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為解妻毒疏功名(3)

第19章 為解妻毒疏功名(3)

夜幕漸近,一片昏沉。

圍牆之內,庭院深深,楊柳被風雨摧殘,好像失去了依靠,隨風無力搖擺……樟梨樹的葉子被風吹得滿地都是,院里的百花,更是被風雨摧毀,凋零殘落……

白秋燕手裡撐著傘,一襲月白裙子,裙角早已經沾滿了泥水,她慢慢走近這條巷子,感受著這裡的氣息。

這裡的氣息是壓抑,是深幽,是無言,更是難言的孤獨。時間彷彿在這裡凝結,生命里的光,彷彿也在這裡逝去,究竟是怎樣的悲哀,才造就如此的死寂。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稀里嘩啦,一陣兒斜雨,一陣兒歪風,還好風雨不大,不至於寸步難行,拾階而上,白秋燕收了傘,輕叩門扉。

門開了,露出一張滿臉苦澀的老臉,這張老臉的主人正是李伯。李伯獃獃望了眼前的姑娘一眼,問道:「姑娘,有事嗎?」

白秋燕說明來意,將幽劍囑託之事相告,李伯點頭致謝,卻沒有請她進門,白秋燕能猜到屋裡的情形,便也不多作打攪,將口信捎到,便撐傘拾階而下。

這時一輛馬車來到了宋府門口,白秋燕停住腳步細看,車把式是一名著蓑衣戴雨笠的中年漢子,中年漢子勒住韁繩,將馬車停在了距她不遠的台階下。

中年漢子下車掀開車簾,從車內走出來一名年約五旬,身穿皂衣,作管家打扮的老者,他佝著腰下來,中年漢子替他撐起一把黑傘,老者手拿著傘,上得台階來。

「請問……這裡是宋廷宋公子家嗎?」老者站在門前,向正要關門的李伯詢問。

白秋燕依舊站在雨中,好奇觀望。

李伯眼睛里疑芒閃爍,盯著那人瞅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不知您是哪位?找我家二公子有何事?」

「哦,我是楊老爺家裡的管家,我姓周。」

周管家介紹了自己之後,說明來意:「我們老爺想請宋公子到府上一敘。」

「我家二公子今日不在家,等他回來后,我一定轉告他。哦……您家楊老爺,是哪位楊老爺?」李伯問道。

「我家老爺便是楊學正楊老爺。」周管家不便說自家老爺名諱,只能以「學正老爺」自報家門。

「嗯,我知道你家老爺。我家二公子去了蘇州,等他回來再說吧。」李伯道。

「既如此,打攪了。」周管家抱拳告辭。

白秋燕看著那周管家回到馬車旁,正要離去,連忙走了過去,手撐著傘,勉強斂衽行禮:「周管家。」

周管家見這麼唇紅齒白亭亭玉立的一位姑娘對自己行禮,忙不跌回禮道:「姑娘有禮了,請問有什麼事嗎?」

白秋燕道:「請問周管家,你家老爺可是有『仙鶴詩人』之稱的楊逋楊學正?」

周管家笑道:「正是。姑娘也知道我家老爺?」

白秋燕淺笑道:「小女子不才,有幸拜讀過楊學正的詩詞,楊學正不愧是揚州詩詞第一,的確令人佩服!」

聽到面前女子誇自家老爺,周管家覺得與有榮焉,臉上露出很高興的神色。

周管家畢竟也是為奴多年的人,服侍主子需要細微觀察,他早就練就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這麼幾句寒暄下來,他早已看出面前女子有事相詢,便直接道:「姑娘,你若有什麼話,便儘管問吧。」

白秋燕展顏問道:「敢問周管家,你家老爺為何要請宋府的公子到貴府敘話呢?」

周管家見白秋燕樣貌可人,一時竟也忘了慎言的道理,直言不諱道:「不瞞姑娘。今日我家老爺自書院回來,在書房揮筆題了一首詞,題完,卻無緣無故發了怒,大袖一揮,將紙筆都狠狠掀到地上……」

「我家夫人撿起老爺掀到地上的詞,看了一眼,笑著跟老爺說:『這首詞很好呀,比先前那些仙啊鶴啊寫得好多了嘛!』,老爺就問夫人:『你也覺得這首詞寫得比我先前的都好?』,夫人笑著答:『當然!』,老爺就更生氣了,掀翻了桌子,還說什麼『既生宋、何生楊』,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周管家說到此處,輕輕咳了一聲,似想掩飾自己的尷尬,畢竟他對於自己有多少墨水,還是心知肚明。

「我家夫人也是讀過許多書的,明白老爺話里的意思。就問老爺:『難道這首詞不是老爺寫的?』,老爺很不高興地點頭:『是一位叫宋廷的年輕人寫的,他只有二十一二歲』,夫人就說:『如此年輕,造詣如此之高,當真可怕』,老爺聽了夫人的話,又生起氣來,還要摔東西……夫人就說:『如此年輕後生,料他背後必有名師指點,老爺何不請他到家中來,問一問他師傅是誰……於是,老爺派了我來請宋公子。」

周管家將前因後果詳細述說。

聽完周管家的話,白秋燕星眸之中竟難掩一絲驚喜,故作淡定地問道:「那首詞可是名叫《定風波》?」

周管家想了一下,然後點頭道:「是的是的,就是那定……什麼風。姑娘怎會知道?」

白秋燕故意搖搖頭:「我也是聽街坊們談起的,感到好奇,便聽了幾句。其中一句『一蓑煙雨任平生』當真寫得極好。」

周管家不懂詩詞,不敢加以評判,他望了望漸漸黯淡的天色,抱拳道:「姑娘,天色已晚,老爺還等著我回去答覆,我就先告辭了。」

白秋燕還禮道:「周管家慢走。」

周管家上了馬車,忽又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問道:「姑娘,你家住哪裡?需要捎你一程嗎?」

白秋燕伸手指指旁邊:「我家就住在附近,不需要捎了,多謝周管家。」

周管家放下車簾,蓑衣漢子揚鞭,馬車漸行漸遠……

白秋燕再次回頭望了望宋府緊閉的大門,默默嘆息一聲,卻也不懂自己究竟在哀嘆些什麼,莫名的惆悵情緒湧上心頭……

是因為思家嗎?

