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雙生(55)

第一卷:雙生(55)

表面冷靜淡漠的術士心煩意亂地想著的時候,那個黛眉入鬢丰神俊逸的男人輕輕開口道:「這孩子總是迷迷糊糊地忘記了他自己的休眠期,作為他的契約主人,我希望你可以多照顧他,拜託了。」

語氣之中帶著不可忽視的疼惜,夾雜著淡淡的憂愁和無奈,聽起來格外傷感。

霸氣尊貴如他,也俯身鞠躬請求道。

百里夢鄢微微動容,難得誠懇道:「亡羈對於我來說,亦父亦兄亦師。」

一句話,表明了他的心意。

男人感激地笑了笑,才道:「每到閏年雙六月或者雙十二月其中的幾天,就是他的休眠期,給他一個單獨的房間,多放置一些水就可以了,如果不麻煩的話,能夠找一個方向朝陽的房間就更好了。」

百里夢鄢點頭表示清楚了。

「謝謝你,那麼我先離開了,請不要告訴你我曾經出現過,告辭了。」

目送了那個黑銀色的有些落寞的身影借法術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百里夢鄢這才抱著亡羈,和單非一起朝機場大門走去。

就在他們察覺不到的一處角落,兩個男人正站在那裡,看著他們三人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之中。

一者儒雅;

一者聖潔;

「Michael,謝了啊。」男人推了推金色細框眼鏡,霧氣朦朧的雙眼中神色莫測,儒雅的容顏上,唇邊笑意令人如沐春風。

「謝什麼?」Michael微側了側頭,夜幕如漆,他依舊戴著那遮擋了一部分容貌的墨鏡,卻掩飾不住那一身散發出來的聖潔的氣息,令許多夜色下的特殊生物紛紛避之不及。

「謝你當年救了他們啊。」他輕笑。

Michael看向他衣領下的那面冷然而沉重的令牌模樣的掛飾,神色淡淡,道:「我只是剛好感覺到和你身上相似的氣息,順手而已。」

男人垂了垂眼帘,「不管怎麼,你都幫了我。」

畢竟,他們都是這場幕劇的主角啊……

「Perpetual。」

「還要繼續下去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Perpetual霎時間沉默了起來,鏡片之下,眸子中霧氣瀰漫更甚,翻滾不息,如同雲霧噴涌翻騰,吞沒了所有的心緒,將一切掩入了心扉。

「Perpetual,不累嗎?」

誰在看戲?

誰在演戲?

誰在戲中戲?

Michael記得,這是Perpetual曾經說過的。

當年,看到那個被絕望徹底覆沒失去一切羈絆了的花妖男子,想到了他被夢魘糾纏的夜夜無眠,看到了那一衣水紅之下的了無牽挂,察出了面臨絕境之時那琉璃眸中的解脫,看到了今日依舊傷痕深藏的亡羈,他很累。

光是看,他都覺得累了。

那麼,身在戲中,即是看戲人,又是導戲人,更是戲中戲的人,Perpetual,不累么?

一身儒雅的男人沉默了許久,才扯開嘴角,一如既往,輕笑,只是那笑容,讓人看得連心都揪了起來,明明在笑,心底卻帶著撕裂一般的痛楚,空洞了心臟,腐蝕了骨髓,將身體都掏得乾乾淨淨,卻阻止不了那疼痛從每一個細胞里傳遞過來。

生不成。

死不得。

他突然一把抓住Michael,模樣是從來未曾有過的失態,如泣如訴,眼底卻流不出眼淚,他開口,卻從英文轉用了中文:「Michael……米迦勒,不繼續下去,我沒有存在的理由啊……」

不是不想停下,而是不能啊……

亡羈是在失去之後才沒有了任何羈絆,了無牽挂地存活著。

而他,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他根本就不屬於這裡,他甚至就沒有出現的理由啊!

Michael,即是米迦勒卻出乎意料的能夠聽懂他的話語,墨鏡下的雙瞳不再淡然和聖潔,沾染上了彷彿用無窮無盡的時光也沖刷不去的蒼涼和悲憫。

他任由對方用盡全力地抓著自己,嗓音微啞:「Perpetual,像以前那樣不好嗎?用他的身份活著,難道不好嗎?」

繼續下去,也許終有一天,你會永遠消失的啊……

永遠。

真可怕的一個詞啊……

「可我不是他,我不是啊!」男人閉上眼,雙唇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很重要嗎?」你都已經承接下了他的一切,還有什麼所謂么?

