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灰暗的天,死沉的地
「垃圾,考的好了不起是不是?你以為你是清華高材生啊!?」粗俗的叫罵聲,夾雜着拳打腳踢的聲音從小巷子裏傳來。一個中等身材的初中生倒在地上,發抖著抱住頭,連叫喊一聲都不敢。
因為他叫多一聲,可能會被打多幾拳。
一旁的地上散落着幾個煙頭,還有課本的碎片「呵呵,學習好啊,老子把你書撕了看你學什麼?」
「住手!住手啊!」那個初中生連忙喊道,打他就算了,為什麼連書都不放過?
「還有力氣說話啊,看來是打的不夠狠,繼續!」話音落下后,又是更猛烈的毆打……
終於,到了傍晚,那些施暴者嬉笑着走開了,被施暴者經歷這番非人的折磨后,連站起來都那麼費力。他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書本和紙片,撲通一聲跪下,捂臉痛哭起來。
他恨,他滿腔悲憤,但他弱,他無法反抗,也不敢反抗,他只能用淚水和哭聲表達他的恨,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清湖二中初二一班的學生王習猛地一抬頭,從那段黑暗的回憶中走了出來,他這時正坐在街道旁的一棵樹下。上文所述,是他這個學期苦難的開端。
毫不誇張的說,王習是一個天天被痞子欺負的慫貨,僅僅是因為作為年級第一的他在一次期中考試時沒有幫助後面的痞子作弊,然後就被惱羞成怒的痞子給盯上了。
自那以後,他的桌子上和書包里總會莫名其妙的少一點東西,他每天都要給那些痞子們跑腿送東西,每周還要交一定的保護費。
稍有不從,就會被拖到小巷子裏一頓毒打。
告老師?老師只會和稀泥,不耐煩了還瞎扯「為什麼只打你」這樣的混賬邏輯;告家長?有是有一點用,但事後不僅痞子,連班上的人都看不起他,對他指手畫腳竊竊私語——有時候,麻木的看客,比施暴者更可怕啊。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介紹一下他們生活的土地:清湖鎮。清湖鎮曾經是一個名為帝王幫的龐大黑幫的統治中心,這個幫派於七十年代末有苗頭,崛起於八十年代中,九十年代進入鼎盛時期,但很快就被政府嚴打消滅,幫派土崩瓦解,分裂成了很多不同的派系,他們有的為害一方,有的向政府認慫換取生存空間。
因為黑幫心臟的這段歷史,現在的清湖鎮仍是黑幫和犯罪的天堂,那些追求混社會出人頭地的痞子爛仔也格外的多。他們三五成群,拉幫結派,欺凌同學;打架群毆是他們的力量展現,收保護費是他們的收入來源,煙酒網游是他們的精神食糧。
他有反抗過嗎?有,但無濟於事,除了痞子人多這個原因外,還因為清湖鎮這黑暗的環境下歪風邪氣盛行,他一個人根本無法改變這一切。
每次他被氣哭失去理智時,他都會憤怒的掄起東西去砸那些痞子,或者用盡一切方法去攻擊那些痞子:打,踢,砸,甚至咬他們,用頭撞他們。
但換來的卻是更惡毒的毆打和嘲笑。
他的朋友中,也沒有人敢去阻攔這些痞子,好學生蔡賀只敢下課後去慰問他或者給他葯擦;個子比較高大的張林和祝沖也礙於對方人多勢眾,不敢說什麼,只能喊一兩句「再這樣我們喊老師了」;即使是和痞子玩的最來的「網癮少年」趙林也只敢勸阻一下「別打太狠,會出事的」
因為他們沒有力量,痞子看不起他們。
因為他們沒有力量,沒有和痞子說話的底氣和自信。
但只有馬布唐是個例外。
馬布唐是和痞子混在一塊的,外面的人叫他「清湖拚命三郎」,據說是一打架就拎着菜刀追着人砍,讓人聞風喪膽。
兩人結交還是因為一次追擊。
那天,王習和班上的三個痞子在班裏開打,掃把折了兩把,椅子桌子被砸的到處都是,教室差點成了戰場。這一戰王習慘敗,但那伙痞子也沒有佔得便宜,反而被砸傷了好幾處,他們氣不過,就叫了其他的同夥在放學時要抓住王習。王習被六七個人滿大街追,最後王習躲進了巷子裏,卻很不幸被追他的馬布唐發現了。
馬布唐看到只有自己和王習后,低聲跟他說:「回家后,我qq上和你說點事情。」然後便動起手來「打」王習——聲響很大,實際上並不痛,一邊打還一邊罵,罵完后才拿起電話:「王習被我抓住了,我剛打了他一頓就讓他滾了」並揮手示意王習離開。
王習回到空無一人的家后,拿出手機上了qq,上面有馬布唐發來的驗證消息,他看着消息卻開始糾結起來。
馬布唐究竟是正是邪?
