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舊年·定約·心上人

「來到凡世，王……最初一定不同意吧？」

「我請星筇占卜過他的行蹤，小筇怕我要去找他，只是告訴我他在凡世的星城。」淺濼的雙眸似有暗淡的墨痕緩緩流動，淺淺的墨綠像滴在宣紙上一般在瞳孔中染出一片古時山水。只是微彎嘴角，浮現一抹清淺的笑。

「我以為我無法說服王。小筇跟我說，王考慮了一整夜后，竟然默許了我去往凡世。他沒有廢除我的靈力，只是將我額間的符文抹去。他說，既然來到了凡世，就是凡間的人，不能動用靈力，牽扯到夢族絲毫。」

……

……是啊，來到了凡世，就是凡間的人。

自己早已是凡間的人了。

不再是夢族人，那麼，在星城，過凡世的生活么？和凡世那些年紀相仿的人一樣，去學校，抑或……找到一份適合的工作，然後就這麼寂靜安寧地生活下去。

可自己好像始終無法融入凡世，始終都是夢族的人。那些煙雨縹緲的鋪滿青石板的古巷，初冬的淺陽從梧桐樹枝間灑落的街道，花瓣紛飛的古韻亭台，還有自己居住的這所客棧，都與自己存在著無形的隔閡。

現在只是因為養傷所以一直以來都待在夢星城，但，傷好以後，依然還是整日倚在窗前，看著後院水塘中的紅色小魚一圈一圈地圍繞么？

一個來回之間，時光便悄然流逝。

……

思緒回到聞琴音，迎上對面淺濼的目光，花瓣般的雙眼，淺色墨痕在瞳孔中逐漸消散開去。

「時深，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么？」

淺濼來客棧找他的目的，就是向他詢問，他的下落。他早已知道她心中所想，否則不會執意要來凡世。他明知，卻沒有直接道出。

「淺濼，你想解除那個定約，是么？」他垂眸，拾起盤中一朵乾花。暗淡的色澤，有已經風乾的僵硬的花瓣碎片從指間掉落。

客棧外是初冬日光溫暖的晴天，聞琴音的色調卻有些黯淡。深色的牆壁，古風的設計，襯得整個聞琴音都被昏暗的光線籠罩。淺黃的燈光在空中層層暈染開去，又自頭頂打下來，沿著木質的桌子一路蔓延到他的白襯衣上，最終在一雙眼眸中匯聚，在暗色調中顯現出一抹獨特的明亮。

「可是，白辰喜歡你。」他抬眼看向淺濼，一點微芒在瞳孔中柔和地擴散開去，「那麼多人喜歡白辰，她們都羨慕你。因為，白辰喜歡的人，是你。」

「不，白辰不喜歡我。」淺濼嘴邊的淺笑很自然地收斂起，卻沒有完全消失，而是換了一種弧度，一種淡然的，含著傷感的線條輕輕勾勒的弧度。

「他只是沒有提出解約罷了。」

他沒有提出解約，但不代表他喜歡自己。白辰，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便與他有了定約，待時光長久，兩人便成親。

時深說的沒錯，有很多喜歡白辰的女子。

他的容顏並不是很俊朗，卻如同和煦微風般清淺柔和，還有讓很多女子為之迷戀的微笑。彎起眼角，唇邊帶笑。

不是不喜歡白辰。而是，幾次在夢族花雨林邂逅空靈的笛聲，席捲幾片花瓣從花雨林深處飄逸而來，只是很平常地遇見那吹笛之人，卻沒想到，時光烙印在心上的痕迹，初春未到之時，花竟綴滿情梢。

那吹笛之人……早已佔據自己心上，應該屬於白辰的位置了吧……

☆☆☆

眼前出現漫天的花雨，遮住了視線，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粉紅在空中飄散翩躚。伸出手，無法抓住空中那些混亂紛飛的花瓣，夢境般縹緲，卻又真實得像曾經在夢族看過的那場花雨，碰得到的景物，感受得到的風的溫度。

