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如此潑婦

第十七章 如此潑婦

冷在三九,熱在三伏。秋後的伏天,燥熱得變本加厲,讓人很難適應。

正午時分,驕陽似火,飛塵滿天。一浪高過一浪的熱氣,像火山口裡崩噴的烈焰,在空中四處飛濺,它們的目的,無非是想把眼前的大地烤成一片焦碳。對著大自然低頭,活著,即是忍耐。

鄉村路上,行人稀少。那道斑駁的路面,散發著青草的味道,像一條九曲迴旋的長蛇,在沒有盡頭的田野中間慵懶地爬向天邊。天是藍的,地是厚重的,人是大自然最滄桑的傑作。

一輛載滿乘客的中巴,沿著濃蔭遮蔽的公路優哉游哉地徐遲而過,被車輪碾過的路面,瞬間濺起一道道嗆人的土霧,盡顯烈日的煩燥和不安。

車廂裡面十分擁擠,像一鍋蒸熟的豆包,牢牢地把這些揮汗如雨的怨男俗女們都緊挨緊靠地粘在了一起。開始的時候,他們還喋喋不休地怨恨這千變萬化的鬼天氣,可說著說著,都沒了動靜。

隨著車身的搖晃,懨懨欲睡的乘客們都閉緊了嘴巴,人們懶散地坐著,像一群呆愣的木偶,誰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話。在如此高溫乾燥的天氣里乘車出行,簡直就是一種空前絕後的煎熬。

一身樸素的孫曉紅茫然地坐在最後一排的雙人座位上,完全沉浸在自己孤獨的世界里,她那麼文靜,又那麼柔弱,好像一陣輕風吹來,都能將她颳倒在地。她身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幸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要是內傷,她這輩子也就廢了。面對這樣的世界,她現在已經別無所求。

她從考場回來,又經歷那麼多煩心的事情,她就沒有高興過。而高考的成績,讓她很難再露出笑容,她就像一個消極避世的人,越來越不合群,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然而不愛說話,並不代表自己什麼都不是。她喜歡安靜的世界,那裡沒有傷害,沒有煩惱,也沒有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那裡的風景,一切都是清風朗月,天高雲淡的樣子。

她安靜地坐在那裡,把雙手搭在膝蓋上,憂鬱地望著車窗外面的風景,逆著光線,不難看出她清秀的五官和恬淡的心緒,在自成風景的角落裡,彷彿身邊這個世界跟她沒有任何關聯。

隔著車窗,放眼望去,窗外是一片連著一片的青紗帳,那些一人多高的玉米桿長勢喜人,它們喝足了昔日的雨水后,便躺在毒花花的太陽低下,啞然昏睡。它們經歷了那麼多的不如意,竟然還能安定自若的站在那裡,難道自己連路邊的一棵樹或者是一棵小草都不如嗎?

孫曉紅的右面坐著一個穿著俗艷的農村婦女。這個女人,身體肥胖,說話粗聲粗氣,像個怨婦。上車的時候,她還沒坐在那裡,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竟然一眼相中了這個座位。就從前面蠻橫地擠了過來,一屁股坐下后,就沒見有過好的臉色。

只見,她鐵青著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因為車廂里過於悶熱,她大口地喘著粗氣,手裡舉著一個塑料瓶子,她一邊喝礦泉水,一邊絮絮叨叨地發著牢騷。孫曉紅見她這樣,一點兒好感沒有,她一直把臉側向窗外,以至於脖子抻得酸疼了一路。

女人沒有發現自己有多煩人,依然絮絮叨叨地埋怨。從她嘴裡噴出的唾沫星子,散發著熏人的口臭氣味,在車廂里到處擴散,攪得周圍的鄰座都捂著鼻子,斜著眼睛瞪她。而她卻不知自覺,依然狂噴口水。

這個無所顧忌的女人,可能是在家裡我行我素慣了,她用寬大的手掌胡亂地在臉上擦著汗水,嘟嘟嚷嚷怨天由人:「這是什麼鬼天氣啊?熱死我了!要是再這樣熱下去的話,我這臉上非曬出油不可!」她的呱噪,特別煩人,好像是故意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可是,身邊乘客們都像躲避瘟神一樣,都用後腦勺來抵觸她,誰也不願意觸這樣的霉頭。

她見車上沒人搭話,覺得特別尷尬,故意抬高聲音催了一句:「我說司機師傅,你還能不能開快點兒了!」這句話說得很厭惡,她得罪人之後就心虛了。本來想找回點兒面子,這會兒又憋了回去。

可能是人丑多作怪。也不知道誰給她的自信和膽量,四周環顧了一下,她可不管別人高不高興,嘴裡嘟囔著,又開始大放厥詞:「這車開得太慢了,就這蝸爬的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到家啊!」

