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雙生(70)
單非不知道他是在為那一夜還是剛才的事情而道歉,只是心裡沉甸甸的,想開口說些什麼,喉嚨里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沉默了下來。
體內的吞噬越來越劇烈,澎湃的靈力都幾乎壓制不住了。
伊武千慕卻依然看著單非,目光有些悠長,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呵呵,非非,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么?那是高中開學的第一天呢,那時候的你看起來就和初中生差不多,我還不知道你是我的同班同學,你來問路的時候還把你認作是初中部的了,結果,你二話不說就打了起來,也不知道有沒有認出我也是異能力者就隨便動手……」唇邊的笑意很純粹,卻讓人覺得微微苦澀,「結果我們打爛了圍牆,差點砸到路過的夢鄢,最後還是靈力比較高的他幫忙把牆弄好,非非你知道嗎?那個時候你委屈的樣子,真的很可愛……然後相處得越多,就不知不覺陷下去了……」
陷下去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七年前,沒有聽從亡羈和百里夢鄢的勸告,執意成立慕非事務所,將這個唯一愛過的人用這樣蹩腳的折磨自己的手段綁在自己身邊,那時候,他從未想過,他和單非,會落到今天這種局面……
只是,愛到即使知道是絕路,他也回不了頭了。
不是執念,而是,真的想放手,也放不開了……
愛戀這種東西,就是一種慢性毒藥,腐蝕了歲月,腐蝕了心神,偏偏還上了癮,戒不掉,掙不脫,卻硬生生讓你心甘情願,死在它手裡。
即使知道沾不得,也會在不經意之間,防不勝防地中了毒,然後披荊斬棘,飛蛾投火。
最後也只落得四個字:無怨無悔。
也不知是該說蠢,還是痴。
洶湧的靈力從身體里暴漲而起,在四周旋成了更為猛烈的颶風,將男人的發和衣都拂得上下翻躍如折翅的殘蝶,帶著異樣的哀絕的凄美。
強烈的不安噴湧上來,單非瞳孔驟然緊縮:「慕慕你想做什麼?!」
伊武千慕搖了搖頭,雙唇開合,默默地誦念起艱澀拗口的古老咒語。
體內的殺意越來越強,幾乎就要破體而出了。
非非,我情願殺了自己,也不想傷了你……
那圍繞著他的颶風迅速地變成了透明的巨大的靈力,驅魔師的腳微微遠離了地面,靈力在空氣之中磨擦,帶出道道細小的電光。
單非的神色越來越驚恐,想要衝過去,卻被滿目複雜的百里夢鄢死死拖住不肯放手。
陰陽師怒視著他,聲音尖銳得可怕:「夢鄢不要攔著我!這樣下去慕慕會死的!他會死的!!!」
百里夢鄢一個冰冷的眼神將司淺旭的腳步瞪在原地,對單非手裡也沒有一分鬆手的意思,聲如寒冰:「你現在過去,死的就是兩個人!」
攝魂術是解不開的,伊武千慕和單非必定會決出一個你死我活,而伊武千慕根本做不到,只能……
犧牲自己,讓單非活下去。
而百里夢鄢,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其中一個人。
單非掙脫不開他的鉗制,看向靈力已經形成風暴的中心,他第一次覺得,那個永遠對他溫柔地笑著,為他撐起一片天的伊武千慕,竟是單薄得如此厲害……
「快停下來,慕慕,停下來啊!!」
為什麼要愛得這麼辛苦,甚至不惜用這條命來向我證明你的無怨無悔?
伊武千慕,我到底,哪裡值得你如此付出……
我甚至,還不曾愛上你……
連淡漠如百里夢鄢都會說,單非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慕慕,為什麼還要愛這樣的我?