每次他挨打被折磨的時候,馬布唐總會說:「這種人經不起那麼搞,你們別太過火」,而且,他從來沒動過手。
有幾次王習落入馬布唐手裏時,馬布唐都會直接開罵:「你給老子滾!」然後讓他立馬回家。
「你覺得我是痞子吧?」馬布唐發來一條消息。
「算是」王習戰戰兢兢的回復道。
「你覺得我是,那就對了,說明我沒有露餡。」馬布唐發來一句讓人摸不透的話。
就在王習思考怎麼回的時候,又一條消息發來:「我為的就是打進那些痞子的團伙里,從內摧毀他們。你一定要堅持反抗,這樣就可以從內而外的摧毀他們了。」
「怎麼摧毀?」王習問。
「這你別管,總之記住了,一定要堅持反抗。」馬布唐發來這麼一條沒頭沒尾的信息后,就沒有任何回應了。
也就是那天開始,事情有點不一樣。
幾乎每周,都會有本班的痞子失蹤,一失蹤就是三四個,而最後找到他們時,他們已不知失去生命多久。
一時間,二中人心惶惶,都傳說有個連環殺人狂專殺那些欺凌同學的痞子。
沒過多久,一班的痞子全部都沒了,教室里空出五六個座位,讓人看着鬧心。
可這時候,別的班又開始有痞子出事了。
就在痞子們人心惶惶想着轉學的時候,突然傳來這麼一條消息——一班的馬布唐和二班的痞子老大葉茂死在了一塊,兩人身上都挨了很多刀,是互砍的!
讓清湖鎮恐慌了那麼久的連環殺人案終於破案,兇手就是馬布唐。
其實王習早就知道真相,也明白馬布唐說的摧毀是什麼意思,因為他目睹過一次。
那天晚上他上完補習班下課,剛走幾步就看到馬布唐一溜煙的跑過,他感到奇怪,往馬布唐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個普通的巷子。可第二天,又傳來了某個痞子的死訊,他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其實早就有人懷疑過馬布唐,例如他們片區的老警察徐警官就經常在他們學校附近巡視,這一切王習都看到過。後來聽家長在公安里工作的同學說,徐警官早就提出兇手是馬布唐的假設,他因此得到嘉獎,被調去市裏工作。
王習得知馬布唐死訊后,哭了很久很久。
鼓勵我反擊的是你,讓我明白痞子可以被摧毀的是你,為什麼最早走的也是你?
他和馬布唐雖然相識相知並不久,但這份情義,對他來說卻比任何人都深。
在葬禮上,他看着馬布唐熟悉的面容,想哭,卻再也哭不出來,因為淚早就幹了。
坐在樹下的他站了起來,抬起頭看了看天,一秒不到,又選擇低下了頭。天上烏雲密佈,前些天還無比充沛的陽光此刻變得那樣稀罕,灰暗的天色壓抑的幾乎讓人無法呼吸,這種天色,誰都不想多看一眼。更何況是一個深陷在悲傷中的人,一個剛參加完好友葬禮的人,一個獨自回家,面無表情,穿着一身死氣沉沉的黑衣黑褲的人。
王習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父母早出晚歸,爺爺奶奶也因為年紀大而回老家休養,「半留守」的他,早就習慣了孤獨,但他的內心從沒有這麼空過。
晚上洗漱后,他關了燈,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反抗?
被欺負其實……不是大事吧?時間不是可以解決一切嗎?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只要等以後上了好的高中,遠離這些垃圾人,就不會再被欺負了吧。反抗反抗,最後還是反抗不了,像馬布唐那麼強的人,也因此搭上了性命,有什麼意義呢?
不行啊,如果人人都那麼想,那痞子爛仔不就無法無天了嗎?馬布唐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更多學生能不被欺辱霸凌啊!所以他才選擇用最極端的手法去完成他最美好的想法啊!王習啊王習,你如果繼續這麼慫下去,你對得起犧牲的馬布唐嗎?
夠了夠了,我不要想這些了。王習告訴自己,明天是周一,明天要上課,他應該早些睡覺,他不該想這麼多,他只要平平凡凡的過好每一天就是了……
天,是灰暗的天,地,是死沉的地。
什麼時候,才能有一個挺身而出的勇者,將清湖鎮長久以來的黑暗和混亂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