「大姐,你腦子是不是受啥刺激了?你說你坐你的車,我轉我的方向盤,我也沒招誰惹誰,你這咋還罵上人了呢?我看你歲數大,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你呢,也別太得寸進尺,說兩句就得了。要是嫌我開車慢,你可以隨時下車,我一定不會攔著你!」司機聽了,瞟了一眼車鏡,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他不冷不熱的挑釁,讓女人非常難堪,她張嘴反駁說:「兄弟,你這是咋說話呢?咋這麼難聽啊?你那張嘴巴小時用抹布擦過咋的?」

「大姐,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嫌我說話臟,你那條舌頭滿嘴噴糞,它也不幹凈啊,難聽!我怎麼沒覺得難聽啊!我說話不挺正常的嗎?難聽的話我都沒好意思說,你要是聽不慣,你可以把耳朵堵上不聽啊!我又沒強迫你聽!我本來還不想這麼說話,這不都是你自找的嗎?你口口聲聲嫌我開得慢,要不你過來試試,看看方向盤聽你使喚,還是聽我使喚!」女人張了張嘴巴,被懟得啞口無言。

「你……你……我懶得和你一般見識!」看著司機的一臉壞笑,女人突然覺得自討沒趣。

「大姐,你說這話可就沒意思了,你以為我願意和你磨嘴皮子呢?這不是你自己沒事兒找事兒自討苦吃嗎?」司機說完,臉上顯出一副鄙夷的神情,他把手裡的方向盤使勁一轉,繼續開車。

在眾目睽睽之下,女人瞪著眼睛用手指著司機的後腦勺,剛要撒潑罵人,突然感覺眼前的這個司機有點兒不太好惹,就把剛剛抬起的手又縮了回來。女人見司機嘴巴這麼厲害,她也覺得自己理屈詞窮,就坐在那裡跟個大青蛙似的暗暗鼓氣。

「太熱了!太熱了!這麼熱的天氣,我真是受不了了!」女人受了搶白之後,本該有所收斂,可是她的舌頭卻偏偏不願在嘴裡老實呆著,依舊像個怨婦一般,碎碎叨嘮個沒完。

客車繼續往前走,很多人毫不避諱地朝她投來了厭惡的目光,可她的眼睛跟什麼都沒看見一樣,嘴裡依舊喋喋不休地咒罵著。從她嘴裡吐出的言語,越來越尖酸刻薄,而且還帶著強烈的殺傷力,彷彿車廂里的一切,都曾經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看誰都不順眼。

她埋怨夠了,也罵夠了,見還是沒人不搭理她,就把頭轉過來,瞥見孫曉紅旁邊還有空隙,就強勢地喊了一聲:「小姑娘,往裡讓讓!再往裡讓讓!你一個小孩兒占那麼大地方幹嘛?」女人說著,也不管孫曉紅樂不樂意,居然把一個鼓鼓鼓鼓囊囊的大布包一下子堆到了她的旁邊。

「大姐,你看看,裡面已經沒地兒了,你還想讓我怎麼串呀?再串都貼到車廂上了!」孫曉紅一臉無辜地看了她一眼,感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女人得了便宜后,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多擾民。聽見孫曉紅這麼說她,臉上略顯激動,她剛要發火,突然發現裡面確實沒有地方了,這才囂張地坐下來,順手從座位上拿起一張廣告紙,掄圓了手臂,不停為自己扇風。

孫曉紅鄙夷地看了她兩眼,「這都什麼人啊?真沒素質!討厭!」孫曉紅也是一臉的嫌棄,她沒有說話,心裡嘀咕著,自覺把身子往窗邊靠了靠,很不情願地給她騰出了一些地方,讓給這個沒有廉恥的女人。

女人見了,卻毫不客氣,她似乎覺得別人是應該的一樣,又得寸進尺起來。

孫曉紅瞪眼看著她把一個超大塑料袋子橫在了她的眼前,她甚至想把自己死死地堵在裡面,連動都不能動,好像還不太滿足。

「她怎麼能這樣呢,真是欺人太甚!」孫曉紅心裡暗罵。這張嘴臉,布滿了橫絲肉,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大庭廣眾之下,一點兒都不知自重,她也太膨脹了,要是給點兒微風,都能飄出車廂去太空漫步。

孫曉紅見她這般無理,頓時氣得目瞪口呆,她滿臉通紅,很想為自己爭辯幾句:「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這跟地痞有什麼兩樣?潑婦!」她想大聲反駁,無奈自己身單力薄,突然又覺得不值,想起自己今天還有正事,又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跟這種連狗都不如的人較勁,能講出什麼道理來,只能是自取其辱。算了,忍一會兒就下車了,權當自己昨天晚上沒做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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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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