鋪天蓋地的落花，竟在她的眸中晃出了他的身影。

似乎看到了他的容顏，他能夠稱之為漂亮的容顏。

淺濼緩緩回過神，眼前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花雨散開，色調緩緩暗了下去，而在視線中散發微芒的，是時深的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

「白辰對你沒有任何錶示，不代表他不喜歡你。因為，他知道你喜歡的，不是他。」

「你這樣擅自解約，不管是王，還是白家人，都不會輕易同意。」

「還有，他……」

……

時深沒有繼續講下去，但淺濼知道他想說什麼。她笑了笑，花茶的清香觸及鼻尖，竟有些微微的苦澀。她推開茶杯，柔和的弧度雖然還掛在嘴角，眸中的墨色渲染的山水，卻隨著睫毛輕輕垂了下去。

夢族人，是無法和凡世的人在一起的。即使幾千年逝去，夢族依然會守住這個禁忌。因為，夢族人，可以控制星辰軌跡，如果情到深處，他們會不惜一切改變心上人的命運，避開星辰軌跡中那些將要發生的險境，與自己共度余年。

而他，雖生在夢族，卻是一個凡世之人。夢族，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她和他在一起的。王能夠做的，也只有讓她去一次凡世，再見他一次罷了。

從知道他不是夢族人的那一刻開始，她便明白，她的星辰軌跡，終究只能在時光長久以後赴與白辰的定約，然後，說不清楚是平靜，還是妥協地，看著季節沿著軌跡循環著更迭。

那麼，心裡，是疼痛么？

……

「時深，告訴我，他在哪裡。」

……

「你想說的，我都明白。」

明知星辰軌跡已定，我還是想來凡世找你。

既然王允許我再見到你一次，那麼，餘下的時光，是曾經在夢族的所有年華都換不來的。

希望星辰，能墜下一路小小的螢火，帶著我，讓我找到你。

☆☆☆

以前在夢族的藏書閣，無意中看到一本已經很陳舊的書上寫，夢族人不可與凡世之人相戀的禁忌。那個時候，我覺得這個禁忌，就像殤雪極地常年紛飛在高空的白雪一樣荒謬而不真實。我想，夢族和凡世，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夢境，那些人，怎麼會跨過夢境相戀呢？

之所以會這麼傻，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只是在一年前和時深成為朋友以後，剛剛認識你而已。

如今，我真正明了。如果讓我選擇，依然留在夢族，或是和你一起待在凡世。

我一定會選擇待在凡世。因為，有你在，即使再昏暗的夜晚，也會有繁星似夢。

很想，陪在你身邊，哪怕只是以聽你吹笛為借口。

☆☆☆

幻星音樂學校附近竟然沒有停放單車的地方，尹傾溪只好看著手機上顯示的「7:46」的字樣，匆忙將公共單車停放在距離學校還有五分鐘路程的街道旁，然後咬著牙聽著耳邊司機的責罵闖了一個紅燈，心裡祈禱著在七點五十之前能夠到達學校。

手機上的電量圖標突然變成醒目的紅色，尹傾溪後悔一個晚上都沒有充電。看著圖標旁備註的電量提醒，恐怕上午的課程還沒結束，這個被尹傾溪當做電子地圖依靠的屏幕就會變得漆黑一片。

希望幻星的老師能仁慈一點，最好不要直接讓我退學……

在梧桐樹的倒影中留下一串匆忙的沒有痕迹的腳印，幾步以後前方沒有遮掩的道路便是被日光直射的一片金色光亮。再在布滿淺陽碎片的街道上快步走了半晌，頭頂又沒入一片梧桐樹的陰影中。

側過頭看去，街道對面，在幾顆斑駁的梧桐樹之間，地鐵口的模樣逆著光線顯露出來。尹傾溪看著從地鐵口悠閑出入的行人，瞬間有一種想敲自己頭的衝動。

對啊……星城又不是沒有地鐵，而且離幻星這麼近。我為什麼要自討苦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