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菩提與交易

第九章 菩提與交易

太陽慢慢東升,黑暗處的陰影消散,夜晚受凍的野狗開始在小巷子裡面的垃圾堆中翻找食物,乾枯的枝椏結著一層厚厚的冰,寒風依舊凌冽。

舒守鶴一步一叩頭,數百米的石階,硬生生走了快三個小時。

他驅車到了寺廟的山下,從山腳一步一步走了上來,可是廟裡的小沙彌卻受了方丈的指令,委婉卻堅持讓他離開。

舒守鶴看著佛祖在裊裊青煙下慈悲的面目,虔誠地跪下上了三柱香,隨後不顧小沙彌阻攔,走向了最高處那座小小的草屋。

冬天寺廟上香的人多,但是這座小廟卻只有一個沙彌一個方丈,他們向來很少接受香火錢,衣食住行都自行解決,前來的善男信女許了願后也沒有傳出靈驗的消息。

慢慢的,也沒多少人願意上來了。

小沙彌勸不動他,只好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祖,方丈交代他的事他已經做完了,一切皆是緣法,他不宜再插手。

舒守鶴已經磕得額頭都腫了,雙手沾滿了雪土,呼出的熱氣越來越多。

好不容易終於站在了草屋前,一個和尚穿著粗布衣服,站在草屋門口,面容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會前來。

舒守鶴看著他,端端正正行了最後一個叩拜禮,隨後站了起來,眼神堅定:「法寂大師。」

法寂嘆了口氣:「舒施主,有些事本勉強不得。」

山頂的風颳得越發大了,整個山中寂靜都聽不到鳥鳴聲,倒是時不時有樹被積雪壓而遮斷的聲音。

舒守鶴的膝蓋已經磕得生疼,他平時愛好多是書畫垂釣,身體素質一般,現在站在這裡能穩住身形,全憑的是心中那一股氣在,聽到法寂的話,他笑容有些苦澀。

「如果我偏要勉強呢?」

法寂垂下眼睛:「貧僧無能為力。」

「法寂大師,我們認識幾十年了,這孩子你是看著她長大的。」

舒守鶴目露哀求。

法寂搖了搖頭:「你們決意要把她生下來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天,命格極怪極陰,能被那道人的玉佑住二十年,已經是奇迹,該來的總會來,你走吧。」

舒守鶴並不甘心放棄,雙腿直直一落,俯身長跪,良久,再說話已帶顫音:「祖父。」

法寂原本要轉身回屋,聽到這句話,身形一頓,他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那個女嬰的場景,周圍鬼魅肆意橫行窺視,尚在襁褓中的女嬰卻對著他露出一個極純極凈的笑容。

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俗塵往事早如雲煙消散,我修行經年,只求心如明鏡。貧僧法力微弱,只有一顆菩提珠尚能護她一時,菩提泯滅之日,便是她消散之時。」

舒守鶴俯身再度長叩致謝,抬起頭時,一顆菩提落在了他的右手邊,而茅草屋的門已經關了。

「你們夫妻二人心結恆生,本該早早避禍,從今以往,勿要與我復見。」

草屋裡面已經再沒有任何聲音,舒守鶴愣了片刻,收好菩提,從地上站了起來,失魂落魄般順著石階往山下走。

小沙彌正在劈柴,宛如沒看見舒守鶴一般,等到他下山,小沙彌才去上了草屋,屋外寒風刺骨,屋內溫暖如春,牆角矮几上,白瓷碗中的碗蓮綻放著小小的花朵。

「師父,他走了。」

法寂看著眼前這個模樣還沒有長開的小沙彌,點了點頭:「靜清,生老病死皆是註定,以後萬萬不可隨師父這般。」

像是疲勞至極,法寂緩緩閉上了眼睛:「牽扯上大因果的人,都註定得不到善終。」

舒白月在醫院休養了兩天,就覺得自己快要發霉了,好不容易得到醫生首肯可以出院。

許是祝野塵給的平安符真的有用,這兩天她都沒有再遭遇什麼奇怪的事情。

舒父也要忙著開學,第二天一早過來,雖然漱洗了一番,但是形容依舊憔悴,不過在看著舒白月的時候,還是很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髮,將一顆縫在香包裡面的菩提放入她的手中。

可是還沒消停一天,柳亞打來電話說禾睢鬧自殺,舒母則得到另外一個消息,禾睢失蹤了。

接到電話的舒白月和柳亞約好了在禾睢家見面,舒母驅車帶著舒白月一同先過去了。

到了禾睢家,舒白月才發現禾睢整個家都被鬧得雞飛狗跳,禾母方寸大亂,禾父在國外聽到消息還在趕回來的途中,警察取完證已經離開,像舒母這種關心朋友女兒的客人來了幾個,還有禾家那隻寵物狗一直亂吠,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舒母和柳阿姨去安撫情緒有些失控的禾阿姨,整個場面都亂七八糟的。

