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當手殘遇到眼瞎

1.當手殘遇到眼瞎

不壽山腳下。

「老闆娘,買香囊嗎?」

客棧老闆娘正低頭算賬,聞言下意識便要趕人,卻手揮在半空,使勁兒嗅了嗅,一臉欣喜地抬起頭,視線落上對方的問擎道袍,臉上剎時擠出一朵菊花般的笑容。

「哎呦,這位道長是從不壽山下來的吧?長得可真俊,怪不得能做出這麼好聞的香囊,跟市面上的庸脂俗粉就是不一樣,多少錢?我都買了!」

聶珵一笑,把小布包里的香囊一水兒倒出來,伸手比劃一下:「每個十文錢。」

「好說好說……」

老闆娘看見香囊后笑容僵了一下。

「道長,你這香囊味道不錯,就是……也太丑了點?我……我家10歲的娃都比你縫的精緻。」

聶珵聞言也不爭辯,就露出一臉失望:「哦……那你還要買嗎?」

「買!」老闆娘道,「不過,你這香囊,可得便宜一些了呀。」

聶珵裝模作樣想了想:「好。」

於是,聶珵拿了下山後的第一桶金,心情不錯地叫了幾個小菜。

他在無心台住了十年,如今下了山,小布包里除了一件最初上山的衣物,全是親手製作的各種驅蟲香囊。是了,他怕蟲子,怕到能失去理智那種,所以他一個眼看要而立之年的大男人,身上總是香氣撲鼻的。

而老闆娘此時才見到聶珵筷子都拿不穩的右手,忽然明白過來聶珵的右手患有殘疾,所以香囊才縫得那麼丑,心裏有點過意不去,腦補出一萬字殘疾小道長的倔強修行之路,就坐過去,又給聶珵加了個雞腿。

聶珵也不推脫,表情淡淡的,抖著半廢的右手吃得那叫一個身殘志堅,把老闆娘看得熱淚盈眶。

然後聶珵貌似不經意地問老闆娘:「大姐,我在山上呆得太久了,你知不知道近來江湖都有什麼新鮮事?」

老闆娘一看就是吃瓜群眾界的泰斗,眼睛立馬瞪得鋥亮:「道長,你下山難道不是去參加奉仙大會?」

聶珵自然不知道奉仙大會是個什麼鬼,不過聽名字感覺很牛逼的樣子,猜測聶又玄突然離開無心台說不準就是因為它,自己可得小心謹慎一些,萬一碰上了再被抓回去,他就沒這麼容易出來了。

所以聶珵面不改色一笑,心裏小盤算啪啪響,琢磨著怎麼打聽出大會的更多細節,卻突然間,聽到一陣嘻嘻哈哈的喧嚷聲。

聶珵下意識往窗子外看過去,只見幾個8、9歲的小孩兒正推搡著一個渾身破爛不堪的乞丐。

「哈哈哈他竟然真的吃下去了!」

「那可是餿了五日的飯菜,我們家的狗都不吃!」

「他果然是個傻子吧!」

「哎呀你看他給你磕頭呢,是不是還想吃?」

為首的小孩兒聞言,笑着踢了踢此時跪伏在地上似乎有些不舒服的乞丐:「喂,傻子,你給我磕一個頭,我就再給你拿好吃的來,怎麼樣?」

乞丐拱了一下身子,卻只是難受地按著自己的胃部,也不知到底聽懂小孩兒的話沒有。

那小孩兒等了半天見沒什麼動靜,臉色一沉,直接去抓乞丐披散的頭髮。

「阿武哥!他的頭髮很髒的……」其他小孩兒立刻驚叫。

而為首叫阿武的小孩兒顯然十分好面子,一定要提着乞丐逼迫他給自己磕頭。

結果那乞丐剛一抬頭,忽然「哇」地一下,稀里嘩啦吐了阿武滿身。

「啊啊啊好噁心!!!!!」

一幫小孩兒呼啦一下捂著鼻子四散開,只剩那被吐了一身的阿武。

阿武就呆愣地看着自己一身污穢,半晌,終於回過神,竟扯著嗓子嚎起來,撕心裂肺的,好像不是被吐了一身,而是被捅了一刀。

而那乞丐總算將胃裏的餿菜吐出來,估計舒服很多,也不管耳邊殺豬般的噪音,兀自心情愉悅地躺在地上滾了兩滾。

聶珵撲哧一笑,心想還真是個傻子,便要收回視線。沒想到這時,又見幾個壯漢被哭聲吸引過來,其中一個尤為氣勢洶洶,手裏還拎着把尖頭鐵鍬。

「爹!」

阿武看見鐵鍬壯漢,大喊了一聲,然後哭得更凶了。

阿武的爹大步躥過來,二話不說揮着鐵鍬便給了還躺在地上的乞丐狠狠一下,乞丐被打得嗚咽一聲,身子抖了抖,卻也不反抗,好像早已經習慣了一般,只是蜷縮起來,在接踵而來的暴打中,死死捂住左眼。