他在乎的只是,不讓眼前這個人消失而已……

「Michael,聖經中的正義的化身,天堂審判長,神之右翼,六翼熾天使米迦勒,這些都是你,所以你無所謂。但是,我怕,有一天我會以為,我是未亡人……」

低低的呢喃,讓Michael猛然僵住。

有一天我會以為,我是未亡人……

那個逆耳米珥黛帝國的創造者,那個追求永生的半神族人,那個驕傲尊貴至高無上的阿吉涅帝王,那個深愛著大將軍瞬烏直到被背叛後用詛咒顛覆了整個帝國的,未亡人……

身體是另一個人的,記憶是另一個人的,所作所為是另一個人的,最後,連思想都要變成另一個人的么?

只是想,都覺得心底寒意攝人。

Michael看著他,滿眸掙扎,被墨鏡掩蓋下來,留下一片幽深的晦暗。

「Michael,即使最終會完完全全消失了,我也不想成為未亡人……從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開始,我就不想啊……」那個永遠那麼儒雅的男子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呢喃,嗓音帶著哀求一般的悲傷。

那個寧願毀了自己和整個逆耳米珥黛的帝王所背負的一切如此沉重,他真的覺得很辛苦……

那卻也是他還能存在的唯一的用途。

感覺,真諷刺啊……

Michael看著他,良久,才緩緩地道:「Perpetual,若是萬一,你註定沒有歸宿呢?」

最終的歸宿,會屬於沒有過去亦沒有未來的人嗎?

……

休眠期,是每一個植物系的妖怪都需要經歷的時期,就像動物要冬眠、花開結果之後要枯萎一樣,他們在一定的時期之內進去休眠期,整合自己體內的力量,而且會元氣大傷,昏迷不醒,醒來之後就沒事了,所以這也是要保密的原因,避免休眠期里被什麼人輕而易舉的殺了。

百里夢鄢記得,當年在飛機上發生那件事的時候,正是閏年六月。

怪不得那時候的亡羈連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不過……

他真的很想搖醒這個睡得昏天黑地的笨蛋,問問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休眠期!!!

再笨也不要忘記這麼重要的秘密的事情好不好!?

回夜宴總部大樓的車內,因為某冰山術士的怨氣而導致全程低氣壓,前座的單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好轉過頭去,看車窗外的夜景。

因為聖誕節就要來臨了,而聖誕節之後就是一月一日,羅馬的新年,儘管夜宴和迦迪門即將開戰,但是對於很多不知情的如同人來說,這都不太關他們的事,所以整個羅馬都顯得很熱鬧,人們張燈結綵,興高采烈地在街道上遊走,享受這個即將到來的聖誕節和西方春節。

單非看著外面的熱鬧景象,無端端的覺得有些傷感。

腦海里,不知不覺地出現了那個面容溫雅的男人,他風度翩翩的優雅,他溫柔細緻的體貼,他微笑時彎成下弦月的茶色雙眸,他說喜歡他的時候的哀傷,他說不要逼他的時候的痛苦,他眼底濃重的絕望,他沾染悲悵的親吻,他那如同困獸一般的瘋狂……

伊武千慕,單非最好的拍檔,最好的朋友。

曾經的。

任何東西加上曾經的這三個字,都悲戚得令人輾轉反側。

十幾年的相識相伴,七年的朝夕相處,不比黑白無常羽墨和翼白差的默契,不比百里夢鄢和司淺旭少的生離死別。

兩個人明明有那麼深的羈絆,為什麼在一夜之間翻天覆地,轉眼成陌路人呢?

單非的指尖觸碰上冰冷的玻璃。

他不是Gay,他只是想和伊武千慕做一輩子的朋友,這樣都不可以嗎?

他想起,曾經百里夢鄢和亡羈意味深長的眼神,司淺旭若有若無的試探,天曳搖著頭說,當局者迷。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他一個人沒有發覺?

所以,是他錯了?是他辜負了伊武千慕?是他對不起他?

那一夜,男人溫雅的面容如此悲哀,他說,非非,為什麼不能喜歡我?非非,為什麼不接受我?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伊武千慕說,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人而已啊……

慕慕,我們究竟是誰錯了?

那日男人凄厲的叫聲歷歷在耳:單非你不要逼我恨你!

車窗上,映出了陰陽師落寞的臉龐,一道淚痕在不經意之間斑駁了容顏。

慕慕,我們到底,誰在逼誰?誰在折磨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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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愛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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