柳亞這次沒帶小女友一起過來,兩個人接上了頭,便往禾睢的房間走去。

「到底怎麼回事?」舒白月邊上樓便問道。

柳亞嘆了口氣:「我都是聽我媽說的,前幾天禾阿姨和我媽打電話哭訴禾睢姐脾氣越來越暴躁了,後來禾阿姨不小心看到禾睢姐的聊天記錄,發現她談戀愛了,本來阿姨覺得現在談戀愛也正常,只不過想了解了解男方,結果禾睢姐反應很大,沒說兩句就拿著水果刀揚言不讓她和那個周肖在一起,她就自殺……」

舒白月越聽越覺得古怪,直覺告訴她,禾睢這次的這件事肯定和周肖有關。

「然後你也知道了,禾阿姨氣得把她反鎖在房間裡面,結果第二天禾睢姐就不見了。」

「反鎖?」

禾睢的是個落地窗啊,外面正對花園,要是真鎖門,兩層樓的高度還是能跑掉的。

柳亞搖了搖頭:「阿姨把她關小閣間了。」

舒白月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有時候禾母脾氣也的確暴躁了些,童年三個人犯錯,舒家柳家都是耐心開導讓孩子認清錯誤,只有禾家一個甜棗一個大棒,恩威並施,多多少少讓禾睢性格有些倔強。

果然,路過禾睢的卧室,柳亞並沒有停留,而是帶著她往走廊深處的小屋子走去。

禾家比較大,小閣樓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門倒是已經打開了,即便是大白天,光線也不是很強,裡面只有簡簡單單一張床和一個椅子,只不過床上面還有一個殘破的史迪仔玩偶。

舒白月打開燈,這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頓時亮堂了許多。

柳亞也皺起了眉頭:「這地方真被從外面鎖住了,怎麼這麼可能走的出去?」

一個大活人突然就消失了,聽起來挺滲人的。

舒白月往前走了幾步,仔仔細細檢查起來,雖然警察也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不過聊勝於無。

舒白月蹲下來,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你有周肖電話嗎?」

柳亞苦笑:「警察詢問過他了,他一臉無辜,表示什麼都不知道,看起來似乎對於禾睢的消息也很心焦。」

「那你信他嗎?」

舒白月看了眼床底,什麼都沒有,只有少許灰塵。

柳亞聳聳肩:「說來也奇怪,我總覺得他這個人不對勁。」

舒白月剛想說話,可是鼻子卻聞到了一絲絲說不上來的味道,甚至還有些隱隱的熟悉。

柳亞看見舒白月皺著眉頭在嗅什麼東西的時候,不由得心生好奇,剛想開口詢問,舒白月擺手示意他安靜。

這股奇怪的味道越來越弱,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不見了,舒白月努力跟著味道走,才發現最後一點在門鎖處消失。

舒白月用手摸了摸門鎖,一股濕黏的感覺像是攀附在靈魂深處一般,舒白月的雞皮疙瘩都炸起來了,可是下一秒就如同錯覺一般消失不見。

柳亞察覺到她的表情,走過來摸了摸門把手,卻發現什麼都沒有:「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舒白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很是迷茫:「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

