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菊殤(19)

第二卷:菊殤(19)

那個漂亮得不可思議卻也危險得令人心神微顫的男人的目光冰冷地射向了地上渾身炸毛的黑貓,纖長的十指之間都還夾著蓄勢待發的柳葉飛刀,這次的刀面上攙雜了淡淡的綠色微光,顯然是塗上了稍觸即死的劇毒!

黑貓警覺地瞪著他,如臨大敵。

百里夢鄢沒有絲毫心軟的意思,手中飛刀射出,直逼那小小的身軀!

黑貓嘶叫一聲,急速躲閃而開,那速度快得完全不屬於一隻正常的貓,讓它成了一道淺淺的幻影!

面容冰冷的術士手下又是幾刃飛刀甩手而出,與此同時他的靈識也已經覆蓋了整棟廢棄大樓。

這若有若無的氣息……

上面有兩個人,收斂了自身的靈力,連他也查探不出對方是什麼人。

百里夢鄢神色微暗,不管對方是不是沖他來的,他也不想再糾纏,劈手就是一道三味真火朝那還在躲避飛刀的黑貓掃了過去。

那碧綠的眸子里驚色一閃。

下一刻,出乎百里夢鄢意料的,就在三味真火即將掠上黑貓的身體時,一道結界迅速在它的身前展開,與此同時,從陰影里現出數只厲鬼,前後左右堵住百里夢鄢,長臂一伸,狠狠向他抓來!

年輕的術士甩出幾張符咒,再度看向那隻黑貓所在的位置時,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一個小小的鬼寵,也值得對方這麼施救么……?

心頭疑問稍縱即逝,百里夢鄢還未來得及細想,樓面就是一陣劇震,整棟樓也劇烈地搖晃起來,又是數十隻厲鬼撲到了年輕術士的身上,不惜毀掉自己來狠狠纏住他。

百里夢鄢眼中狠光一現,正想逼退他們,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這個鈴聲,是給司淺旭特地設的……

他下意識地一恍神,朝兜里震動不已的手機看去。

就在此時,幾十層高的大樓轟然而塌,像是被一個巨大的手猛然向下壓去一般,竟是硬生生地將整棟大樓壓入了地底!!

這樣的力道,甚至可以直接將結界壓碎,把人壓得粉身碎骨!!!

倒塌聲驚天動地,煙塵衝天而起,將薄雲遍布的蒼穹染得一片灰靄。

倒塌的大樓附近,陰暗的角落之中,一個略微嬌小的身影抱著一隻黑貓,目光陰鷙地盯著那坍塌的中心,發出了銀鈴一般的笑聲,卻詭異地令人毛骨悚然。

她看向身後那個高大的身影,露出了一抹甜膩得讓人頭皮發麻的嬌笑:「他若是死了,你會不會很高興呢?……嘖嘖,你這是什麼表情?能擺脫掉他,你不覺得興奮么?……要知道,沒有他,你該會有多好……」

最後一句話,充滿了引誘的意味,誘惑得令人禁不住無法把持。

那個嬌小的身影沒有再去注意身後人的反應,低下頭去溫柔地撫摸黑貓的皮毛,黑貓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別擔心,暝,很快,很快就可以了,時機還未成熟,你要耐心等下去……」

話音未落,二人一貓就消失在了這個陰暗的角落裡。

與此同時,警車刺耳的鳴笛打破這一天一地的寂靜。

煙塵落地,那棟坍塌的大樓靜靜地伏在那裡,偶爾有碎石瓦礫滾動,像是一個巨型的墓冢,安靜得毫無聲息,如同所有的生命都已經消失。

……

北城,M市,一個小公園中。

聽著手機的忙音聲,司淺旭神色丕變,他再度回撥過去,這次已經無法接通了。

先是亡羈,現在是百里夢鄢……

年輕的歷史研究者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彷彿被萬均重擔壓在心口,堵住了,難受極了。

