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法寂大師

第二十九章 法寂大師

第二天天氣不錯,祝野塵開著車帶著舒白月前往學校後門的日租房。

其實在前往的途中,舒白月很擔心一個問題,祝野塵的開鎖技能好像,並不太讓人放心。

只不過看了眼祝野塵的側臉,舒白月又默默把話吞了下去。

祝野塵注意到了舒白月的欲言又止,眼睛盯著前面的路況,開了口:「說吧,你想說什麼?」

舒白月不敢直接質疑他的能力,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祝老師,那防盜門可能不好打開吧。」

祝野塵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不過他確實不在意這個問題:「如果那東西真的在裡面,那整棟樓這段時間都不太平,你就是把門拆了,都沒有人說什麼。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六樓的人會死?」

舒白月有些驚訝:「冤魂還沒成形,就會戕害無辜的人嗎?」

前方又是一個紅燈,祝野塵將車速降了下來:「看你怎麼界定無辜的含義了。有時候,隨時一沾惹,就是大因果。」

舒白月想得有點深:「祝老師不喜歡沾染因果?」

祝野塵笑了起來,似乎在揶揄她的無知:「我只求一個人清清靜靜活在世界上,別人的生老病死七情六慾,又與我有何干呢?」

舒白月看著他的臉,不知道怎麼想起了他某些時刻富有人情味的一面,搖了搖頭,不贊同他的說法:「祝老師,不是這樣的,我們活在這世界中,因果是非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只要,只要堅持本心不就好了嗎?」

祝野塵不置可否,似乎不想和她探討這麼深奧的問題。

舒白月見他沒了和自己討論的興趣,也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坐在副駕駛玩起了手機。

祝野塵看著斑馬線,來來往往的新人,有人面無表情帶著耳機路過,有人牽著愛人的手,臉上是抵擋不住的笑意,有勾肩搭背一起分享零食的小孩子,還有牽著寵物狗的中年女性。

這,大概就是'這個世界,難得的平靜吧。

祝野塵看了舒白月一眼,她的側臉隱在了長發下面,到底還是年輕嫩了些,自以為對這個世界散發愛與溫暖,世界就會回報同等的善意。

哪有那麼理想的世界,未免太天真了些,她沒有看見遠處在垃圾桶翻找食物的流浪漢,沒有看見小巷子里不良少女侮辱乖巧學生妹,更沒有看見野狗為了爭那一口腐爛的肉食,打得頭破血流。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缺惡意,也從來沒有公平。

紅燈轉黃,兩秒后,綠燈亮起,車輛發動,往前駛去,剛剛看到的一切平靜畫面都遠離了。

人性。

祝野塵在心底冷笑了一聲,不過都是些醜陋的東西。

法寂大師已經不吃不喝好幾天了,除了每日浸泡在葯浴中,他只會在屋外面走幾步,看看春天到來的痕迹。

屋中的碗蓮已經枯萎,整個屋子散發的氣息比外面還要肅靜。

「師父,您這是何苦?」

法寂大師看著山下騰起的霧氣,一階一階的青石板旁邊,已經有綠芽破土而出,再深處,還有農家炊煙裊裊升起。

「為師之前告訴過你,順其自然才是讓我們維持本心的最好方法。」

他面前的弟子神色有些哀傷:「可是師父,這一切都還不算太糟。」

法寂看著這個跟隨了自己十幾年的小徒弟,突然笑了起來:「佛說緣法,你焉知這對我不是一種考驗,有則得,無則失,人生苦短,我也不必強求。那牛鼻子老道算準了我心中還摻雜著一絲塵意,這一次,是我敗了他。」

風起,吹的他寬鬆袈裟下,搖搖欲墜的身體:「我那後人,身上至少還殘留著她的一絲血脈。」

法寂大師的臉頰已經消瘦凹陷,只是一雙眼睛反而更加明亮,就像是有火在燃燒。

大音希聲,遠處的烏雲,漸漸遮蔽了太陽。

「師父,徒兒不懂,若只要再等幾年,您就可以真正入了佛門,自此以後,無牽無掛,豈不樂哉?」

法寂大師苦笑著搖了搖頭,扶住自己徒弟的手,慢慢轉身往屋裡面走去。

第一步:「菩提已經碎了。」

第二步:「我想了很久。」

第三步:「佛祖無論何時何地,都會佑我,即便是煙消雲散,即便是入了地獄,我佛慈悲,也定會寬恕我。」

室內的溫度高了些許,已經放涼的葯湯在浴盆中,已經連一點熱氣都沒有了。

法寂大師端坐在蒲團之上,看著站在自己身邊恭敬低頭端坐的弟子,微微笑了起來:「你的天賦很高,這以後廟裡,為師就指望你了。不必參與人世間的事情,你本六大皆空,好好修習佛法,才是正經之事。你之前的兩個師兄……」

