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苦難言

第四章 有苦難言

?魏准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真的好高騖遠嗎?不是這樣,那對騰空而出的眼珠讓他略微的心悸,不是親眼所見,是怎麼都不會相信這種事的。那對眼睛……那對眼球……

田家溝,溝家田,農村的事本來就是一筆糊塗賬,最初田兆旺提到關於那個『不詳女人』的時候,魏准就心裡打鼓了,隨之而來的事,讓人無法平靜。可你一個外鄉人,還能說什麼,電話里講的不錯,這兒的人不待見自己,可他畢竟還是個主任,不管村長同意與否,大小事總要過問一下。

次日大早,花樹溝的吹打班子來了,人不多,三五個。村長很少過問這些細枝末節,這次他卻來了,穿的很得體,好像他才是今天的主角。可也沒見村長多說話,就在屋裡和田兆富聊了半個小時。這不是喜喪,也不算夭折,是什麼沒人能說的上來,田家的人多,來的人沒幾個,不坐席,不吃飯,就當是來個簡單的追悼。

魏准乘著村長閑暇,過去和他談談。

「田書記,你知道兆旺家兒子的事情么?」

「唔,曉得咧。」村長把門口礙事的一堆稻草順到牆邊,口中叼的煙熏到眼睛睜不開,說話也像吐子彈似的:「你好么樣兒的問這做啥子。」

「你去看過那孩子沒?」

「沒得空,你想和我說啥?」村長撇了斜眼。

「那孩子前天還病的骨瘦如柴,昨天——昨天夜裡就『好』起來了。」

稻草還有些枯樹枝,村長用力給擰斷了,摺疊好丟棄在牆腳:「我說小魏啊,你一天到晚盡忙活啥呢,你是村主任,管好你自己就成。」

還有話,一肚子的話,可村長不聽,去招呼吹班子的人了。

這個主任當的真窩囊,除了收錢管稅的事,村上任何人情世故他都插不上嘴。以前,魏准並不在意,只覺得能混一天是一天,反正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這裡,能不得罪人就好。而如今,他——

「魏准。」

是秀珍來了,手裡拿著兩個梨,挺大個兒:「給你,我姨伯給捎的。」

魏准拿起,微笑,咬下半口,沒滋沒味的咀嚼著。

「幹啥啊你!」秀珍一把搶過去了:「我還沒洗呢,你這兩天咋回事,魂丟了似的。」

他把吃進口的梨咽下去了,心裡琢磨別的事。

「你來弔喪的?」

秀珍點頭,又搖頭,抿著嘴:「我想來,媽不讓我來。我是來找你的,去我家唄,我爸想見見你。」

「有什麼好見的,又不是沒見過。」

「哎呀!」秀珍使小勁兒打了他一下:「你這麼這樣啊,我們想在搞對象,也算相好吧。你總得正式見我爸媽一次,這樣才合禮數。我說你今天會去,家裡都張羅著做飯呢。」

「今—今天?」

魏准不大想去,這邊死了人,他怎麼有心思去見老丈人。不拿這話說,他有招:「改天吧,我什麼都沒準備,東西也沒買,回頭去鎮上買了蘋果再去,平平安安嘛。」

秀珍狠勁上來,賴住魏準的胳膊不松,往一邊拽:「不用你準備,姨伯都給你預備好了,我打電話給他的。」

女人有眼力見,沖那邊忙著的村長喊了一話:「二伯!我和魏准有點兒事,就不在這裡多留了。」

村長只掃了一眼:「行啊,玩兒去吧。」

玩……玩?

又不是小孩子,說這種話。

秀珍家就在村中央的石橋北邊,河對面就是教堂,十字橋口過去第四戶人家就是,近的很。晚輩家裡有白事,田慶國這個當長輩的還有心思請未來女婿吃飯,說不過去。秀珍家也不富裕,連院門都沒用磚頭,完全是敞開式的,她家的房子也比別人家的低矮,離村路都有斜坡。進去時,秀珍媽在灶房裡忙活,她爸在門廊邊坐著,手裡捧著豌豆盤子,正在剝。

「爸!你看誰來了。」

田慶國早就看見了,等女人說話才起身:「小魏來啦。」

「叔叔好。」

喊的田慶國美滋滋的:「呵呵……呵呵呵,好好好。那個——家娟吶,把那牛肉給下鍋了,紅燒。」

家娟是秀珍的媽。

魏准被請到中屋,讓秀珍按著坐了下來。農村女人簡單,沒有城裡人那麼含羞待放,尤其是當她喜歡上一個男人之後,便會最大程度的噓寒問暖,不在乎長輩在不在。秀珍雙臂摟著魏准,沖父親笑:「爸,我給你找的這個女婿,還滿意不?」

「呵呵,滿意滿意,一表人才。」

強顏歡笑很生硬,但魏准真是笑不出感覺來,他覺得這頓飯吃的沒頭沒腦的,也說了不合時宜的話:「叔叔,兆富的女人死了,你們怎麼沒去看看啊。」

田慶國眼神暗淡下去,秀珍掰開板凳,在一旁坐下:「魏准,你說啥呢,今天是你正式上門提親,說這種話。」

見岳父大人不開口,魏准猜測,當年那件事,他肯定知道。

「叔叔,我親眼看著何美芹死的,她死的很怪,眼珠都飛出去了。我聽說……當年田家的兄弟做了一件事,還死了一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秀珍湊近魏准,對著他耳孔吹氣:「別提這事,村裡人忌諱這個。你再說下去我爸就生氣了,你還想不想跟我好了。」