「家」這個字,份量太重,對於自小顛沛流離的她來說,似乎早就忘記了家的感覺,而今,連最要好的朋友也離去,她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命運究竟將走向何方……

宋府的這扇門裡面,雖然有一個性命難保的女人,但卻有一個為她豁出去的男人……這大概才是一個「家」真正的樣子吧。

撐著傘,一路緩緩走著,沒來由地胡思亂想:她一會兒想著花盈盈走了,今後她應該如何在雲香院度日;一會兒又想,什麼時候自己也能獲得自由,攜手檀郎,談詩論曲,恩愛白首;她努力去想那檀郎的模樣,卻越發模糊,最後竟然是宋廷為了妻子滿臉憂愁的樣子……一會兒又心想「糟了,糟了,耽擱半天了,回去又要挨媽媽罵了……」,懷著複雜的心情,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雲香院門口。

站定門口,此時院里院外已經張燈,她望了望牌匾,再看看裡面如同昨日般的鶯歌燕舞,心道:「還真是今宵有酒今宵醉啊,這裡……真的是我的歸宿么……」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陽光透過樹葉子,斑斑駁駁地揮灑在略有些泥濘的官道上,一串梅花腳印,深深淺淺地印在官道上……

已經是晌午時分,天氣炎熱難當,道路泥濘難行,趕車的人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手搭蓮蓬眺望遠方……

但見前方一里處,有一座風景秀麗的高峰,高峰下幽谷沉沉、山石嶙峋、瀑布湍湍、溪流涓涓,整個高峰雲遮霧繞,霧氣氤氳,宛若神仙妃子,蒙上一層神秘的輕紗。

瀑布高處,懸挂一枚鵝軟巨石,上鑿三個彷彿閃著金光的大字——「碧雲峰」。

宋廷將馬車停在一顆樹旁,又將馬拴在樹下吃草,然後取了車中的牡丹酒、牡丹畫,拾著蜿蜒的羊腸小道,望碧雲峰而登。

沿著蜿蜒小道走了約個把時辰,宋廷有些口渴,於幽澗溪流以手掬水,喝了個飽,水澈甘甜,頓覺神清氣爽。

再往前走些,見一塊三尺高、一尺見方的石碑,石碑上有四個朱紅大字:「擅闖者死」。

宋廷默默看了一眼,便繼續前行,走到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棗樹下時……

「嗖!」忽然一枝冷箭朝他面門射來,憑藉著警惕與反應,他下意識地跳了開來,那冷箭與他擦臉而過,卻未能傷他分毫。

「喲!好身手呀!」一個尖尖的鴨公嗓囔道,話音甫落,便從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上跳下來一個年輕俊俏的青年小伙,他一身勁裝,手執角弓,身後背著箭袋。

他背靠著樹榦,嘴裡嚼著樹葉,盯著宋廷看,宋廷也打量他,倒是個長得俊俏的小伙,只是他的鴨公嗓卻很是讓人不舒服。

「你是來幹嘛的?想要擅闖我碧雲山莊?」鴨公嗓青年嘴裡吐出樹葉子,撫了一下劉海,竟有幾分媚態。

宋廷心裡一凜:年紀輕輕,竟是個太監。

宋廷道:「我是來找碧雲峰牡丹居士的,你方才說碧雲山莊……什麼碧雲山莊?」

「呦?」鴨公嗓青年笑了,「你不會連我們碧雲山莊都沒聽說過吧?……外地人吧?」

宋廷卻不言語,心中思忖著白秋燕與自己說的的確是「碧雲峰」,而不是「碧雲庄」,但既然峰上有人住,那麼,有個庄,也是應當。

「喂!問你話呢!」鴨公嗓青年輕喝。

宋廷抱拳:「我的確是有萬分緊急之事,才來求見『牡丹居士』先生的……」他想眼下卻不知那『牡丹居士』到底是男是女,稱他一聲「先生」也不為過。

「你說什麼?牡丹居士……先生?」鴨公嗓青年忽然拍腿大笑,「你知道我們莊主是男是女嗎?」

宋廷微愣,一時無語,心說難道「牡丹居士」是個女的?

鴨公嗓青年只是神秘一笑,卻不相告。

「沒有我們莊主的手諭,誰也不準上山下山,喏……」鴨公嗓青年揚手一指遠處一塊巨石,再指是條幽澗,澗上一座鐵索橋,又指了指自己,道:「上山下山,共三處關卡,就算你是只蒼蠅,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你還是走吧!」鴨公嗓青年淡淡說完,便依在樹榦,不理會宋廷。

宋廷看了看遠處,那塊巨石足有千斤,將路封得死死的,誰也不可能過得去;幽澗上的鐵索橋,更是只有區區兩根鐵鏈,恐怕幽劍這種輕功好的人也飛不過去……

宋廷不覺心頭一沉,心生悲涼,但凡生死之事,需要求人,何處不是千難萬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生死與己無關,誰又肯多費一分心腸?

抬頭看蒼天,忽地一陣頭暈目眩,渾身乏力,搖搖而墜,暈了過去。

「小宇,這怎麼躺著個人呀?」

「莊主!您怎麼來了?」

「把他帶到莊上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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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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