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龍爭虎鬥雲香院(5)

第10章 龍爭虎鬥雲香院(5)

花盈盈看見了人群之中的宋廷,一旁白秋燕也看見了,白秋燕看著宋廷,見他渾身濕透一副落湯雞的樣子,忍不住嫣然一笑,眼眸之中,神采流轉。

所有的目光,匯聚在宋廷的身上,宋廷此時有一種備受矚目的感覺。但他無視了這一切目光,包括花盈盈的目光,他只看見了身穿月白裙子的美麗女子的那一抹笑容。

一笑嫣然,沁人心脾。

那美麗女子的獨特氣質,很難不吸引宋廷的注意,她宛如山谷幽澗的那一抹山茶,又像是皚皚雪山下的那一株雪蓮,又彷彿是清風明月下的一彎甜水,一股乾淨剔透的清雅氣質,彷彿帶著絲絲甜意,空靈透明,不惹塵埃,滌盪心肺。

如果把花盈盈的好看程度比作是「艷」,那麼,這位身穿月牙白裙子的美麗女子,毫無疑問可以比作是「雅」。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所有人都好像盯著花盈盈看,完全忽視了氣質更勝花盈盈的她,彷彿所有的光環都是花盈盈一人獨佔……

「他不是剛才付不起一兩銀子,說要自己出去買紙筆的那個傢伙?」

「對對對,這位今科進士陸兄剛才不是說了他的名字嘛,叫什麼……宋朝中。」

「那麼窮,還來參加詩比,我看他呀,根本不是想得到盈盈姑娘的賞識,是想錢想瘋了吧?」

「……」

眾人議論紛紛,言辭里滿是對宋廷的戲謔與譏笑。

陸伯年看宋廷一身濕,就幸災樂禍大笑:「哎呦宋秀才,你這是幹嘛去了?沒事洗澡去啦?」

宋廷不理會陸伯年和其它人的嘲笑,從懷裡掏出草紙,眼疾手快地搶過一枝毛筆來,做出一副想要寫字的舉動。

「呦,那是什麼,草紙唉……」

「我倒要看看,草紙上如何寫詩……」

就在眾人嘀嘀咕咕之際,宋廷已經開始在草紙上寫下三個字——定風波。

定風波?應該是個詞牌名,莫非這窮秀才要寫詞?眾人心道。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當第一句寫出來時,眾人的臉色開始有了變化,確切地來說,是變得重視起來。

眾人細看宋廷已經寫出來的幾行字,瞬間有了幾分佩服,字跡工整、嚴謹,談不上什麼很高的水平,但是看著很舒服。除了字跡,這剛寫出來的第一句,已經是詩作很高的一個水平了。

腦海中再次湧現陸伯年對自己的種種言辭侮辱,與及方才冒雨買紙時的場景,宋廷臉上明顯有些慍怒,手上的力氣也加大了幾分,往後的句子,也越寫越快……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這兩句甫落筆,就有人忍不住叫好。

眾人看著那句「一蓑煙雨任平生」,臉上的表情就不止是重視了,而是可怕。他們萬萬想不到,這個連一兩銀子都出不起的窮秀才,居然能寫出這等水平的句子來。

看著「誰怕」這兩個字,陸伯年的臉色猶如豬肝,這兩個字彷彿長了眼睛,狠狠地瞪著他,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他已經開始額頭冒冷汗。

有人已經開始默默走開,臉上露出羞愧的神色來,他們此刻開始後悔方才取笑人家的冒失行為,他們後悔自己竟然以貌取人,卻不知人不可貌相,真是愧讀聖賢書……

有人繼續看著,有人雖然不大懂詩詞,但是看到「一蓑煙雨任平生」這樣的句子,渾身都已經雞皮疙瘩。而懂的人,此刻早已經震驚得手足發麻。

宋廷沒有去關注旁人的神色,毛筆蘸了蘸硯台的墨汁,揮筆繼續寫下闕,有了上闕的氣勢,下闕寫起來就更加得心應手,轉眼間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此外,宋廷也注重到一些小細節:他拿毛筆蘸墨汁時,有人很殷勤地將硯台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有人怕他的墨汁不夠寫,還特意拿了別的硯台和墨汁過來……這些小細節,這些善意的舉動,宋廷內心解釋為「才華的力量」。

「……也無風雨也無晴。」宋廷手一揮,將最後一個「晴」字寫完,抬頭時,所有人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沒有人說話,氣氛安靜得可怕。

眾人彷彿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心跳。

「拿上來吧。」終於,花盈盈的一句話,打破了這可怕的安靜。

有姑娘將寫好詩作的草紙送到花盈盈的手上,白秋燕一同過來看,只見草紙上寫的是一首完整的詞,全詞如下: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花盈盈看不大懂,雖然方才聽到下面有人叫好,但也只是猜測寫得還不錯,賺了些吆喝罷。她隨便看了一眼,心裡已經料定不怎麼樣,再說草紙拿在手上膈手,她隨便掃了一眼后,就給到了白秋燕的手中:「是首詞,你看看寫得怎麼樣?」

白秋燕看完這首詞后,先是纖纖玉手禁不住微微顫抖,然後瓊鼻不由吸了口涼氣,眼眶莫名變得紅潤,突然渾身顫了一下,鼻頭一酸,彷彿馬上要哭出來,她擦了擦鼻子,很堅定地道:「這一首當得頭名!」

「啊?」花盈盈很驚訝,眼裡滿是疑問,拿起草紙,又把整首《定風波》讀了一遍,依然不解,便詢問白秋燕:「它好在哪裡啊?」

白秋燕面色已經失常,彷彿望著眼前的空氣,獃獃道:「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恐怕是我十輩子都寫不出來的。想不到這位宋公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曠達、豪邁的胸襟,真是令人佩服!」

