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花落·凡世·梧桐街

看著身影離去，就像昨天看著走廊上那抹白色的側影消失，尹傾溪覺得自己的思緒在剎那間恍惚了一下，無意中視線定格在了床頭的鬧鐘上。

七點十分。

……

完了完了，沒想到和那個帥哥說了幾句話就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入學典禮要是遲到真不知道幻星會把我怎麼樣！

慌忙洗漱完畢后，也沒有多少時間在聞琴音慢慢品茶享用早餐了，即使路過聞琴音時各種香甜的氣味交織成一曲古典的華爾茲，店員含笑相迎，也只好先不管自己是否餓著，一邊查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沒有收拾在背包里，一邊小跑著前往客車站。

星城的街道乾淨而稍為狹窄，明朗的陽光在人行道兩旁古老的梧桐樹間緩緩穿梭，斑駁的樹皮烙印著時光的痕迹。古風的建築，亭閣群立，紅漆木雕長廊里有來往的行人。車站的屋檐低垂，讓尹傾溪半個身子沒在一片淺灰的隱蔽下。

現在自己的衣著還算是可以了。淺藍色帽衫在大片濃墨艷妝的古韻中依然帶著歐風的淡雅，卷翹的長發好不容易打理整齊。尹傾溪看著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待著的車站，可通往幻星的客車遲遲未到，眼看著時間不斷往七點十五逼近，焦急地原地小跑起來。

這車怎麼還不來？這下真的算遲到了，開學典禮啊，我該怎麼解釋……尹傾溪咬著唇，突發奇想：要是我選擇的是旁聽生該多好，至少可以睡晚一點。

不過，對於尹傾溪來說，也沒得選擇。平常上課就像選修一樣，喜歡的就上，不喜歡的就插著耳機聽歌，雖然沒被抓到，最終成績再低一點點就無緣幻星了。選擇旁聽生的都有後路可選，幻星的課程只當做放鬆罷了，想聽則聽，反正也沒有被正式記錄在全校名單中，遲到什麼的完全無所謂。

而尹傾溪只選了幻星，論後路，她也沒給自己留，除了進入幻星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正式生真是比旁聽生遭罪……客車怎麼還不來？到底是有多慢啊……

心裡像有一隻不聽話的小貓上躥下跳，街道上的交錯行駛的車輛交織成一張網，就是不見客車到來。手機上的時間已超過七點二十，尹傾溪急得直跳腳，恨不得直接步行去學校。

對了，步行？

探出身子望見車站旁梧桐樹的樹蔭打在一排公共單車上，一個念頭在尹傾溪腦海中一掠而過。雖然幻星離這裡距離較遠，騎車去至少比站在這裡等著不知何時才來的客車好。

看了一眼手機，又不甘心地抬頭望了一眼遠處車輛朦朧的影子，最終視線定格在那排整齊的單車上，順著從樹葉縫隙中放射出來的柱狀的陽光一路向前蔓延。

……不管了，入學典禮，必須要趕上。

☆☆☆

這麼著急，是趕著入學的第一天吧？

暖風掀起窗帘，波瀾般紛飛翩躚。斜倚窗邊，只是微微垂眸便看見一抹淺藍的身影騎著單車在街旁經過，風中飄逸的長發，覆上一層金黃的光澤，尚未看清容顏便只留下一個背影。他的目光隨著她而去，停留幾秒鐘，便消散了。

在青石客棧長期居住，她一定不是星城的人。在凡世時日也已不少，他了解星城有一所最有名的音樂學校，幻若星辰，卻也是一所古校了。今天似乎是那所學校的新生入學日，看她那麼著急的樣子，他想，一定是趕著去學校。

晴明淺陽，他很少站在窗戶旁面向陽光，雖然刺眼，卻有一層一層帶著暖意的溫度在房間里暈染開來，把夢星城陰暗的牆壁映出一片金色的明亮。

夢星城處於客棧最偏僻的角落，與客棧主樓只有一條長廊之隔。從房間的窗戶望出去，是客棧後院的一角，藍瓦紅漆的走廊圍繞一方水塘，隱約可見有成群的紅色的小魚。白牆之隔，客棧背後便是兩旁栽滿梧桐樹的街道，無意中抬眼，他很巧合地看到了居住花雨閣的那個女孩。

她，算是，救了我吧。

身體向後倒去，輕輕倚在身後的牆壁上。他看著手腕上淤青已消散些許的傷痕，微微舒展的嘴角勾起連自己都尚未察覺的弧線。

從未相識，同為陌生客人，她能夠救我，應該……是無奈驅使吧？凡世的人若像夢族那般，看到我昨夜的模樣，定希望我的星辰軌跡就此中斷，好將我和母親一起葬在殤雪極地。

不管處於何種境地，她救了我，又替我療了傷，至少，她不會像祭荼那樣令人厭惡。

敲門聲突然響起，他以為是客棧的員工，便走過去淡然開門。

「時深。」

聲音清淺柔和，只是簡短的兩個字，話語間似乎能帶起一陣微風，席捲落花紛飛而舞。配上一曲清笛婉轉，傾國傾城。

只是那吹笛的人，她在尋找，他想遺忘。

……

如此之聲，明了地喚他的名字，不會是客棧的員工。他抬眼，面前一襲白衣的身影，記憶中的容顏，此刻站在夢星城門前，神情平靜。

他一時間有些失神，那句驚異的疑問半晌才從口出吐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

凡世的淺濼和還在夢族時相比，少了一份靈動，卻依然是絕美的模樣。額間淺紅的花瓣形符文被抹去，化為凡間女子的淡雅。微陽打碎了光芒灑滿一身白裙。長發似濃墨渲染直下，勾勒出精緻的眉眼，桃花沾染般的唇，落下一點粉紅淺淺染開。

宛若水墨繪製的容顏，凄美如離人，僅一眼，便是一世繁華。

他始終垂眸，坐在桌邊，不願去看淺濼的雙眼。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不必猜測，單憑那雙眼，便寫滿了一切。

整個聞琴音都有琴聲縈繞，與外界隔出一方靜心品茶的天地。他看著印有墨竹紋樣的陶瓷茶杯，聲音依舊無力一般，緩緩而出：「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的靈力沒有被廢除。」淺濼微抿一口花茶，清雅的香氣在她唇上漾開一抹淺得幾乎沒有痕迹的笑。

「今天是那所幻星音樂學校的入學日吧，你不去么？」

淺濼輕輕搖頭，「入學典禮，不去也罷。我的目的也不是去幻星，我只是想……找他。」

他看著淺濼，她的眸中似春水泛起一層一層淺柔的波紋，像此時纏綿的曲調，有一種道不清的情愫蘊含其中。

心上人，他怎麼會不知。夢族花雨林，明艷紅衣的側影，長發在風中紛飛，只為聽一曲清笛。那人不知，情已深入心底。待來年，只願來日可期。只是，身已許予他人，她不肯。那份情，他雖不懂，卻能看得出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