐陽東的小子既不是職業球員也不是搞體育出身的劉胖子一夥並沒有違背「職業道德」或者干點能叫自己找茬的事情。他使勁咽下一口唾沫惡狠狠地看着樂成一團的對手半晌長長嘆息一聲。

劉胖子這會兒已經儼然成為一位明星。一場比賽下來十來分鐘里他頭頂腳踢硬生生弄進三個球這樣光輝的事迹什麼時候都值得吹上幾句。在他肥肉淤積的油臉上綻放出一朵耀眼的鮮花在朋友們眾星捧月般的圍繞中他只知道傻傻地笑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現在完全變成兩道細縫額頭上那半圓形的足球印記顯得格外醒目。

「這叫『戰術』你們懂不懂?我那一腳球本來就是傳給劉胖子的。」在萬般艱難的情況下傳出制勝一腳的汪眼鏡眉飛色舞口沫四濺「我一早就看見劉胖子的身邊一個後衛都沒有而且他的位置也非常好所以我就把球傳給他。而且」他賣個關子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看周圍人都聚精會神地聽他講經傳道才又接着道「這球不能起高球那樣他們就會識破我的意圖所以我故意傳了一個貼地的低平球讓他們以為是那小子會射門這樣他們就更會全部精力都放在那小子身上。然後你們都看見了劉胖子踢進的最後那個球是多麼輕鬆。」

「當然這個球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地方那就是」他目光灼灼掃了眾人一眼深深地洗了一口煙然後又長長地呼出去「那小子和我一定要有默契不要貪功真去射門而且他還要做出一副射門的架勢。他做得越象那麼回事這個戰術配合的成功率就越大。我覺得我們應該把那小子拖進來成為我們球隊的一員雖然他踢得不怎麼樣但是我以為他會成為我的好搭檔。」他舉目在人縫中尋找著正好看見歐陽東向場地外走去。

「喂朋友別走啊一會一起去洗個澡吃頓飯。」汪眼鏡撥開人群疾走幾步趕上歐陽東拍着他的肩膀親熱地說道「你這樣就走了別人會說我們不懂事的。你們說是不是啊?」最後一句他是對潘老闆等幾個跟過來的人說的大家一起點頭紛紛說是。

說話間劉胖子已經和充當裁判的跛子一起走過來胖胖的手一揮大氣地說道:「一個都不能走都得去都得去。國家隊勝個馬來西亞咱們都要搓一頓這樣的勝利不吃那不是太那個什麼了。潘老闆附近哪裏有好點的館子吃完都去我的茶樓今天晚上有三場比賽大家喝茶看比賽。」

潘老闆眯着眼睛想了想說道:「來的時候我看見二環路靠城裏的地方有個館子好象叫什麼『馨香樓』約莫著是個中餐館。看招牌挺新的估計是才開張的要不我們就去那裏?」

劉胖子點點頭道:「潘老闆是個老饕。既然你都說那裏好那我們就去那裏吧。你去那裏吃過嗎?」」潘老闆搖搖頭道:「我哪裏去過都說了看着那裏是個才開張的館子了。新開的館子一般味道都不錯這樣才能吸引買主;而且我們去說不定還能給我們打一狠折。」

「要不咱們還是把秦總他們一起叫上吧?」葉強賠著笑輕聲說道。這是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幾道深深的抬頭紋重重地勒刻在他的額頭上眉間總是皺出一個「川」字即便是討好地和劉胖子說話時這道被生活壓迫出的皺紋也是忽逝即現。一件米黃色的外套早就被洗得有些泛白腳上的皮鞋鞋幫也已經有些脫線兩三個地方已經開裂了。

劉胖子向場地的另一邊張望一下一哂說道:「算了估計他們也要去吃飯喝酒。咱們現在去邀說不定就碰個釘子。」他一頭招呼著葉強和歐陽東上他的奧托車一邊對潘老闆喊道:「都先去『四海浴室』洗澡然後老潘你帶路咱們去吃。」潘老闆一頭望自己的桑塔納里鑽一頭朝他揮揮手表示聽見了。

十幾個人分乘三輛車潘老闆的麵包車打頭帶路從子弟校出來一溜煙直奔他說的那家中餐館。

「老汪你給尤家兄弟打個電話告訴他們有時間的話就去那個什麼『馨香樓』就說咱們贏了去那裏慶祝慶祝。對了告訴他們別帶家屬。就是咱們兄弟們聚聚別他娘的又帶幾個狐狸精來攪和!」嘴裏叼著煙捲劉胖子一面開車一面對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汪眼鏡說道。汪眼鏡伸手在自己擱衣服的提袋裏摸索著半天掏出了手機。

