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樂試

第五十三章 樂試

「你瞧瞧你做的這些什麼事,這要是讓前頭那些老頑固們知道,口誅筆伐,能要了你我的命。」

「老爺,您消消氣,小姐是一時沒想開。」婢女瀟瀟也隨著洛汀跪在一旁,替她開解。

洛奎冷笑,「一時沒想開?那肖亦辰有什麼好的?值得你不顧名聲與他私會。」

「你不是洛汀,你是洛家的嫡女,你已經任性的夠久了。洛家經不起你如此折騰,肖亦辰沒你想的這麼簡單,他根本配不上你為他付出的真心。」洛奎長嘆了一口氣。

「是你太貪婪了,」洛汀倏地起身,連音色都是顫抖著的,「富甲一方還滿足不了你的野心嗎?」

她連尊稱都沒有了,洛奎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女兒,怒目圓視,不過一會兒,終是放下了抬起來的手指。

面上掠過一絲頹然,「瀟瀟,送你家小姐回房休息。」

「哈哈」,洛汀咽下喉頭那口不平的氣,面上已經帶了決然,「您是想要逼死女兒嗎?」

這麼些年,她全按照他說的做,一舉一動,一顰一蹙,從未越矩。

可是只有亦辰,她不想放手,只要想到日後要同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成婚,洛汀就覺得有一種鑽心的疼。

見自小被捧在心尖兒上疼的女兒如此,洛奎也是一震,嘴角蠕動,「爹不是不給他機會,這一次若沒有你在背後綢繆,他那文思能進前十甲?」

洛奎喘著粗氣直搖頭,他是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肖亦辰的。

「不是的」,洛汀辯解,「亦辰有雄心抱負,至於功名,他那麼用功,他一定會努力的。」

洛奎看洛汀如此維護,雖覺無奈卻也面色稍霽,「去年,爹邀蘇子阮來家中做客,為的就是你的姻緣,結果你稱病不見。後來對我說你年紀尚小,還不做此想,爹再無可奈何,也是依了你。」

洛奎咳嗽出聲,「那肖亦辰若是出息,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他呢,文不成武不就,你在他身上,也是白白蹉跎年華。」

「不會的,為了我,亦辰他會聽爹的話,努力考取功名的。」洛汀期盼地看著洛奎。

「爹,您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女兒心裡只有他,再放不下別人。」

洛奎看了她好久,終於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只要他奪得頭籌,爹就依了你。」

「頭籌?」洛汀後退兩步,「爹,你明知道亦辰的文采不是那麼……」

洛奎打斷她,「這已經是我最後的讓步了,除非如此,否則你即便一頭撞死在這裡,我也不會改話。」

好狠的心啊,這不分明是不想讓他們在一起。洛汀胸脯劇烈起伏,情緒更加不穩定。

婢女瀟瀟見此,忙扶住了她,「小姐,比試還在進行中,日後一切都好商量,你何必為了個還沒結果的事現在同家主置氣?」

對,洛汀恍惚中精神一震,反握住瀟瀟,還有機會的,說不定亦辰他真的可以拔得頭籌的。

「瀟瀟,帶小姐下去。」洛奎以掌撫額,這個女兒太不讓他省心了。

二樓場外圍著的人聲鼎沸,別驚閣亦開了三樓,洛奎雖附庸風雅,可也免不了身為商人的本性貪婪。

一席之地,五兩銀子起步哄抬,座票更貴,三樓更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能待的地兒。

所謂觀看可以,但要交錢。那些參加過比試的人更是心有不服,花了大價錢買座,誓要看到今年蘭芝會拔得頭籌的是誰

只是這一次,來了個不同尋常的看客,還在三樓獨僻了個地方,兩邊以玄關相隔開。

那女子身姿曼妙,白紗覆面,朦朧中更有一種神秘的美感,一旁還有個靈動可人的青衣婢女陪著。

想必這就是洛家小姐了,底下的人自她一出現,注意力就被吸引了一大半。

場內十人站著,比試還未開始。

因為參與比試的都是男子,故而一些琵琶、箜篌等樂器就未被選用。

場內,南陌撫摸過一件件,琴,箏,笛,蕭,塤等樂器,這一件件具有古典韻致的,乃是爺爺最為喜歡的。

樣樣都是上乘的材質,極佳的精品,如果真如沈易笙所說,只要取得蘭芝會的頭籌,即便是國師,也會給三分薄面?那麼,她是不是便可以窺得一絲天機,或許可以再見到爺爺,離開這個時代,回到過去那個自己。

