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宋景休(一)

第十五章 宋景休(一)

?不遠處傳來的陣陣打鬥之聲,引起了惠澤的注意。

循聲而去,果然不出惠澤所料——徐晉正和一名不認識的男人打的得激烈。

「徐晉這是又和誰打起來了啊。」陳慶之搖頭苦笑著說。

徐晉咬牙切齒,步步緊逼,拳腳如雨點般擊出。而對方卻完全沒有還手的意思,只是不斷閃躲,間或格擋一下,口中還不斷挑釁著徐晉,「你這沒準星的拳腳,根本不可能打得中我。」

惠澤敏銳的察覺到,徐晉已經被憤怒完全支配了——大開大合的招式看似兇猛凌厲,但對對方毫無威脅,只是徒耗力氣而已。而對方若真心想反擊的話,估計徐晉這會兒應該已經躺在地上了。

惠澤焦急的大聲呼喊,「徐晉,冷靜下來,你這樣根本就不可能打贏的!」

「聽見沒有?」那男人嬉笑著對徐晉說,「你同伴都看出來了,你毫無勝算。」

徐晉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點!他雙眼充血,額頭上青筋暴跳,牙床咬的咯咯發響。

他現在滿腦子只有攻擊、不停攻擊、更快、更強的攻擊!只要能打中這個可惡的男人,哪怕只打中一拳,對他現在都心境而言,也算是一種勝利,一種解脫……

「你的夥伴來找你了,咱們也該結束了吧。」男人說著話的同時,一支手掌竟已貼到了徐晉的胸前。

如此迅速而隱蔽的動作,讓徐晉大吃一驚。但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男人猛然發勁,徐晉的身體被推得向後一陣急退,好幾步之後才勉強穩定下來。

徐晉的憤怒如火山般不可遏阻的爆發了!他聲嘶力竭的怒吼起來,「惠澤,給我槍!」

「徐晉,別鬧了,快些冷靜下來!」惠澤看到徐晉那憤怒的背影,只想儘快平息事態。

「把槍給我!」徐晉扭過頭來,朝著惠澤怒吼。

「那你就給他吧,」那男人笑著對惠澤說,「放心,我不會傷他的。」

惠澤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將赤煉槍朝著徐晉拋過去,「接著!」

徐晉一把抓住槍桿。但他還沒來得及雙手握槍擺出架勢,對面的男人卻如脫兔般動了起來。

斬馬刀的刀尖從徐晉的鼻尖劃過,刀刃砍入腳下的泥土。強勁的力道結合著閃電般的速度,瞬間爆發出巨大的風壓,在兩人身邊,騰起的泥塵草屑翻滾著迅速朝四周擴散。

男人臉上那玩世不恭的討厭笑容,此時已煙消雲散,就連那慵懶的眼神也變得凌厲冷酷。

「想找死嗎?」那人一字一頓,輕輕吐出這句話,不含絲毫感情,但徐晉卻不禁汗毛倒豎,冷汗淋漓。

一種久違的恐懼感爬滿了徐晉全身。上一次有這種恐懼的感覺,還是徐晉第一次跟著父親上戰場,迎擊突襲的柔然人時。

當他殺死人生中第一個敵人,刀刃深深的刺入敵人的胸膛,滾燙的鮮血噴了他一臉一身;敵人臨死前,死命扯著他的衣袖,面孔扭曲,發出陣陣撕心裂肺的哀嚎。這樣的場景,讓年少的徐晉脊背發麻,恐懼從心底的深淵中爬出來,迅速覆蓋了他的全身,他毫無抵抗之力,只能任由驚懼的眼淚滾滾而出……

此刻,這種恐懼的感覺再次如惡魔般從深淵中蘇醒過來,將徐晉包裹得嚴嚴實實。

他身體僵硬,完全無法動彈,就連呼吸好像都凝固了起來。徐晉感覺自己只能呆立在這裡,任人宰割。

惠澤和陳慶之慌忙跑過來。

「你沒事吧?」惠澤一把拽過呆若木雞的徐晉,上下打量,查看他有沒有受傷。

那男人將刀抽回去,收入刀鞘。重新恢復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以及慵懶散漫的眼神。

陳慶之上前作揖,「多謝壯士手下留情,不知我這位兄弟為何會與壯士動起手來?」

那男人朝一旁地上的山雞努努嘴,笑著說,「還不是為了搶食。」

見徐晉還沒緩過勁來,男人走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說,「小兄弟,其實你身手真挺不錯的,只是你太容易被人激怒,如果你能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我也不敢說一定能贏你呢。」

「……」

「那山雞讓給你們了,希望咱們後會有期吧。」那男人轉過身,揮揮手便要離開。

「等等!」徐晉出聲叫住那男人,「這雞你也射中了,我們也不能獨佔,咱們一人一半,分了吧。」

「壯士,」陳慶之也湊了過來,「不嫌棄的話,不如我們就在這裡把雞烤了,大家分而食之,何如?」

「這裡四個大男人,這小小的一隻山雞,怎麼夠?」男人答話道。

惠澤接過話,「這位大哥,我們包袱里還有饃饃,烤一烤也很好吃啊。」

「哎呀,在下也確實有些餓了。」那男人揉了揉肚子,「既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樹林里多的是枯枝敗葉,用來生火是極好的。