靈力的風暴愈演愈烈,幾乎吹得人腳步都踉蹌起來。
司淺旭忽然不想再看下去,但是眼睛卻不聽使喚,緊緊地盯著露台的邊緣,眼眶一片濕潤。
這樣的伊武千慕,會讓他想起當初在火海里不惜用靈魂作為結界來保護他的百里夢鄢。
「慕慕!!!」單非的聲音近乎於凄厲的慘叫,其中的悲慟夾雜著歇斯底里的哀傷。
不要這樣……
拜託你,不要為我做這麼多……
我根本什麼都沒有做過……
慕慕,停下來……
停下來好不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是淚流滿面了,陰陽師注視著那個熟悉無比的身影,眉眼之間流露出濃濃的哀求的味道。
伊武千慕看著他,心頭泛起些許苦澀的滋味。
不要這樣看我……
不然,我會以為你也開始動心……
那樣的話,叫我如此能像現在這般,舍下你離開……
單非,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
地老天荒我保證不起,至少,我能夠給你一輩子的,不離不棄……
真可惜,似乎辦不到了呢……
嫣紅的血液,從承受不了太過巨大的力量的脈絡里滲了出來,還未來得及滴落在地,就已經被風暴席捲而去。
伊武千慕平靜地凝視著那張執著了七年的容顏,每開口說一個字,就有無數的鮮血涌了出來:「非非,但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許多年前,那個彷彿永遠都長不大的娃娃臉男生在他的生日Party上,彎著眉眼,微笑著對他說:
「但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那一剎那,彷彿整個世界的喧囂和色彩都被隔離,只剩下那個男生糯糯的娃娃音,和那微笑之間依舊流露出熱情洋溢的精緻的眉眼。
但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對於異能力者來說,如此奢侈的一件事,被他用那麼虔誠的語氣說出來,彷彿沒有事情是不可能的。
很久很久以前,家裡的姐姐告訴他,愛上一個人,有時候只是需要一秒鐘的時間,然後,用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夠遺忘。
他一直覺得姐姐是誇大其詞。
但是,沒想到,伊武千慕,卻在那一瞬間,愛上那個名為單非的男生。
從此,無法自拔,愛戀成痴。
靈力的運轉,已經到了極致。
伊武千慕微彎了唇角,輕笑,一如既往,溫柔如水,茶色的眸子彎成了漂亮的下弦月,承載著愛戀和溫情,滿滿的波光粼粼,繾綣纏綿。
「非非,我愛你……」
肆虐的風暴,磨擦的靈力,將他託了起來,漸漸遠離地面。
「真的非常地……」
眉眼之間,沒有痛苦,沒有掙扎,沒有絕望,只有平靜的淡淡的如水溫柔,脈脈愛戀。
「……愛。」
最後一個字音,順著呼嘯的風,傳到了單非的耳邊。
那個一身鮮血的溫雅男人,失去了支撐的力氣一般,徑直向後倒了下去。
他的身後,是距離地面整整五十二層的高空。
空間,有一剎那的靜滯,彷彿整個世界都定格了起來,變成沒有聲音沒有色彩甚至按下停止鍵的黑白默片。
「不……不!!!」猶如野獸瀕死的哀鳴劃破靜止的空間,慘烈得驚心動魄!
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單非猛然掙脫百里夢鄢的鉗制,衝到露台邊緣伸手想去拉住伊武千慕!
那一點柔軟,卻擦著手落了下去。
暴動的靈力,將陰陽師的手絞得鮮血淋漓。
伊武千慕還在笑著,彎成下弦月的茶色眸子,如水的溫柔。
一點一點的,遠離,墜落,然後,被黑暗吞噬。
再之後,是驚天動地的爆炸!
伊武千慕墜落的路線被熊熊烈焰覆沒,那烈焰,完全吞噬了他的身體。
灼熱的火浪噴湧上來,將單非臉頰上的淚都蒸發殆盡,殘餘下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絕望和崩潰。
那團烈烈火焰不斷地墜落,五十二層的高空之上,依舊能夠感覺到它的熱度。
最終,落地。
那火焰不熄,在夜宴總部大樓前方巨大的空地處接連爆炸,火焰蔓延成海。
單非徒勞地握緊了手,卻是只握住了一把虛無的空氣。
除此之外,什麼都握不住……
淚,如碎鑽,大顆大顆地砸了下去,被肆虐的風吹成點點破碎的晶瑩。
慕慕……
伊武千慕……
你就這樣離開了么……
明明還信誓旦旦地說愛我……
為什麼,那麼輕易地就拋下我了呢……
從來都是這樣,對我好,愛我,為我做任何事,卻從來都不告訴我……
夢鄢說,我很殘忍。
但是,慕慕,你想過么?
你對我,有多麼地殘忍……
……
義大利,羅馬,臨海海岸。
兩個容顏一模一樣的金髮金眸的男人正立在岸邊,同樣狂狷的眉目,剛硬的輪廓,不可一世的氣勢,濃濃的血腥和死亡的氣息。
唯有其中一個,眉心中多了一道指甲大的淡色圓紋,狀如皎潔的滿月。
忽地,那個眉心沒有淡色圓紋的男人臉色一變,唇邊溢出一道嫣紅的血絲。
「繆恩!」狄爵里絲渾然一驚,心疼地急忙將自己的力量渡了過去,嘴裡忍不住低咒:「該死的,早知道會失敗就不要在那兩個傢伙身上浪費時間……」
結果被對方擺脫了攝魂術,反噬了他親愛的雙生弟弟!
「不,哥哥,」繆恩里絲唇角綻放出一個清艷魅惑的笑容,美如純色無瑕的茶靡花,「我們,沒有失敗……」
給讀者的話:
頂鍋蓋……不要扁我……逃跑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