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亂世煙花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亂世煙花

蘇郁岐眼睜睜看著那隻手從眼前落下,落在肩頭,是夢裡千迴百轉夢見的那個人的手,她的眼眸不爭氣地濕了,想要說話,嘴巴卻更不爭氣,張都張不開。

皿曄無聲地將她瘦削的身體攬入懷中,喝了一大口葯含在口中,對著她無血色的唇餵了過去。

久違的溫度,久違的柔軟,蘇郁岐控制不住眼淚往下流,苦澀的葯湯入口,她甚至沒有嘗出味道來。

一碗葯湯喂盡,皿曄將碗擱到榻前小几上,回身坐在床沿,冰涼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擦拭她如雨的淚珠,卻無論如何也擦不完。

他輕輕蹙眉,啞聲:「若你再哭,我就只能吻干你的眼淚了。」

蘇郁岐的眼淚戛然而止。

抽噎著瞪著他。

他嘴角浮出點笑意,輕聲:「這才像話。」

蘇郁岐抽噎得幾乎要背過氣去,他的手輕輕拍撫她的後背,無奈地道:「那個百步之外一箭差點射穿我腦袋的蘇統帥,怎的卻是個愛哭的小嬌娘?」

蘇郁岐被他逗得破涕為笑,眼角還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嘴角卻抿出一點威嚴弧度:「如今我的仇人就只剩你和孟琮了,你怎還敢送人頭到我面前來?」

皿曄忽然鬆開了她,緩緩站起身來,撩衣擺,一屈膝,跪倒在了蘇郁岐面前。蘇郁岐一驚,「你這是做什麼?」

皿曄肅聲道:「郁兒,家母當年對蘇家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我不敢奢求你原諒,但這個賠罪,是必須要賠的。」

蘇郁岐眼眸一閉,淚又垂下來。

「冤家。」

原諒嗎?其實又哪裡曾經怪過他?他也是受害人罷了。只是要跨越仇恨繼續在一起,對她來說實在是個巨大的煎熬。

不在一起,又何嘗不是一個巨大的煎熬?

蘇郁岐起身下地,赤腳站在皿曄面前,眼淚啪嗒啪嗒掉在他膝前地毯上,終是控制不住,怨了一句:「你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皿曄站起身來,將她打橫抱起來,抱回床上,拉過被子給她蓋好,聲音暗啞地道:「縱我一千一萬個不對,也別不顧及自己的身子。地上涼,你還是躺著吧。」

給她蓋好了被子,擦了擦眼淚,他站起身來,打算再去跪著,蘇郁岐急急拉住了他的手:「你去做什麼?」

「繼續跪著。」他道。

「你如今跪有什麼用?不過是徒讓我難過罷了。」

皿曄瞧著她又要掉眼淚,忙又坐了回去:「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別哭。」

蘇郁岐終於是不能自已,撲入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皿曄這次沒有勸她,任她在他的懷裡哭了個昏天黑地。到最後,她竟然不爭氣地在他懷裡哭睡過去。

睡著了的蘇郁岐,蒼白的臉上還掛著幾滴淚珠,如蝶翼一般的眼睫一顫一顫的,透著不安,皿曄將她安放在枕上,打算去拿條毛巾給她擦擦臉,她卻像個孩子似的抓著他的衣襟死死不放,他無奈,只能輕聲在她耳邊道:「乖,我去拿條毛巾給你擦臉。」

她仍是不放,他無奈,只好輕聲喚了清荷。清荷打了一盆洗臉水,和毛巾一起放在小几上,退了出去,順帶把門關好,吩咐左右侍衛都遠遠的守著,不必靠太近。

皿曄給她洗了臉,她由始至終不放手,他便只好挨著她躺下,將她擁入懷中,在她額上印上一吻,輕聲道:「安心睡吧,我不走。」

蘇郁岐這才放鬆緊繃的身體,緩緩進入沉酣。

次日晨起,蘇郁岐想起昨夜,恍然是做了夢,夢裡皿曄來見她,又恍惚這不是夢,她眼睛還未睜開,就急忙忙往身邊抓,手指觸到溫熱的身體,揪著的心倏然放下,不由自主地輕舒了一口氣。但卻遲遲沒有睜開眼睛。

她只怕一睜眼,這一切果真是夢。

皿曄瞧著她天真幼稚的動作,唇角浮起一點寵溺的笑,捧著她的臉,在她額上印上一吻,溫聲:「我是真的,你不是在夢裡,睜開眼吧。」

蘇郁岐試探著、緩緩地睜開一隻眼睛,皿曄那張好看的臉映入眼帘,不知是太高興還是怎樣,她略有慌亂地又閉上了眼睛。

「不想起?那就再睡會兒。」

皿曄微涼的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頰。

境汀氣候惡劣,她的臉頰終日被風吹得有些粗糙,已不似往日的水嫩。他有些心疼,心裡更多的卻是敬重。

蘇郁岐哪裡還有睡意,閉著眼睛假寐了一會兒,皿曄的手不經意間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左胸腔一陣鈍疼,不由擁緊了她。