聶珵挑了下眉,之前乞丐抬頭的時候,他看見乞丐的左眼似乎是瞎的,皮肉都糾結在一起,也不知這種情況下,他為何要拚死護住一隻瞎了的眼。

眼看不一會兒功夫,乞丐的身上已經血跡斑斑,裸露在外的兩隻手臂更是慘不忍睹,那阿武的爹依舊沒有停止的意思,而阿武也不哭了,開始拍著巴掌給自己爹叫好。

周圍坐了不少人,都事不關己,沒有一個上前阻止。

聶珵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脖子,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有點煩躁,估摸著是那個阿武太吵了。

而他剛一起身,卻被身旁老闆娘按了一下。

老闆娘神秘兮兮地開口道:「道長,我勸你還是別管,我聽說那乞丐原本也是個十惡不赦的東西,後來遭了天譴才變成個傻子……」

聶珵咧嘴笑一下,沒等老闆娘說完便道:「大姐,那傻子是什麼人我沒興趣,我只是……想幫那熊孩子一把。」

聶珵的「幫」字聽起來格外真誠,老闆娘一愣,聶珵已經踩着窗子翻了出去。

聶珵動作卻不怎麼利落,袖子下擺刮在窗外的木板上,劃了個老大口子。

於是,聶珵心情更差了。

這邊阿武的爹早已打紅了眼,根本不顧乞丐的死活,卻突然聽見阿武的一連串驚叫。

回過頭,只見聶珵正一隻手肘架著阿武的脖子,跟好哥們似的拖着阿武,一路面帶微笑,見阿武的爹看向自己,還點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停在客棧門前一口盛雨的大缸旁邊,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給阿武直接懟在了裏面。

阿武嚇得一邊撲騰一邊亂叫,聶珵就倆手叉在他的胳肢窩下防止他溺水,然後提起來又按進去,反反覆復。

直到聶珵右手一個打滑,差點把阿武給沉缸底兒,阿武的爹終於回過神:「臭道士!你幹什麼!快放開他!」

說着,尖頭鐵鍬飛過來,聶珵靈活地一閃身躲開。他好歹在無心台鬼混了十年,要說一丁點兒功夫都沒學會,那是扯淡,他就是一頭豬,也應該會飛了。

當然,他還不如豬,他不會飛,但他那點能耐,對付阿武的爹倒足夠了。

聶珵把阿武撈出來扔在地上,然後笑着看他爹:「我在幫你兒子洗澡啊,你兒子身上這麼噁心,你也不管管?」

阿武他爹就是再沒讀過書,也看得出來,這貨絕對不是給自己兒子洗澡。所以阿武他爹憤怒了,連帶着其他幾個壯漢,一起朝聶珵衝過去。

聶珵在無心台見慣了問擎弟子精妙絕倫的身法,所以他看着這幾個壯漢的動作,就跟看幾頭大象玩摔跤一樣。

結果就在他內心還有點小興奮地想這一仗穩贏了的時候,突然間,周身一冷,空氣中滲出幾絲邪異詭譎的凶煞氣息。

聶珵心裏一緊,顧不上去看幾個毫無察覺的壯漢,就憑直覺抬起頭,然而來不及他出言警告,一道黑影從空中急速撲來,一瞬間掠過一名壯漢的頭頂,還未看清動作,便聽那壯漢一聲凄厲慘叫,額頭已破開拇指寬的血窟窿,黑色的血汩汩流下,壯漢瞪着眼睛,轉眼間便斷了氣。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直直盯着壯漢的屍體。

直到聶珵一聲厲吼:「看毛啊!還不都進屋!關緊門窗!」

一堆人總算回過神,而混亂中,有人一邊躲進客棧一邊大喊:「活青子!是活青子!!!」

聽到「活青子」三個字,眾人眼底的驚懼之色明顯加重,不管不顧地四處亂躲。

聶珵自然也早就意識到這是什麼玩意,雖然在無心台從來沒遇見過,但藏書閣里的典籍他倒沒少翻,知道這玩意的可怕之處。

所以他一嗓子吼完,就也大跳着往客棧裏頭躥。

沒想到求生欲太強,聶珵一不小心把一壯漢給撞飛了,正是方才圍毆他的壯漢之一,只見對方撲騰著迅速起身,一邊跑一邊回頭瞪了聶珵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卧槽你可是一個道士你不趕緊除了它你跟着我們躲個雞兒啊!

聶珵心說你剛才圍毆我的時候可沒這麼看得起我,我就要跟你們一起躲個雞兒,怎麼地?

可是就在他眼看要鑽進客棧的時候,餘光一掃,突然停了下來。

那個半瞎的傻子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是暈了過去。

然後就在聶珵猶豫的一瞬間過後,客棧大門被最後一個躲進去的人迅速合上,並且緊接着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一聽就是又搬了什麼東西把門給堵死了。

聶珵朝天翻了個白眼,卻還沒等翻回來,便感到又一陣凶風刮過,那玩意又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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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破浪里個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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