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第十五回

身後梅林重歸寂靜。

攬在她腰間的手臂也已鬆開。

蘇念池看向溫恕,良久,輕道:「家世顯赫,卻浪蕩江湖。身懷絕技,卻藏拙天下。溫恕,我若是阿靖,對你這樣自我埋沒式的成全,絕不領情。」

溫恕轉眼,正與她的眸光相遇。

方才闖陣之時,她的草帽被狂風吹落,累累傷痕,便毫無遮掩地曝露於人前。

可是,她卻似是並不在意,不避不讓地坦然看他。

他看著她的眼,那一雙眼,如深潭映雪,澄靜明澈,蘊著瞭然,以及瞭然之後,些微的憐惜和不贊同。

他淡淡道:「阿靖人品心性,學識武功,樣樣出類拔萃,無需我來成全。」

念池卻搖頭,嘆息道:「你連自幼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子,都可相讓,我不信你數載離家,藏而不露與他毫不相關。」

她的話音裡帶著瞭然的堅持,和努力想要釋然,卻還是掩飾不住的澀意。

溫恕眼中,似有光影一閃而逝。

恰此時,前方傳來一個年輕女子含笑的聲音——

「好本事,竟能破了我們的凌寒陣。」

二人轉眼看去,只見一男一女信步而來,白衣緩帶,素潔出塵。

念池認出那白衣男子,正是當初在藏劍山莊西境別苑替自己診治的穹陵醫使,明白自己已入穹陵谷地界。

她此時並不想立即以庄南漪的身份示人,一瞥之下即刻轉身,拾起地上的草帽重新帶好。

整裝完畢,那兩人也正行到面前,念池於是才上前施禮道:「不敢當醫使謬讚,此陣精絕變幻,堪稱無雙,若非布陣之人意欲在困而不在殺,陣中毫無煞氣,我二人未必能夠輕易破陣。」

那白衣女子看了一眼遍地殘枝,惋惜道:「破陣便破陣,何苦毀了這些梅樹,這麼多年來栽培養護,也總是我的一片苦心。」

說著,似是略微嗔怪地橫了溫恕一眼。

「穹月,不得無禮。」一旁的白衣男子溫聲開口,語意中帶著制止之意。

那被喚做「穹月」的女子一撇嘴,卻也不再多說什麼。

念池見溫恕依舊眉目平淡,並無反應,便又再度施禮道:「如此便是我二人罪過,壞了姑娘所布奇陣。」

穹月笑道:「我哪有這本事,陣是谷主布下的,我不過是個小花匠,時時過來照拂這些梅花罷了。」

念池聞言,便道:「在下姓池,這位少俠姓溫,我二人不遠千里前來拜會,可否求見谷主?」

那白衣男子看了一眼他二人,開口道:「二位來得不湊巧,谷主外出未歸,如今不在谷中。」

念池問:「不知谷主何時歸谷?」

白衣男子道:「這就說不準了。」

念池道:「我二人千里跋涉只為見上谷主一面,不知是否可否容我們在此等候?」

她雖如是說,心裡卻並沒有報太大希望,穹陵谷避世之名遠揚,尋常人等便是能找到這裡都頗有不易,更遑論入谷暫住。

就連那時溫九功以藏劍山莊莊主之尊,提及親自登門拜訪,都被眼前這人輕巧擋回,何況是如今不知名的兩人。

她正琢磨著該如何混進谷中,卻聽那白衣男子微笑道:「二位既破得凌寒陣,理當如此,這便請隨在下入谷。」

念池不由得一怔,看了溫恕一眼,他卻已邁步隨那人向前走去。

當下收回心神,跟在他們身後向谷中行去。

一入谷內,但見處處佳木蔥蘢,飛瀑如練,幽澗流泉環繞,有如世外仙境。

然則細心探看,卻不難察覺,谷中處處山水,處處玄機。

那白衣男子一面引路,一面開口道:「在下穹落,這位是穹月,我二人皆是穹陵谷弟子。二位遠道是客,有任何需要儘管開口,有任何想去之處也盡可前往。只是谷中陣法甚多,二位欲往何處,喚谷中弟子引路便可。」

行至一分岔路口,那喚做穹落的穹陵醫使又道:「溫少俠,你隨我往這邊走,穹月,你帶這位池姑娘去丹溪境休息療傷。」

念池道:「你知我是女子?」

穹落微笑道:「若連這都看不出,枉為醫者。」

念池道:「為何我們不一起走?」

穹落道:「丹溪境為谷內女弟子居住地界,池姑娘在此暫住較為方便,我帶這位溫少俠前去男弟子居住的百草界。」

似是再合理不過。

可是念池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只是一時之間卻也想不透。

也因此,無從拒絕。

而溫恕,也並未拒絕。

她與他分開,隨著穹月來到丹溪境。

丹溪境逐水而築,空靈出塵。

一路上遇見不少女弟子,皆如穹月一般打扮,白衣素潔,溫淡平和。

穹月將念池引至一竹屋,笑道:「谷中簡陋,可要委屈池姑娘了。」

念池見屋中整潔素凈精巧雅緻,屋外行雲霧海綽約縹緲,微笑道:「姑娘過謙了,如此雅舍,說是蓬萊仙境也不為過。」

穹月一笑,「池姑娘稍事歇息,我去去便來。」

她說著,掩門出去,不一會兒回來,卻是一手提藥箱,一手拿了套乾淨衣裙。

穹月將東西放下,對念池道:「我看姑娘手臂受傷了,不如讓穹月替你看看。」

念池順著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方才闖陣時在手臂上留下的傷,當下也不推辭,便任由穹月替她上藥包紮。

她看著穹月嫻熟精湛的動作,忽而開口問道:「姑娘也是穹陵醫使?」

穹月一面替她上藥,一面點頭笑道:「但願穹月能夠不辱此名。」

念池心中一動,微微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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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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