法寂大師忽然住了嘴,目光哀戚,久久沒有再說話。

他對面的弟子卻是頭一回聽到關於前兩個師兄的事情,顯然起了好奇之心,只是礙於師父不說,他也不好發問。

法寂大師看著眼前這個因為常年埋頭佛卷古經,眼神格外澄澈的小徒弟,心中嘆了口氣,不知不覺間,想到了故去的兩個弟子。

一個為妖,一個為鬼。

為妖的,拼著一身修為,把那妖孽送了出去,結果半路被嗜血成性的妖孽在途中喪失理性,帶著不甘和悔恨殞命。

為鬼的,一個不捨得走,一個不捨得讓其入輪迴,最後所愛者魂飛魄散,自己也瘋瘋癲癲,跌入死河,永世不得超生。

情這東西,害人不淺吶。

「你是不是很好奇你兩個師兄,到底是為什麼離開?」

法寂大師手捏著佛珠,一顆一顆細細數著,佛煙緩緩飄起。

「弟子不敢,兩位師兄,如此做法,想必定有難言之隱。」

法寂大師聞言一愣,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長時間身體衰弱,他笑了一會兒,便咳嗽了起來。

弟子不知道師父為什麼要笑,但是見到這個情景,自然是有些發慌,急忙跪挪了過來,想要幫助法寂大師拍一拍。

法寂大師咳得滿臉通紅,眼淚都咳了出來,但他擺了擺手,依舊在笑,這是這個笑容,卻無端讓人難過。

「為師告訴你,你的兩個師兄,從小耳根清凈,天賦都不下於你。只是最後,他們都墜入了情網,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弟子臉微微有些紅,從小到大,他都清心寡欲,並不知道什麼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法寂大師哀嘆了一聲:「儘是我想錯了。」

他拋下了佛珠,牢牢抓住弟子的手,竟然已經是耳目都浸出了血絲,弟子看著他的表情,頓時方寸大亂:「師父,師父你怎麼了?」

法寂大師用手抹了一把,眼中滾出血淚,緩緩劃過臉頰,滴落在地:「無妨,你莫慌張,為師只是,為師只是發現,你的師兄他們都沒有錯。」

說什麼佛門清靜,七情六慾,人之常情,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他苦苦執著了這麼多年的東西,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那一縷妄想。

他看著眼前這個懵懂無知的小徒弟,難得說出了一句:「若是以後,遇到了連性命都不要也要在一起的人,你,你就還俗吧。」

弟子愣愣地看著法寂大師,口中喃喃:「師父……」

法寂大師頹然閉上了眼,雙手無力地擺了擺:「你出去吧,為師想要打坐面壁。」

弟子看著法寂大師,從來沒有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他蕭瑟得似乎下一秒就如那秋日衰敗的黃葉,不知何時,就會從枝頭悄然飄落。

他也不懂,為什麼師父會在最後功虧一簣,只是為了一個早已經斬斷關係的後人。

情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仰頭看天,一片灰濛。

舒白月看著祝野塵已經搗鼓了五分鐘了,可是面前的防盜門依舊紋絲不動。

「祝老師……」

祝野塵拿著根鐵絲,一直在搗鼓,可惜一直沒成功。

「再給我五分鐘。」

舒白月哦了一聲,看著四樓的門牌號,平靜過了頭,就好像在凝望深淵一般,你永遠也不知道,隔著一道門,是什麼東西在注視你。

其實祝野塵選四樓也是偶然,他根據得到的信息,推測出蘇偉和趙露曾經租的房子的樓層,結果和舒白月曾經感到強烈不適的樓層是同一層,更是同一間。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祝野塵在的緣故,整個四樓安靜得很,什麼東西都沒有。

舒白月想著因為這件事情,牽扯出來的,哪么多的人命,有些唏噓,'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縱然有惡,但也絕不至於就到了死的地步,說到底,還是人心叵測。

尤其是艾佳佳,艾佳佳的奶奶堅持等案子水落石出,只不過學校現在是完全不管,拿了五萬塊錢,相當於就是買艾佳佳的命。

老人這段時間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更像是老了許多歲一般,動作稍微大一些就要喘氣,舒白月不忍心,只說一定會查明真相,她能做的,也只有讓老人安心.

只不過祝野塵倒提出來相反的觀點,老人現在就靠一口氣撐著,到時候知道了,還不一定會選擇好好活著呢。

舒白月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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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冤識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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