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滄海桑田

209滄海桑田

肖震並不希望打仗,但他不是帝王,主宰不了時局,只能隨波逐流,沒有戰爭時平靜生活,戰爭來了努力保家衛國。

他的身份真的很微妙,留在北胡的南夏人,還與北胡大王一起喝酒,仿若摯友。

想到這裏,肖震在心裏暗暗嘆息一聲:王后啊王后,你便不能勸勸大王莫要再開戰了嗎?

但很快肖震便知道自己的念頭有些可笑,趙正可是殺了沈奕的兇手呢,沈悅兮怎麼可能放過他呢。

世間事果然是因果相關啊。

江城的夏日悶熱,晌午時烈日當空,街市裏人影稀少,造船坊里這段時光也空着,匠人們可以在陰涼處歇著,有些人倒頭大睡,有些人則抽一袋旱煙,天南海北地聊著。

江城歸於北胡已有五年,大家每每談起,恍然一夢。不過也沒覺得如今的日子有什麼不好,忽拙治下嚴厲,北胡人不大敢欺辱漢人,大家把這歸功於沈悅兮,她是漢人,自然會維護漢人的利益。

所以,沈悅兮在漢人中享有很高的聲譽。

這次因着造船的緣由,這些匠人得以見到沈悅兮,都說她是秀外慧中的女子,民間傳開之後,沈悅兮被傳得越發神了,竟有人說她是女媧轉世之類的話。

這些話自然也傳到了沈悅兮的耳朵里,她有些無奈地笑笑,她並不喜歡這種傳言,她深知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能耐,一切不過是忽拙的統治有方,她因為嫁給了忽拙而享受到了這種榮耀。

忽拙卻不這麼看,人的才德是無法掩飾的,沈悅兮不同於任何一個庸常女子,她堅毅,通達,愛憎分明,又有智謀,這些都是旁的女子所不具備的。

「所以,你並不是沾了我的光,那是你自己的光芒。」忽拙對沈悅兮說。

他的話讓沈悅兮深感暖心,她靠近他的懷裏,「那我以後更要做得好才行,不然對不住這麼多擁戴我的人了。」

「你做你自己就很好,別擔心。」忽拙柔聲說道。

沈悅兮微笑着點了點頭。

與忽拙在一起,她時刻都是安心又幸福的,從前在趙正身邊不是的,在趙正身邊的時候,她常常為自己籌謀,很多事只能在心裏默默打算,不能與趙正開誠佈公地說,因為她不確定趙正會不會站在她這面。

可是面對忽拙,她就沒有這種顧慮,不管什麼事,她都可以告訴他,因為她確信他會幫助她。

老天還算待她不薄,奪去了她的親人,卻派了一個忽拙來守護她,她靠在忽拙懷裏,一時不知該譴責還是該感恩了。

**

南夏,勤政殿。

趙正收到北胡正在造船的密報。

趙正冷笑了下,一艘船從開始到完工,那些龍骨構造怎麼也得兩三年的時間才能風乾做好,若要建成一批足夠承運北胡大軍的船隻,沒個十年八年只怕完不了工,就算完了工,北胡士兵疏於水戰,又有什麼可害怕的。

在和平的這些年月,趙正大力提倡各種富民政策,深得百姓愛戴,民富國安,大臣得利,趙正比先前多了些閑暇。

閑暇之餘,趙正也與岳湖一般,逢初一十五便去雲遊寺走一遭,一來與慧能聊聊天,二來看看趙印成。

趙印成已是少年,長相周正,身上兼具皇家華貴之氣與僧人的剋制氣質,總之是個非常優秀的少年。

趙正看着趙印成,不免想到以後,他一直未曾登基,趙印成說是讓位,但亦沒有正式的公文典禮,所以如今名義上,趙印成依舊是南夏的皇上。

那麼將來,是要趙印成繼續做皇上,還是讓自己的兒子趙潤做皇上呢?

趙潤如今不過六歲,尚未顯露天分,趙正若回王府,會特意與趙潤共處一段時候。

五歲那年,趙正給趙潤請了師傅教學,所以他每次回來都要聽聽趙潤是否有長進。一段時間下來,趙潤仍是資質平平,他畏手畏腳小家子氣的樣子有些像袁照溪,趙正打心底里不喜歡。