「朋友怎麼稱呼您啊?」劉胖子從後視鏡里打量著一言不的歐陽東「我叫劉源熟人都叫我劉胖子或者『溜圓』。這個是汪青海你可以叫他汪眼鏡或者汪秘書」忙着打電話的汪青海不置可否地支吾了一聲:「這裏信號不好打不出去。打出去也全部是盲音。」

劉胖子沒搭理他自顧自地道:「你旁邊的是葉強葉老二。朋友你叫什麼啊?」

「歐陽東。」

汪青海顯然撥通了電話。「喂!喂!大尤是我啊汪眼鏡。……嗯贏了。……四比三劉胖子今天手氣腳氣全部來了一個人就灌進去三個。……我們現在去『四海』洗澡大概」他看看手錶「你約莫著七點左右就到二環路邊上的『馨香樓』來找我們我們一準在那裏。……找不到?找不到你到時給潘老闆打電話他介紹的地方。叫上你兄弟別忘記了。……對了劉胖子說了今天別再帶狐狸精來了。『不準帶家屬』!」

汪眼鏡一面放手機一邊笑呵呵地對劉胖子說道:「我估計現在尤家兩兄弟都在找醫生把他們掉地方的下巴接回去。我剛才一說你踢進三個球那邊大尤就倒吸一口涼氣。

對了」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事「今天晚上幾場比賽啊?」

劉胖子想也沒想就說道:「四場。德甲兩場中央五套九點半轉播弗萊堡對斯圖加特十一點陝西衛視轉門興格拉德巴赫對柏林赫塔。廣東衛視一點轉一場英富勒姆對誰來着是阿斯頓維拉還是樸茨茅夫」他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不過這幾場都不好看今天晚上有場好的。意甲有場好戲。」

他最後一句把汪青海和葉強一起說懵。歐陽東對他說的東西只是影影綽綽有點印象平時他對足球並不那麼喜愛因此也很少看這方面的文章和電視報道只能說對「英」、「德甲」、「意甲」這些詞並不陌生罷了。

「意甲有場好戲?誰打誰啊?」汪青海仰著臉思索著「這一輪沒有強強對話啊就算帕爾瑪是強對它和拉齊奧也要月底才碰啊。老葉你知道嗎?」他從後視鏡里看着葉強葉強也是苦着臉一臉的茫然。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對於三人的迷惑劉胖子很滿足地說道「今天晚上國際米蘭主場對峇里。我壓了重注在峇里上賭它打平或者贏球。」

「不會吧你是不是玩了個帽子戲法燒了?」汪青海大吃一驚疑惑地問道「要買也要買國際米蘭呀那麼強的鋒線和中場峇里這樣的小球隊還不得被打成篩子。你就是錢多也不能望水裏扔吧?」劉胖子一哂言道:「你知道什麼。峇里隊從93/94賽季起就沒輸給國際米蘭一碰上國際米蘭他們就來勁。他們隊有個口號『降級都行就是不能輸給國際』。」

凝視着劉胖子半天汪東海撇撇嘴說道:「行你夠狠。」他轉臉對歐陽東說道「你球踢得不賴啊。以前是練這個的吧?」

「不是就是在大學里踢過幾次畢業了在單位上和朋友踢過幾場只能說踢得還湊合。」說完歐陽東又閉上了嘴。在這些還只能算陌生人的面前他也不想多說什麼。如果不是劉胖子和汪青海非得拉他上車他更願意回去躺下睡覺。才踢了十幾分鐘的球他覺得自己跑都沒跑起來比賽就已經結束了。

「畢業?」汪東海楞了一下這個皮膚黝黑衣着打扮很有幾分寒酸的人是大學生?他認真地打量了歐陽東兩眼那沉穩的氣度和不卑不亢的眼神使他相信了歐陽東的話。「你是哪個單位上班啊?」

歐陽東的苦笑並沒有展示在臉上轎車剛好行駛到紡織廠的大門前。「就是這裏。不過以後就說不定還是不是這裏了。」

奧托車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紡織廠的大門。用灰色花崗岩堆出的大門顯得氣勢磅礴意境深遠花崗岩石上左邊是「**省國營第一紡織總廠」右邊是「新曙光紡織總公司」金燦燦的大字每個都有小方桌桌面大小迎著夕陽灼灼生輝。兩個表情冷漠的門衛拖了一條長椅無聊地坐在被鐵將軍鎮守的大門前冷冷地注視着來往的行人和車輛。

劉胖子和汪青海對望了一眼幾個月前紡織廠挖出一窩大蛀蟲的事情在省城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幾十號人活生生貪了上億的錢。車裏一時靜了下來。半天汪青海才找出一句話:

「你在這裏干幾年了?」

「我是去年才分來的。到現在都還沒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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