蘇郁岐又如何不知他心裡想什麼。回想與他相識相知相愛的這些日子,其實也不過不足一年的時間,卻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已經經歷了人世間的種種,雙方都已融入彼此的骨血之中一般,他苦,她亦會覺得苦,她痛,他亦會覺得痛。

蘇郁岐輕輕一嘆,在他唇上印上一吻,臉頰貼著他的臉頰,道:「玄臨,你不要再把那些前塵往事放在心上了。那些不是你的錯。你若還覺得,那些罪過沒有贖清,以後,陪在我的身邊,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贖便是。」

「好。」皿曄輕聲答應。

皿曄在蘇郁岐這裡呆了一日,一日里倒有一半的時間在哄她吃藥。她前些日子在一場戰役里動了胎氣,一直都沒有調養好,皿曄唯恐他走後她又不肯吃藥,卻又不能一直耽擱在這裡,只好白天回綏州應卯,在孟琮那些眼線們面前晃一晃,晚上又回到境汀州蘇郁岐這裡。

兩地相距逾一個多時辰的路,皿曄每日大半的時間都耗費在路上,蘇郁岐瞧著心疼,便招來寧山,命寧山扮成皿曄混到孟軍營中去。

寧山看看蘇郁岐,再看看皿曄,再摸著自己那摯愛的絡腮鬍子,極其不願,「兩位主子,可否找別人來扮?」

蘇郁岐倒是沒有糾結:「成,你找到合適的人選就行。」

寧山走後,蘇郁岐凝著皿曄,直凝得皿曄渾身不自在:「怎麼了?我做錯事了嗎?」

「為什麼寧山要叫你主子?」

「咳……可能是因為我和你是夫妻,你是主子自然我也就是主子?」

「你可算了吧,寧山是什麼人?傲氣得緊,我都得敬他三分。」

「好吧。他是暗皇的負責人。」

「這麼說,你想在是暗皇了?」

皿曄忙道:「等這場仗打完了,我就會卸任。」

蘇郁岐倒也沒有生氣,只是道:「難為你了。為了我做了那麼多。」

「也為我自己。誰讓我愛的是你呢?我私心裡希望能永遠留你在身邊。」

蘇郁岐輕輕一嘆,將自己填在他胸前,抱住他,聲調軟軟的:「玄臨。」大約他是父母的生命換來的伴侶,所以才這樣好的吧。

春年已至。這是皿曄和蘇郁岐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春年,白日里蘇郁岐和所有將士一起吃了一頓春年宴,到酉時才回到帥府。

本來想要和皿曄一起吃年夜飯,回到府中卻沒見清荷準備飯菜,正要問清荷,卻見皿曄從外面進來,帶了一身冷氣進門,蘇郁岐問:「這麼冷的天,你這是去外面了?」

「走,帶你去個地方。」

皿曄神神秘秘的,蘇郁岐不由好笑:「這荒山野嶺的,能有什麼好去處?」

荒山野嶺,天寒地凍,自然沒有什麼好去處。皿曄拿了狐裘給她穿上,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帶她出了城。

境汀州與綏州的中間,有座芥子山,雖名為芥子,實則卻是座極高的山,皿曄未讓她費半點力氣,一路背著她上了山頂。蘇郁岐疑惑:「這山頂全是雪,你不會就是為了讓我看雪景的吧?這漆黑的夜也看不見啊。」

「噓……」皿曄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五,四,三,二,一……你看!」

境汀州傳來「嘭嘭」的聲音,剎那間,境汀州的上空盛開了無數朵的焰火,兩人站的位置,卻是最高處,那一團團的焰火,便猶如盛開在腳下。

蘇郁岐看得眼睛都直了。

「天啊,太美了。」

皿曄在背後擁住她,與她一同看著這腳下的人間勝景,在她耳際輕聲道:「蘇郁岐,等這天下太平,咱們便找一處有山有水的地方住下來,再不問世事。你若喜歡焰火,我便天天放焰火給你。」

「好。」

蘇郁岐只覺心裡從未有過的甜蜜。此刻他說什麼她也是答應的。

焰火放了足有兩刻鐘,兩人從山上下來,回到帥府,清荷這才將年夜飯端了出來,他兩人坐在一起,渾似扭股糖似的不能分離,一頓年夜飯吃得恁是纏綿。

次日初一,兩人更是孩子似的,一大早穿了新衣裳,蘇郁岐特特給皿曄化了個妝,將他化成了蘇甲的模樣,兩人一同去了軍營。

從軍營里調了兩萬士兵,兩人率兵直奔孟七駐守的綏州。

孟軍未想到蘇郁岐竟然大年初一就襲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損傷頗多。蘇皿二人見好就收,午時一過便收兵,回到境汀州的時候,天還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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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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