一旁的耶安斯和克阿瑟見他的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旭少爺……」

衛家三少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他們,道:「聯繫波賽波澳,夢鄢可能出事了。」

耶安斯和克阿瑟頓時一驚。

……

……

青石堤,綠柳岸,岸上行人踏步悠悠,文人墨士,摺扇輕搖,搖出一口好文章,清秀佳人,掩帕輕笑,笑醉了一岸的春風,粗布衣衫的小販大聲叫買,扁擔挑著的吃食香味誘人,側邊聚仙樓的龍嘆酒香飄十里,趕集或回家的百姓路過此處,都不由自主地緩了腳步,被這繁華美景舒了人心。

站在堤壩上看去,一條大江橫貫而過,輕風拂面,水流悠悠,漁船整裝待發,真真應了那一句「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大氣卻又不失了溫婉。

忽地,人來人往之中,一抹絢麗的紅影赫然躍入了其中,艷色驚人,格外地奪人眼球。

那是一個歡快得像是花蝴蝶一般的少年,約莫著是十一二歲的模樣,一身水紅雙襟寬袖水紅彩雲逐月紋繡衣,一頭墨發垂直如瀑,筆直地落入了腰間,七彩琉璃眸流光溢彩,淡色雙唇盈潤如水,脖頸之上系了冷玉,腳下軟靴踏地無聲,雍容華貴的容顏,帶著一抹英氣和桀驁不馴,漫不經心之中夾雜著神采飛揚,若是再長大一些,必定是個翩翩貴公子,一笑便是傾國傾城,不知煞了多少人的心。

少年歡快地在人群中穿梭,墨色的發上下翻躍,水紅錦衣飛揚之間帶起一片恍了人眼的水光瀲灧,配合著靈活輕巧的身姿,亦猶如那不知憂愁的飛鳥翔雀。

眉目顧盼流連之間,紅衣的少年不知撞上了什麼,「哎喲」一聲跌在了地上,左腳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疼,估計是崴了腳。

他眉間一蹙,咬著唇,七彩琉璃眸子中浮起一片迷濛蒙的白霧,看起來煞是委屈。

頭頂有一個溫柔而心焦的聲音響起:「真是對不起,這位小公子你沒事吧?」

少年端著迷濛蒙的眼睛抬頭看去,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一片沁了人心的綠色,那綠,蒼翠如墨。

看清了眼前這個害他崴了腳的人,紅衣少年的腦子之中霎時間只剩下六個字:

君子溫潤如玉。

似乎沒有什麼比這一句話更適合這個和他年歲相仿的少年。

墨綠的錦帶將一頭及到了腰下的黑色長發束在腦後,他俯身下來,清幽的竹香撲面而至,那發順著他的動作垂落,在光線的折射下,泛起了薄薄的綠色微光,彎彎的柳眉,一雙杏眸色如暈墨,一點朦朧一點迷離,顧盼之間,涌動著比月色更溫柔的淡淡流光,圓潤的鼻,薄薄的硃色雙唇微微上挑,像是時時刻刻在笑,修長的身形,溫潤的輪廓,出塵絕美的容顏,介於男子的俊朗和女子的柔美之間,還稍稍帶著一點稚氣,是那種柔和而不讓人心神窒息的美,翩翩然如九天謫仙,悠悠然如水中明月,一身墨綠卷草印金羅絹雙襟圓領長袍,衣袂翻飛,白綾襪,黑皮履,手環翠鐲,腰間別著一把墨綠的摺扇,錦綬隨風飛揚,太過溫潤的氣質,太過脫俗的氣息,太過精緻的容顏,在一瞥之中就已是驚為天人,彷彿這人在眨眼的瞬間就會乘風踏雲而去,到了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瑤池仙境中。

青石堤,綠柳岸,少年溫潤如玉,宛若謫仙,悠似明月,是他華美而盛大的夢境的源頭。

亦是,關於雍沉血和炙雙祭永世糾纏的源頭。

一身水紅雙襟寬袖水紅彩雲逐月紋繡衣,雍容華貴的少年只是一個恍神,隨即眨了眨泛起迷濛蒙的水霧的琉璃眸,咬了咬唇,搖頭,「沒關係,我還好……」

溫潤少年見他明明痛得額頭滲汗,卻依舊沒有哼出半句軟話,禁不住心底有些讚歎和憐惜,立刻去扶他起來。

身體相觸之時,兩個人俱是一愣。

原來,竟是同類啊……?