「啊?真的有這麼好嗎?」花盈盈面露為難之色,「可是……我現在應該?」

白秋燕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一把搶過花盈盈腰間的綉囊舉在手上,朝眾人道:「今日詩會,當屬這位宋公子第一!」

眾人鼓掌,點頭稱是。

白秋燕將花盈盈的綉囊扔了下來,有人撿到了,很自覺地交到宋廷的手上。

宋廷搖頭笑笑,又將綉囊拋至樓上走廊。眾人不解,問其何故,宋廷抱拳解釋道:「各位有所不知,這首《定風波》並非小可原創,乃是蘇東坡他老人家寫的。我今日不過是恰巧應景回憶起罷了。」

「什麼?又是蘇東坡?」眾人哂笑,卻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宋廷的話。知情的人都知道,剛才他就說過一句「你眼裡有什麼,你就是什麼」,便是假託什麼「蘇東坡」之口。依他所說,想那蘇東坡不過是蜀川某個小山村的一個教書老頭罷了,說幾句口水話他們相信,但是寫出如此水平的詞作,他們萬萬不相信。所以眾人就說些什麼「公子你就不要推脫了」「公子高才還這麼謙虛」的話來恭維宋廷。

宋廷表示很無奈:「錢我是真不能收,我有我的底線。」然後,笑眯眯地盯著早已經嚇得不輕的陸伯年:「錢我不收,但是,臉,我一定要打!」

眾人見這新晉頭名針對起方才差點奪得頭名的今科進士,忙問起緣故。

宋廷就將先前陸伯年說了什麼樣的話,與及與自己定了什麼樣的賭約,事情的前因後果,仔仔細細地跟眾人說了。唯獨誰輸了自稱是「孫子」這一節,他沒有說出來。

眾人聽了,齊刷刷地盯著那陸伯年,雖說他是進士,就要當官的人了。但是眾人最恨的就是品行不正的官了,一個即將當官的進士,欺負一個尚在考功名的秀才,這真是豈有此理!這裡的大多數也是童生、秀才,最底層的讀書人,對品行不正的進士,難免生出些仇視來,看向他的目光,就難免帶有些怒火的味道了。

陸伯年還在嘗試作最後掙扎,大聲狡辯道:「他是過了一炷香時間才寫的,他根本沒有資格跟我們比!他的詞是假的,你們都聽見了!他的詞是假的!是蘇東坡寫的!」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會相信什麼蘇東坡蘇西坡的說辭,一個個指著陸伯年道:「言而有信!給錢!給錢!」

陸伯年慌了,臉上額頭不斷冒汗,慌慌張張從荷包里摸出兩大錠銀子,剛掏出來,就被人冷哼一聲一把奪過,諂笑著恭恭敬敬送到宋廷的手裡。

宋廷將銀子收了后,湊近陸伯年耳邊低聲說了句:「乖孫子,謝謝你孝敬爺爺……」

「你……!」陸伯年一下子臉紅耳赤,對宋廷怒目以示,眼裡閃過一絲陰冷。

「姓宋的,你給我等著!」陸伯年留下一句狠話后,就氣哼哼地離開了雲香院。

有兩個同他來的,和他一起出去了。其它的幾個,早不知道上哪個姑娘的房間逍遙快活去了。

陸伯年走後,那位「王公子」面色不善地走了過來,觀察了宋廷兩眼后,才裝模作樣地朝宋廷抱抱拳道:「宋公子高才,做出如此高水準的詩作,在下佩服!」

「不過,」他話鋒一轉,接著道:「我想出一千兩銀子,勞駕宋公子答應我一件事,不知可否?」

「哇!一千兩……」旁人驚呼,王公子的闊綽,他們早就見識過了。但是,什麼事居然值一千兩?不管它什麼事,只要不是殺人放火,還不快快答應?

卻見宋廷笑了笑,說道:「我知道王公子要我答應何事。子云: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無須王公子多言,今晚盈盈姑娘自然歸你。」

聽了宋廷的話,「王公子」臉上總算露出滿意的神色,從身上取出一張銀票,雙手遞到宋廷的面前:「既然如此,這一千兩,宋公子你就收下吧!」

宋廷搖了搖頭,並沒有接受「王公子」的銀票。眾人忙驚問緣由,宋廷卻說:「我是有底線的。」

眾人不解其意,只是一個勁兒誇他「品德高尚」「德才兼備」「令人敬佩」云云。

「既如此,事情已了。那我就告辭回家了!」宋廷朝眾人抱拳,生怕家裡那幾口子生疑,早點回家,也好有個交代。

眾人猜想宋廷來雲香院並不是狎妓,而只是來出一口惡氣,沒料他居然如此挂念家中妻子……又對他多生出幾分敬重之意。

宋廷將二十兩銀子收好,然後又找回了桌上那串糖葫蘆,就笑容滿面地準備出門走人了。

誰知這時身後一道女子的聲音將他喚住,「宋公子,請等一下……」

宋廷轉身,只見那一身月白裙子的美麗女子,嫣然笑著將寫有《定風波》的草紙疊得整整齊齊地遞了過來:「你的詞,寫得真好,妾深拜服。」

宋廷沒有接草紙,擺擺手道:「姑娘,你自己留著吧。」

白秋燕斂衽,福身道:「妾姓白,名秋燕。以後若有機會,希望能得到宋公子的指教。」

宋廷抱拳:「指教不敢當。姑娘知書達理,氣質優雅,料也比在下博學,日後若有機會,定與姑娘一起探討。」

白秋燕聽他誇讚,低垂著頭,不覺霞攀雙頰,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再抬頭時,宋廷已經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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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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