後來有了二兒子趙康,趙康三歲,性子活潑,膽子也比趙潤大,見到趙正的時候總能逗得趙正開心,趙正便對趙潤不怎麼上心了。

反正離這兩個孩子成年尚早,如今南夏盡在他手,所以他也不急,等兩個孩子長至少年再做打算不遲。

在府里,岳湖與趙正幾乎不見面,在雲遊寺,卻總能碰上面。

碰上面,岳湖也只是向趙正淡淡請個安,並不多言。

趙傾每次來雲遊寺,只是為了見趙印成,她很喜歡趙印成,出自一種少女單純的感情,見到趙印成,她便覺得開心,並未想得太多。

趙正見過幾次趙傾和趙印成之間的瘋鬧,見到趙傾那樣開心的笑着,便有些介懷了。

少女情竇初開之心,趙正是過來人,自然明白。

可是趙印成不行,同宗同姓的堂兄妹不能成親。

「往後你去雲遊寺也就罷了,莫要再帶着傾兒去了,她如今大了,該禁足深閨,再有幾年也該出嫁了。」尋了個空兒,趙正對岳湖說道。

是。岳湖只應了這一聲,再未多言。

趙正便轉身離開。

岳湖看着趙正的背影,他連背影都透著冰冷。不過岳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趙正,她這一生,從未嘗過男歡女愛的滋味,終究是虛度了。

趙傾得知自己的父王對她下了禁令,氣呼呼地準備去理論,被岳湖攔了下來。

「母妃,您說我為什麼不能見成哥哥?」趙傾噘著嘴不服氣地問。

「朝堂里的事是很複雜的,你父王不讓見也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要跟他爭,不然吃虧的還是你。」岳湖勸道。

趙傾心裏不忿,但對自己的父王,她還是有些畏懼。她後來明白,當年殺死她娘的人是自己的父王派去的,這種畏懼便更深了些。

於是她不多言,轉身氣呼呼地走了。

岳湖在心裏嘆息著,誰讓她們是女人呢?女人的命從來都不由自己,在家聽爹爹的,出嫁聽夫君的,歷來如此。

因鬧這一出,岳湖初一十五也不再去雲遊寺了。

從前她去雲遊寺,是為了尋求心靈上的寧靜,可是每次都能在雲遊寺里遇上趙正,如何讓她寧靜,索性避開不見了。

岳湖不去了,其他妾室得知趙正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雲遊寺,便都有了蠢蠢欲動的小算盤。

尤其是袁照溪,她一心巴望着趙正能栽培趙潤為接班人,可是現在看着趙正對此並不熱心,她覺得要多多製造一些父子倆見面的機會,便也開始逢初一十五去雲遊寺上香了。

在雲遊寺遇見袁照溪兩次,趙正便明了袁照溪的心思,他非常不喜歡女人對他用心計,臉色便不大好看了,淡淡對袁照溪說了句:「往後莫來了。」

袁照溪急忙低頭應了,帶着趙潤離開雲遊寺。

慧能將一切看在眼裏,只當不知。

趙正卻忿忿難平,對慧能道:「一個兩個的都想算計我利用我。」

慧能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沒法說。

趙正也沉默良久,他想起沈悅兮,當初她何嘗不是利用過他,利用他一步步達到她復仇的目的,可是對於沈悅兮,他是寧願被利用的,輪到袁照溪便不行了,一想到這個女人想要利用他,他便火冒三丈。

所以再回康平王府,趙正便不大去袁照溪的寢院,只讓下人將趙潤和趙欣帶過來看看。

袁照溪一籌莫展,卻也沒法子,聰明反被聰明誤,也只能怪她不了解趙正,在一個真正聰明人面前,本本分分才是最大的自保。

不過袁照溪也心存底氣,再怎麼說,她都給趙正生下一兒一女,王府里怎麼着也是有她一席之地的,趙潤是趙正的親骨肉,她不信他會放任他不管,所以將來趙潤定是會有個好前程的。

然而,這一切的夢想,都在趙正忽而失蹤那日戛然而止。

那日是七月十五,趙正在去雲遊寺的途中忽然失蹤,他的隨行侍衛被箭射殺,趙正不知去向。

南夏朝廷頓時亂了。

岳感時著大理寺調查此事,魏大勛不敢耽擱,去了現場查看,見到侍衛身上的箭便知大事不妙,他在幽州城時曾留心過忽拙精衛的兵器,見過這箭,如此說來,趙正很可能是被忽拙的精衛抓走了。

一國之首的七王爺如此輕易地被北胡人擄走,傳出去只怕被百姓恥笑,岳感時與魏大勛交談之後,便決定隱瞞這個消息,只說七王爺臨時決定去民間私訪,暗地裏,魏大勛帶人一路追蹤趙正去了。

但是趙正失蹤的這日是七月十五,鬼節,所以民間對趙正的忽然失蹤也開始流傳一些玄妙的說法。

風言風語傳了起來,岳感時有些惱怒,下令官府嚴查,若有人膽敢再捕風捉影散播謠言,便打入大牢,以意圖謀反罪論,這才將謠言壓制了下來。

康平王府的妾室們,除了岳湖,個個惶惶不安,七王爺是她們的天,此刻天沒了,她們沒了依靠,想到以後沒了七王爺的日子,個個愁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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