看上去,彼此都不像呀……

他們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同時笑了一下,沒想到他們居然都沒看出來啊!

知曉對方也是同道中人,溫潤出塵如謫仙的少年便不再耽誤,手上施了法術,輕輕鬆鬆地扶住對方,朝最近的客似雲來的聚仙樓走去。

「小二,一個雅間。」墨綠長袍的少年拋了一錠銀子,薄薄的硃色雙唇微微上挑,柔聲道。

接過銀子的小二盯著兩個絕色更甚女子的少年,幾乎看直了眼,好在訓練有素,飛快就回神過來,立刻前去引路:「好的好的,二位小公子這邊請嘞~!」

他扶住一身紅衣的華貴少年,小心翼翼地扶著他進了雅間,隨意點了些菜,打發客小二,便俯身去查看對方的傷勢。

少年的肌膚是漂亮的蔥白色,吹彈可破似的,可惜腳上因為崴了,整個腳踝都紅腫了起來。

他略為詫異,「為什麼不用治療術?」

莫非真的打算等著他來弄么?

墨發華衣的少年摸摸鼻子:「我不會……」

另一個少年揚了揚眉,硃色雙唇微微上挑,無奈一笑,動手施了治療術,一邊問道:「第一次來人界嗎?」

「是啊!挺熱鬧的。」大概是疼痛褪去客,少年微笑起來,有著和優雅雍容的外表截然不同的神采飛揚,跳脫而不無知,爛漫而不天真,他託了托下巴,磨娑著,「就是力量有點弱了,很簡單的事情都被弄麻煩了。」

倒不是批評或者諷刺,只是單純地感慨罷了。

一身墨綠的少年溫柔一笑,明明看似十一二歲,卻是談吐不凡:「他們是凡人,有些事情自然是無法像我們這般藉助法力,但若是遇上太平盛世,想安安穩穩過一生那卻甚是容易,雖說我們是妖,享盡歲月無數,還不是要五百年經歷一次天劫么?躲不過的,一樣要塵歸塵土歸土了。」

前者撫掌而笑,「我們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啊!在下百日菊花妖一族沉血,交個朋友吧!」

他拱手一禮,眉目流轉之間意氣風發,斂了一身的漫不經心,英氣競出,優雅高貴如那丹青畫中走出來的王侯將相。

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啊……

溫潤如玉的少年輕聲笑了,杏眸之中如同一點墨跡暈染而開,淡淡的朦朧,淡淡的迷離,凝視久了,彷彿能將整個人都會被醉了進去,「竹妖一族雙祭。」

不說全名,是妖類的一種自保的方式,因為在某些時候,名字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暮來風。

胭脂淚,

留人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青石堤,綠柳岸,大江東去,溫潤如玉的少年將腰間別著的墨綠摺扇化作了一支竹蕭,一曲《烏夜啼》,驚了春日的奼紫嫣紅。

雍容華貴的少年合著曲輕輕哼唱,一句「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煞了一江平靜的水面。

他微笑如悠悠明月,溫柔得幾乎可以滲出水,墨綠衣袂翻飛如搖曳的飛鳥,「有緣再見。」

他抿唇,一身水紅桀驁不馴,眉目含笑之間傾城傾國,「吶,雙祭,下回見面,我還要聽《烏夜啼》。」

少年點頭應允。

這一個「有緣」,卻是一等就等了到百年之後。

彼時,當年還有一些稚氣的少年已經長成了雙十模樣的男子了。

卻依舊在驚鴻一瞥之中,於滾滾人流里捕捉到彼此的身影。

對視一笑,霎時間便是醉了芳華無數。

……

路,很長,很長。

彷彿都看不到盡頭在哪裡。

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都如此陌生,他怎麼尋都尋不回那些熟悉的身影。

連路,都是陌生的。

他走了多久……?