惠澤很快便燃起一團篝火,徐晉也將山雞處理乾淨,架在火上烤起來。

眾人圍在火堆周圍,馬佛念取出幾個饃饃分給大家。

「在下陳慶之,字子云。敢問壯士尊姓大名?」陳慶之開始自我介紹。

「在下宋景休,東陽人氏,幸會幸會。」男人朝大家拱手致意。

惠澤和馬佛念也都恭恭敬敬的行禮介紹自己。到了徐晉,只是敷衍的抱了抱拳,「我叫徐晉。」

「呵呵,看來小兄弟的氣還沒消啊!」宋景休笑嘻嘻的說,「在下不是給你說了嘛,你得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樣,才能變得更強。」

「哧!」徐晉扭過頭,並不想理會。

惠澤拉了拉徐晉的衣袖,「這位宋大哥說得沒錯,你就是太衝動,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也是一種修行。」

說完惠澤又轉頭朝著宋景休,「不過宋大哥確實厲害啊,除了楊大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徐晉玩弄於股掌之間。」

「什麼叫玩弄於股掌之間?」徐晉氣沖沖的朝惠澤怒吼。

「瞧瞧,這麼輕易就又發怒了。」惠澤打趣的說道。

在大家的鬨笑聲中,徐晉自知失態,便埋頭狠狠的啃起手中的饃饃,不再答話。

「宋壯士,你為何一人在這林子里啊?」馬佛念看似隨意的問道。

「哦,我路過這裡,覺得餓了,便想著來林子里,抓些山雞野兔什麼的,結果就碰見了小兄弟。」

「我這兄弟莽撞,還望宋壯士海涵。」陳慶之客氣的說道,「不知宋壯士,這是準備前往何處啊?」

「哦,宋某四海為家,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隨自己心情,走到哪兒算哪兒。」

「恕在下冒昧,」馬佛念突然問道,「既然宋壯士是東陽人,不在家鄉安享快樂,卻要背井離鄉,四處流浪,不知所為何故啊?」

「文才!」陳慶之低聲斥責道,「太失禮了!」

宋景休卻笑著說,「這位馬兄弟,為人很是警惕嘛。實不相瞞,宋某是在家鄉背了人命官司,不得不背井離鄉。」

聽到宋景休的話,徐晉猛然抬起頭來,「你也在家鄉殺了人?」

宋景休微微一笑,開始慢慢講述起來。

「我年少從軍,還參加了鍾離之戰。九死一生之後,我開始嚮往安定的生活,於是便離開軍隊,回到東陽鄉下老家,與我的青梅竹馬成親。」

宋景休拿著一根小木棍,撥弄著篝火,「本來與妻子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靜生活,不料一日,當地豪族的兒子在遊獵時,闖進了我們村子。當時正遇上我妻子提著一籃青菜回家,那惡少見我妻子生得俊俏,便想強行非禮。我妻子大聲呼救,我趕過去,將那群人一頓好打。」

「原本以為他們不敢再來,此事就此結束,不料幾日後,趁我出外打獵,那惡少竟又尋到我家,將我妻子……」宋景休沒有繼續說下去,並將雙眼緊緊的閉起來,以掩蓋眼神中流露的悲傷。

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宋景休接著講述,「等我回到家,妻子已經不堪其辱,懸樑自盡了……」

「而那惡少居然沒有離開,他召集了一幫亡命之徒,一直埋伏在我家周圍,就等著我回來,想要連我一起殺掉。」

「不用說,你一定把這些惡賊殺了個乾淨吧!」徐晉用些許興奮的口吻說道。

「他們將我圍在屋子裡;我拿出了這把許久不曾用過的刀,握住刀柄,鋒刃出鞘,之後便完全喪失了理性。」

宋景休將自己的斬馬刀放到膝上,輕輕的撫摸著刀柄。刀柄上纏繞著層層的麻布,顯得又臟又舊。

「等我恢復理智后,發現那群人已經全部被我砍得七零八碎。於是我埋葬了妻子,又一把火燒了自己的房子,從此開始了浪跡天涯的生活。」

「過了多少年呢?也許有十年了吧。」宋景休從不堪回首的往事中回歸到了現實,臉上再次浮起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從一個地方遊盪到另一個地方,也許是為了尋找適合自己的葬身之地吧。」

山雞已經烤好了。色澤金黃,肉香四溢。徐晉將雞撕開,分給大家。

徐晉將一塊肉遞給宋景休,喃喃的說道,「你其實也並沒有那麼招人討厭嘛。」

宋景休咧嘴一笑,張口咬下一大口肉,一邊咀嚼,一邊嘟囔著說,「諸位,我的故事說完了。那麼你們呢,你們又在這林子里幹什麼?要往哪裡去啊?」

陳慶之剛要開口,徐晉卻搶著說起來,「我們是從義興的軍營過來的,來這裡,是要找搶了我們軍糧的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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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瀾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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