到底還是未來女婿,大小也算個當官的,田慶國不撕破臉皮:「小魏啊,這事是村上的,我不是特別清楚,你得去問村長。」

「可昨天開會的時候,有人說這事情田家的人都知道。」

這可惹的老人拍桌子了:「哪個說的!嘴害爛了,胡說八道。」

「哎呀,爸——今天魏准好好來見你的,你拍啥桌子。」

田慶國可不是省油的燈,沒有別人說的那麼厚道,骨子裡還是很計較事情的。他會掩飾自己,多虧了女兒提醒,還指望得到一個好女婿能帶自己脫離貧困,住到城裡去,等秀珍媽把菜盤子端上桌時,他岔開了這份尷尬:「小魏啊,將來有啥打算?」

「好好辦事,為村裡造福。」

一聽,秀珍噗嗤笑了,這話說的不錯,可顯得虛偽。

田慶國給魏准倒了酒:「當幹部嘛,是得有這個勁頭兒,可總的有別的想法吧,難道你想一輩子窩在田家溝?不是吧?」

說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聽不懂就是傻子了。魏准隨之敷衍:「以後去城裡,我帶著秀珍一起過好日子,還有岳父岳母。」

簡單,就是這麼簡單,田慶國想聽的不就是這句話么,說多了他都嫌煩。

喝酒吃菜,魏准沒再提那件事,他想了另一種對自己的解脫,就是帶著秀珍離開這裡,帶著岳父岳母一起離開。不管去哪兒,租個房子住也比待在這裡痛快。酒喝多了,膽子也壯了些,魏准把事情提了提。

「嗯!」田慶國顧不上口中的酒還沒穿過喉嚨,露出無比的喜悅:「好事兒啊!你是不是馬上要調走啦?算起來……你在我們田家溝也有一年零五個月了,你本來就是城裡來的嘛,看來上面對你的辦事能力有了想法。」

秀珍搖了搖他:「喂,是不是真的啊,有這種好事你都不告訴我。」

「不是。」魏准沒喝這口被敬的酒,酒杯擱著了:「是我自己想走,主任我不想當了。」

田慶國還從未聽過人不要當官,往低處走的,他舔了唇邊的酒漬,雙臂抱著擱在桌上:「小魏啊,你怎麼能這麼想。當主任有啥不好的,我聽秀珍說你的表舅有點能耐,在市裡當了個廳長,有他的關係,你遲早會離開田家溝的,我想要不了多久。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兒了,你跟叔說,田家溝是不是有人說屁話了。」

秀珍是真心喜歡魏準的,不在乎官不官的:「爸,他不當官就算了,一個破主任而已,誰願意當誰去當,我還不稀罕咧。」

「屁話!」田慶國的酒杯叩響桌面,弄得酒水灑出來大半:「你懂個啥!老爺們兒說話哪兒有姑娘家家插嘴的份!」

「本來嘛,我喜歡的是魏準的人,又不是別的。」

「滾進去!滾到屋裡去!」

田慶國給魏准遞了一根黃果樹香煙,魏准懂得分寸,主動給老人點上,自己後點:「叔叔,我沒和你開玩笑。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嚇人了,我——我都不知道怎麼和你說。」

「孩子,我曉得你為啥事擔憂了,為了何美芹,對不?」

「嗯。」

「你不要相信別人亂傳那些瞎話,沒有的事。」

「可我親眼所見,還有兆旺家的虎子,他在吃生肉,還——還一夜就發胖了,你是不知道,前天夜裡那孩子瘦的就快死了。」

「你說的是真的?」田慶國吃了一塊牛肉,放下筷子,把桌上多餘的酒給舔了一遍。

「是真的,不信你去問田兆富。」

田慶國乾笑一聲:「那他咋不說咧,要真有這事,兆富肯定比你能說。依我看吶,你就是讀書太多了,腦子裡想的東西和別人不一樣。」

慶國女人準備好最後的飯菜,坐在魏准對面:「她爸,會不會真的鬧鬼了?我聽慶芳說是兩個娃兒動了宋家女人的墳。」

「滾犢子!不嫌事兒大啊,女人家家的,你懂個什麼。」田慶國也支走了老婆,單獨和魏准談心,說話透著遮攔:「我這個婆娘也是碎嘴,你別管他。還鬧鬼呢,當台上唱戲吶。」

「可是叔叔,我——」

「別提這件事了,好不?」田慶國義正言辭:「今天晚上,你就睡在秀珍屋裡吧,我是肯定你這個女婿了,外人說啥閑話,我不在意。等下個月,我這邊的事情忙完了就跟你進城,去看看親家公和親家母。」

「今天我睡在這裡?!」

「咋了,我這個老丈人說話不管用?」

「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太快了。」

「快個球,你倆認識都一年多了,再說你們年紀也不小了,該在一起圓房。難不成你看不上我家秀珍?」見魏准不答,田慶國一口氣幹了杯子里的酒:「我做事一向爽快,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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彘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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