好久好久了……

累得想倒下去不再醒來了……

這樣的感覺是什麼?

怎麼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呢?

哦,對了,在遇見那個總是一臉淡漠的孩子之前,他就是這樣走了數個百年啊。

太過漫長的旅途,太過灰色的世界,他找不到自己的歸宿啊……

他停了下來,仰頭去看那漸漸西下的暖陽,薄薄的光線射入那雙琉璃一般卻在此時失去了光彩的眸子里,帶起一片隱隱的刺疼。

雍沉血死了……

所以他找不到炙雙祭了……

呵,那個看起來溫柔無比的男人其實很小心眼呢,若是找不到他了,那個傢伙肯定就會躲起來生悶氣了吧!

所以,要趕緊找到他……

要趕緊……

只是……

雙祭,你在哪裡呀?

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想到快發瘋了呢……

百里夢鄢說,老妖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天曳說,沉血已經死了,亡羈是不會倒下的。

雍泠音說,沉血,是你害得雙祭魂飛魄散的么?

艷闕斕說,祭兒死得那麼慘,你怎麼可以比他活得好?!

炙雙祭一直喚著他的名,沉血,沉血,沉血……

溫柔如水的,無可奈何的,縱容的,愛戀的,難過的……

一聲又一聲,組成了一曲盛大而動聽的靡曲,聽著聽著,就足以讓他落下眼淚,凄哀了容顏。

雙祭啊……

很痛呢……

你死得那麼慘,我怎麼可以苟延殘喘?

一生一世的山盟海誓,如今卻成了最極端的一生一死。

無數次看見死亡在面前招手,我都在想……

可不可以,帶我一起離開?我的雙祭啊……

你若是不肯,就換我去找你好嗎?

十指相扣,一生廝守。

如此美好的誓言,怎麼忍心辜負呢?

雙祭,等我。

等我好不好……

即使只是幻象,即使是萬劫不復,我也甘願在有你的世界里……

就此沉淪。

……

沁泉路,M市,一處小型工業區。

一棟廢棄的大樓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完全陷入了地底,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壓了下去一般,看得人心驚膽戰。

現場已經被歐洲如今最大的黑手黨夜宴的人和警方協商好后控制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隨意進入。

一輛純黑色的法拉利從遠方急速駛來,剎車時在瓦礫遍地的地面上揚起一陣厚厚的灰塵。

前座有兩個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下來,飛快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一個修長纖細的身影踏步出來,靈靜的容顏,黑色璀璨的瞳仁,及到腋下的薄薄的淺褐色長發,原本溫和的輪廓綳得緊緊的,一身黑色夾克襯衫,緊身黑褲,整個人一如既往的幹練利落,惟有眸子里泄露出了斑點的隱憂和焦躁。

「旭少爺!」波賽波澳快速迎了上來,夜宴的弟兄們紛紛行禮。

「什麼情況?」司淺旭也不像廢話了,徑直朝前走去,一邊肅容問道。

耶安斯和克阿瑟急忙跟上。

「鄢少爺應該是遇到敵人了,估計是偷襲,否則不可能會這麼容易出事的。」波賽波澳回答道。

衛家三少眸色一暗:「夢鄢呢?」

波賽波澳欲言又止。

此時,一行數人已經走到了事發地點,司淺旭還未來得及問下去,就被視線所及之處看到的被不可思議的力道壓入地底的廢墟震撼了一下,喉嚨里一時間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耶安斯和克阿瑟也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