柳亞被她的舉動搞懵了,努力在空氣中聞了聞,小閣間被整理得很好,連潮濕發霉的味道都沒有。

舒白月皺著眉頭,手又摸了摸門把:「有人在搞鬼,禾睢姐的失蹤肯定和周肖有關。」

舒白月很相信自己的直覺,一定是有人半夜把門用某種不知道的方法弄開,讓禾睢逃了出去。

柳亞倒是很相信她:「那我們事不宜遲,去找周肖吧。」

舒白月不贊同:「他在警察面前都能那麼鎮定地演戲,想應付我們自然是綽綽有餘。」

周肖沉思片刻,神色間帶了股狠勁:「要不要我找人逼問他?」

舒白月扶額:「別亂來,小心打草驚蛇。」

「可是禾睢接一天不回來,這個家就一天不得安生!」

柳亞眯了眯眼睛。

舒白月卻想到那天的反常:「就算帶回來,禾睢姐肯定也會跑的,現在你陪我去一夜找一下老闆,如果處理得好,禾睢姐今天晚上就能回來。」

柳亞不知道其中的關節,但是看著嬌嬌弱弱的舒白月嚴肅著臉和他交談時,他總覺得舒白月哪裡變了。

周肖醒過來的時候,下意識摸了摸後腦勺,黏稠的鮮血沾滿了他的手。

桃繪躺在沙發上叼著一支煙在玩遊戲,聽到動靜,抬起頭看了一眼,懶懶地說道:「你小子還真是瘋了,居然妄想把她手筋腳筋全部挑斷。」

周肖的記憶一點一點回來,他偷了祝野塵的東西操縱禾睢跑了出來,看這禾睢那張臉,好好摟著她歡愛了一番,禾睢就像一個三歲小孩,什麼都不懂,任他求索。

可是他覺得不夠,遠遠不夠,他冒著生命危險,只想讓禾睢永遠永遠陪伴在他身邊,可是他剛剛把禾睢綁在床上,就聽到後面一陣風響,然後眼眶裡面的場景慢慢黑了下去。

看著桃繪悠哉悠哉在他面前耀武揚威,周肖摸到了手邊的玻璃煙缸,想要慢慢爬起來,結果還沒站起來,頭一暈,又跌倒在地.。

桃繪笑了起來,手中的遊戲剛好結束,隨後跳出勝利兩個字。放下手機活動了一下纖長的手指:「別白費力氣了,你打不過我。」

「為什麼?我那麼愛她,你們為什麼要把她奪走?」

房子裡面早就沒有了禾睢的身影,周曉忍不住低吼了起來。

桃繪嘖嘖稱奇:「你們人類的愛就是這樣嗎,自私,佔有,病態又陰暗?」

桃繪搖了搖頭:「你只愛你自己罷了。我走了,已經留好了線索足以證明你綁架了禾睢。」

桃繪站了起來,一雙長腿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我的老闆是個惡魔,你是不是忘了,和惡魔做交易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離開禾家,柳亞開著車帶著舒白月前往後公海。

現在正是白天,也不知道后公海到底開門沒有。

哪知道剛剛到門口,就看見桃繪站在門口,一身露背黑色長裙,妝容精緻,外面裹著條披肩,身姿妖嬈,似乎一點都不畏懼寒冷。

柳亞不認識她,想要繞過去,倒是桃繪主動伸手攔住了他:「小兄弟,你可不能進去哦。」

她輕輕巧巧拽住了他的衣服,下一秒就鬆開,似笑非笑的表情當中,眼神卻格外冷漠。

舒白月看了眼桃繪,對著柳亞搖了搖頭:「你在外面等我,十分鐘之內我會出來。」

柳亞有些不放心。

舒白月搖了搖頭,低聲告訴他:「要是十分鐘之內我還沒出來,你再進來。」

看著桃繪這架勢,柳亞皺著眉頭答應了,不過還是目光警告了桃繪一眼。

桃繪笑容越發明媚了起來:「小兄弟,讓你站在外面也不是待客之道,不如隨我一起去喝杯咖啡。」

柳亞冷冷拒絕,轉身回到了車內。

舒白月坐在沙發上,冷冷地看著對面抱著皇太子的祝野塵。

皇太子似乎格外想親近她,無奈被祝野塵死死摁在懷裡,發出幼貓般惹人憐愛的叫聲。

侍應生給他們倒了兩杯咖啡之後就靜悄悄出去了。

「禾睢呢?」

舒白月開門見山,直接發問。

祝野塵眉頭挑了挑,自顧自喝了口咖啡,才慢悠悠地開口:「和我做個交易,我就告訴你她在哪。」

舒白月按捺住心中的殺氣,但是表情更加冷峻了幾分:「你在威脅我?」

祝野塵似乎有些疑惑,隨即輕輕笑了起來,就好像她說了什麼笑話一般:「威脅你?」

他手一動。

不過是眨眼之瞬,舒白月眼前一花,一把小刀飛向她,擦著她的臉頰了快速插進後面的箭靶,慢慢的,臉上一絲血痕顯露了出來。

皇太子被嚇得炸毛,微微躬身發出低吼。

舒白月獃滯半秒,終於回神,緩緩摸了摸自己的臉。

祝野塵沒了笑容,眼神就像是盯上獵物的蛇:「我這個人不喜歡廢話。」

兩權相害擇其輕。

舒白月沒有絲毫猶豫:「我接受你的交易。」

柳亞只在車裡面等了十分鐘,就看見舒白月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直直地進了車子坐上副駕駛。

柳亞很擔心她的狀態:「怎麼樣了?」

舒白月有茫然地盯著柳亞,像是在分辨他的話是什麼意思,遲鈍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禾睢姐沒事了,你送我回家吧。」

她的語氣聽起來格外疲憊,柳亞就算再好奇,也只能按捺住種種疑問,先把她送了回去。

有些擔心地看著她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柳亞才開車離開。

舒白月像是失了魂一般下車上樓然後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腦中全是祝野塵的話。

「你從此以後成為我的餌,禾睢自然會平安回去。」

「我只不過在陳述事實。」

「匹夫無罪。」

……

懷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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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冤識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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