這並不是普通的大樓坍塌,而是加註進了法力,壓下去的力道之大,即使是一個異能力者,都無法輕易承受。

許久。

司淺旭彷彿才找回自己言語的能力,艱澀地咽了咽口水,開口:「波賽波澳,你想告訴我,夢鄢他……在下面?」

此話一出,現場倏然安靜了下來。

艾諾安排過來控制這裡的都是夜宴手下的異能力者,不同於被封印了半妖力量的司淺旭,他們的靈識和靈力可以清楚地感覺出下面埋著一個還不知道生死的人。

而當時和百里夢鄢在一起的波賽波澳很清楚,零度冰焰的確在這棟廢棄大樓里遇到了麻煩,他趕過來的時候,這一切卻都已經塵埃落定,為時已晚了,他只能聯繫夜宴亞洲主要負責人艾諾派人過來了。

「對不起,旭少爺,是我辦事不力,沒有保護好鄢少爺。」

司淺旭淡淡地看了波賽波澳一眼,指著那個匪夷所思的廢墟道:「挖他出來,立刻。」

太過波瀾不驚的語氣,反倒讓在場的人均是後背一涼。

那輕描淡寫的話語背後,隱藏著怎麼樣的暗潮洶湧……

衛家三少執意要留在現場,耶安斯讓人拿來了一張椅子,讓他坐在一旁看著夜宴手下的異能力者各展所能,將生生被壓下去的大樓廢墟一點一點地挖出來。

日頭漸漸西移,司淺旭單手撐著下巴,手肘靠在扶手上,維持著這個姿勢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現場,一動不動的,被風撩亂的淺褐色薄發在那張靈靜的容顏上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陰影,惟有那雙黑色的眸子里,光芒璀璨得驚人,偏偏又帶上了一重晦暗的色彩,在柔和的輪廓上,顯得格外的凜冽。

比起看到愛人遇險而坐立不安的普通人,司淺旭實在是太有耐心,也太過平靜了,平靜得有些嚇人。

「旭少爺……」克阿瑟突然站到了他的側邊。

年輕的衛家三少沒有動,只是抬了抬眼帘,彷彿是很隨意地道:「查到了?」

「是的,」克阿瑟點了點頭,「我們的確有找到一些黑色的皮毛,初步判斷應該是貓類動物,而且上面鬼氣,看來是一隻鬼寵。」

「鬼寵?」司淺旭頓了一下,把這個詞語在腦子裡轉了一圈,但是沒有相關資料,「是什麼?」

克阿瑟解釋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有些人會將已經死去的動物收集起來,點化它的神智,或者將一個被控制人鬼妖魔的靈魂注入動物的身體里,然後操縱它為其主人做事,這樣就相當於得到一個乖巧的寵物,所以被稱之為鬼寵。

司淺旭的指頭在扶手上叩了叩。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百里夢鄢被偷襲了,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那天那隻黑貓以及那個有著少女銀鈴一般的聲音的「人」,而照克阿瑟調查的結果看來,似乎這個猜測並不離譜。

之前在去M市警察總局見重案組組長Perpetual的時候,百里夢鄢也略有提過黑貓的事情,那麼,這就是說……

恐怕這件事和暗儡失蹤的事情脫不了什麼干係了。

亡羈同樣還不知所蹤,百里夢鄢被壓在廢墟下生死不明……

陰影斑駁了他的容顏,衛家三少看著那個越挖越深的大坑,抿平了唇。

百里夢鄢,你一定不會出事的,對不對……

一定不會出事的……

他攥了攥拳頭。

「克阿瑟……」現在亡羈那邊還不知道有沒有危險,司淺旭正打算讓他告訴伊武千慕和單非,讓他們幫忙先去找一下,不過話還未說完,那邊組織著大樓廢墟挖掘工作的波賽波澳和耶安斯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旭少爺,找到鄢少爺了!!」

聲音之中明顯得鬆了一口氣。

面容靈靜的司淺旭雖然神色未變,但是整個人已經霍然站了起來,整個脊樑都挺得直直的,似乎有些僵硬的模樣。

他握住了扣在腰上的天絲結,那是一個由五色絲綈系著的白色環結狀玉佩,折射著柔和的微光,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玉佩表面光滑,沒有一絲紋雕,卻讓人看了就心生喜意。

司淺旭遲疑了一會兒,才大步跨了過去。

克阿瑟急忙跟上。

踩著一地的碎石瓦礫,衛家三少近距離瞥了瞥那些完全就像是夾心餅乾一樣被擠壓在了一起的石塊鋼筋,心底有些寒意升了起來,讓他立刻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廢墟的邊緣,朝那個深深的大坑下面看去。

石塊與石塊的縫隙之中,明顯可以看到一個淺藍色的蜷縮起來的格外熟悉的身影,一身淺藍色襯衫加白色西褲,外加一件薄薄的休閑式西裝,黑色柔軟的披肩發,的確是百里夢鄢本人沒錯!

而在他的身邊,懸浮著一根似石非鐵的散發出銀藍色光芒的鞭子,另一個方向則是有一柄紫色的長劍,兩個靈器構建成一個小小的結界,硬是生生將這棟廢棄大樓上下夾壓的巨大得近乎可怕的力道擋了下來!

熾魂鞭……

漠命劍……

司淺旭死死地盯著結界里的男人,很久很久,微微吐出一口氣,才感覺整個繃緊的神經都帶著刺刺的疼,一手都是涓涓的冷汗。

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別擔心,旭少爺,鄢少爺他會沒事的。」耶安斯安慰道,另一邊的波賽波澳正在吩咐夜宴的手下將壓在結界上的石塊搬開。

直到整個結界都露出來的時候,衛家三少不知想到了什麼,忙不迭叫停:「大家都不要去動那個結界!」

正在考慮要不要先砸開結界的夜宴眾人愣了一下,然後全部都停了下來。

司淺旭朝旁邊看了看,「耶安斯,帶我下去。」

耶安斯疑惑了一瞬,還是立刻按他的話來做,很快便帶著他平安地落到那個深坑的坑底。

司淺旭踏過一地的坑坑窪窪和鋼筋混凝土,走到了銀藍色和紫色交織的結界面前,看向裡面的人兒。

百里夢鄢已經昏迷了過去,整個人蜷縮在小小的結界里,身上並沒有看到什麼傷口,黑色的髮絲半掩蓋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此時的神色會不會顯得痛苦。

隔著一道結界,司淺旭注視著他,黑色的瞳仁里有一瞬間的恍神。

他突然感覺很累。

百里夢鄢和司淺旭……

他們面對了彼此的太多次生死離別,黃泉路的莫名離魂,烈焰海中的靈魂結界,鬼帝現身夜的追殺,義大利羅馬海岸的巨浪……

每次都只能眼睜睜看著愛人受傷,甚至接近死神的鐮刀,承擔著詛咒的代價和帶來的厄運,這樣的心驚膽戰,還真是可怕呢……

司淺旭真的覺得很倦怠了。

因為太愛了,所以在一次又一次接近的死亡面前,才會感覺到很累。

若是未來更加殘酷,他和百里夢鄢還需要多少力量,才能夠支撐下去……

更何況,他們兩個人之間現在甚至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

……

心底里千兜百轉,司淺旭的神色卻依舊不變,他看了看手上的鎖靈扣。

那是一個暗紅色的鐲子,看似木製的材質,整個手鐲通身雕刻著一隻神獸麒麟,無比逼真,精確到了每一根鬚髮都栩栩如生。介面處是一個四棱形的同色玉石,其中甚至能夠看到那暗紅的色澤如同雲霧般聚散離合,飄飄蕩蕩,微微的光華流轉。

這個一看就不是凡物的東西,曾經救了他一命。

司淺旭凝視著漠命劍和熾魂鞭構建的結界,然後用那隻帶有鎖靈扣的手貼在了那薄薄的猶如銅牆鐵壁一般的微光之上。

熾魂鞭和漠命劍都是有簡單的自我意識的,為了保護主人,在百里夢鄢醒來發號施令之前肯定不會撤開,而且其他人強行去砸的話恐怕會適得其反,反而自己被這兩件染血無數的靈器吞噬了。

百里夢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司淺旭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而亡羈說過,鎖靈扣在一定的情況下,是可以剋制熾魂鞭、漠命劍以及還沒有找到的最後一件靈器天罡令的。

在戴著鎖靈扣的手接觸到那道結界的瞬間,那個暗紅色麒麟纏繞的靈器上鑲嵌的四菱寶石幽光一閃,衛家三少只感覺整個手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疼得他猛然將手縮了回來,一看,掌心果然已經有了灼傷的痕迹了。

「旭少爺!」

站在身後不遠處的耶安斯和波賽波澳立刻緊張地走了過來。

面容靈靜的男人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拳頭,淡淡道:「我沒什麼事。」

他凝眸看向那道銀藍和紫色交織的結界,果然不出所料,熾魂鞭和漠命劍閃爍了一下,倏然化作兩抹光影飛回了百里夢鄢的身體里,結界也霎時間消失了。

眾人一呆。

司淺旭沒什麼心思了解夜宴這些異能力者部下是怎麼想的了,在結界消失的剎那,他就已經飛快地越過坑坑窪窪的障礙,跑到地上那個蜷縮昏迷的人兒身邊,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將他抱入懷裡,上下察看著。

外表看起來只是有一些細微的擦傷而已,他的眉頭緊緊蹙著,秀氣的容顏,陰柔的輪廓,臉色蒼白,沒有缺氧的現象,整個人似乎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大礙。

年輕的衛家三少稍稍放下一點心,輕輕地拍了拍愛人的臉頰,喚道:「夢鄢,夢鄢,你醒醒,夢鄢……」

睜開眼睛看看我……

你這個樣子,我會覺得有點害怕……

總有一種彷彿你會離開的錯覺……

耶安斯和波賽波澳走了過來,前者道:「旭少爺,將鄢少爺交給我們看看吧,如果有什麼內傷的話外表是看不出來的。」

司淺旭眸光顫動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正想要讓他們來看看懷裡的愛人,百里夢鄢的身體突然就動了動,伴隨著一聲咳嗽,那個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男人抖了抖睫毛,慢慢睜開了眼睛,毫不期然地對上了司淺旭那黑色璀璨的瞳仁。

那雙丹鳳眼眸色深邃,幽不見底,幾乎可以讓人溺斃在了其中,冰冷而淡漠,凌厲而危險,讓耶安斯和波賽波澳的動作一下子僵在了那裡。

只是一瞬間,在看到司淺旭之後,被稱為零度冰焰的男人的目光倏然就柔和了下來。

「淺旭?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直起了身子,站了起來,有些疑惑地問道。

衛家三少動了動唇,頓了一下,才淡淡道:「你被襲擊了,我聯繫不到你,就借了夜宴的力量。」

百里夢鄢向四周掃視了一圈,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剛想說些什麼,他突然就神色大變,整個身體都震了一震,漆黑的瞳孔驟然一縮,幾乎是失聲叫道:「老妖怪!?」

話音未落,一枚百日菊花狀的玉佩就從年輕術士的口袋裡滾了出來,還未落地,便已經炸成了千萬道碎片,散在碎石瓦礫里,在西落陽光的照映下,折射出了星星點點的微光,卻莫名地讓人膽戰心驚。

百里夢鄢狠狠打了一個哆嗦,不知道為什麼,竟有無盡的寒意從腳下涌了上來,將整個心臟都快凍結成了冰。

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就要離他遠去了……

「怎麼回事……」司淺旭詫異地問。

「老妖怪他……我要去找他!」一身淡漠的男人此時顯得如此的忐忑不安,側過身子的同時,在空氣之中畫下黑白分明的陰陽兩儀,暴漲的靈力急速扯開一個空間裂縫。

只是,沒有人看到,他在轉身的瞬間,半掩住唇的掌心在低低的咳嗽之中綻放出一抹嫣紅的血色,男人卻是一刻也不耽誤地跨入了空間裂縫裡。

司淺旭來不及多想,立刻抓住愛人的一個衣角就跟著跨了進去,耶安斯和波賽波澳反應也不慢,在眾人回過神來之前飛快地跟了上去。

……

北城,M市,郊外。

三月的天就似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明明之前還是夕陽將近,雲層薄薄,此時整個天空卻已經被烏雲覆蓋,大團大團的雲翻滾在一起,將天地染成了一片昏暗,眼看著一場春日的狂風暴雨就即將來臨了。

空曠的郊外,有一片小小的竹林,蒼翠的綠竹在風中搖晃,發出嘩嘩的響聲,脫落的竹葉猛地打了一個捲兒,不知道被風吹到了什麼地方。

在這樣風聲呼嘯的地方,卻有一曲簫音響起,驟然之間就蓋過了那凌亂的風聲。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暮來風。

胭脂淚,

留人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簫音如泣如訴,不絕如縷,哀哀婉婉,凄凄切切,彷彿要唱盡弄簫人心中纏綿的血淚,訴盡了這狂風的無情。

百里夢鄢,司淺旭,耶安斯和波賽波澳到了這裡的時候,最先聽到的便是這一曲簫聲。

聽了,都覺得讓人難受的簫聲。

唯有百里夢鄢一聽便認得,這是唐代李煜的《烏夜啼》,亡羈在他很小的時候時常念給他聽的。

念著念著,那個一衣水紅的男人時常會失了神,只是一瞬的迷離,就飛快地繼續念了下去,只是那嘴邊漫不經心的淺笑,變得有些飄渺。

但是他從來不會用簫或者其它樂器來演奏,也從來不唱,彷彿這是一個禁忌一般,觸碰不得。

如今,卻破了例。

這個竹林並不大,在昏暗的光線里,依舊可以清晰地一望到底。

那個一衣水紅的花妖男子倚靠在一桿綠竹邊上,沒有看他們,蔥白的指在墨綠的竹簫上跳躍,淡色如水的唇貼著竹簫,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雙眸,一頭墨色青絲如瀑,如同紛飛的花雨一般在狂風之中飛揚,一身水紅直領菊紋錦繡紗衣,雍容華貴的傾城容顏,英氣勃勃的輪廓,慵懶而漫不經心的氣質,猶如那從丹青畫中走出來的王侯將相,美得足以令人窒息。

簫聲幽幽,彷彿要奏盡了這一天被狂風席捲的春色。

他立在那裡,人卻猶如那風一般,無拘無束,無牽無絆,似乎隨時會消失在他們眼前。

百里夢鄢想要過去,簫聲忽地就停了,讓他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頓了下來。

錦衣墨發的花妖男子一手握住了那墨綠的竹簫,一雙七彩琉璃眸子朝他們幾人看了過來,其中流轉著炫目的流光溢彩,眉宇之間是化不去的風流逶迤,亡羈彎了眉眼,抿唇一笑,一如既往,一分桀驁,更多的是慵懶而漫不經心,傾城傾國,煞了人心。

「阿鄢,小鬼~」他笑著打招呼,彷彿這裡不是荒郊野外而是沁泉路的小別墅,彷彿他不是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是一直站在這裡等他們。

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但是,沒來由的,百里夢鄢和司淺旭就是心底一涼,不安涌了上來,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耶安斯和波賽波澳面面相覷。

「老妖怪,我們回家好不好?」百里夢鄢努力讓自己的神色柔和一點,試圖朝他走去,卻不知道為什麼,那腳步,怎麼都動不了。

「回家啊……阿鄢我回不去了……」太過低聲的呢喃瞬間被狂風吹散,沒有落入任何人的耳中。

亡羈像是也沒有聽到百里夢鄢在說什麼似的,微微揚起頭,笑顏如花,驚艷了四座八方,羨煞了奼紫嫣紅,卻單純爛漫如一個不食人間憂愁的孩童,「阿鄢,我給你唱一首曲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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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愛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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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菊殤(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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