南陌在一眾人中,年紀最小,但勝在面容靈秀,體態挺拔,雙眸澄澈,彷彿不諳世事的小公子。

「你看那個沒見識的,活像沒見過這些樂器似的。」場外有男子酸道。

另一人附和,「若以樂理先比,誰獲勝還不見得呢。」

「余容將盛夜將離,嘖嘖,閣下是嫉妒南公子詩作的好吧?」

「好什麼,還不知是不是找人代作,早知如此,在下也找人代筆,不比他強了多少。」有人面色不善道。

少有清醒者道:「若真是代筆,有那樣的文采,為何自己不前來這蘭芝會?而替他人潤墨?」

眾人一聽倒也在理,總之無論這場中人有怎樣的風采,他們也只是個看客。

沈易笙雖然隱瞞了自己侯爺的身份,可是求的一個三樓的雅座還是沒問題的,何況他捨得砸錢。

但是為了近距離觀看南陌的比試,他還是選擇了,時不時面露鄙夷,暗道左右都是蠻子。

倏然,沉重典雅的銅鐘聲響起,別驚閣內的喧鬧也便歇了聲音。

樓上,倩影微動,「諸位公子應家父邀約,來此蘭芝盛會,小女子洛汀,願以一曲「浮生」獻醜於諸公之前。」

洛汀選了古琴,剛好應了文人的雅緻與清骨。她尾指輕挑,指尖跳躍,僅僅試了幾個音,便如泠泠作響。

場內,肖亦辰看著那個調琴女子,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只是額角上被沈易笙砸出來的傷口,看起來極其滑稽。

月色侵染,音動初時,那女子只是輕攏慢挑,悠悠揚揚,如這時節的春雨潤物無聲。

隨著節奏的轉換,洛汀的指尖飛快的跳躍,如同跳舞一般。

珠玉轉弦,彷彿鏗鏘有力的兵戈交接,指尖一澀,情到濃時濃轉薄,幽咽的嗚聲似女人的啼哭,自琴中的風聲里飄蕩。

又霎時間變換,天清明朗,心境接二連三地跳躍,轉換。

最終落幕,又回復為最初的平靜,一曲罷。

靜……無聲的震撼。

一個閨閣女子,能將琴心運用到這等境界,實屬不易。

「洛小姐音色如人,我家公子願以圖尾相贈,還望洛小姐能夠不棄收下。」

別驚閣四樓,傳來一女子的聲音,明明相隔甚遠,可是靈動的嗓音卻彷彿直入人耳畔。

圖尾?在座都是有識之士,怎會不知,這圖尾乃是這世間的五大名琴之一,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樓上是何人?她口中的公子又是誰?

眾人仰頭看去,那女子纖細的骨腕溫潤美好搭放在廊上。纖腰,膚白,高頸盤扣……

青絲之下面紗相掩,徒留一雙攝人心魄的眸子。

這是何等的美人兒?眾人瞪大了眼睛,滿座屏氣凝神,皆怕驚走了這天上人。

她抬眼時,波光流轉,一斛窖底陳釀,生生被氤氳出風情萬種的氣息。

「敢問姑娘,來自哪裡?」有人按捺不住了,珠玉在後,那洛家小姐,再怎麼不俗,也是味同嚼蠟了。

這等風姿,即便是遠遠觀賞也是好的。

南陌有些遲疑,這聲音,這姿態,她是見過的。

是榮梵?那個名動天下的梵音姬。

當初她是隨著景莫淮一起離開鵠城的,怎麼如今竟逗留在這裡?那麼剛才榮梵口中的公子,便是……那人了。

洛汀亦向上看去,只見那女子淺笑低吟:「客自雲深處,遲遲又暮暮,隔絕數萬里,江南可還好?」

隨口拈來的詩情,既回答了先頭那公子的問話,又沒透露自己的半分,絕不輕浮。

洛汀下意識向主座上的父親看去,來了這樣的人物,爹爹不可能不知。

果不其然,洛奎雖然心中不忿這搶了自己女兒風頭的女子,可一想到那女子背後的人,便又平復了心態。

「今日江南蘭芝省會,有貴客前來洛宅,亦是洛某的榮幸。」

洛奎這般低姿態,讓眾人不淡定了。畢竟,連江南的名士,大儒,都不能讓洛奎這個財閥世家這般青眼相看,來人必定是個不簡單的主兒。

可惜有角度限制,任誰也看不到。

只覺得紗簾之後,有一人靜坐其中,紗簾浮動,饒是不見姿容,亦是讓人覺得氣質如華。

他來了?南陌有點兒恍惚,心裡又陡然生了煩躁,都說了一拍兩散,為何上天如此不講道理,會在這裡遇見?

景莫淮從來不做無用之事,來此,必然是有所圖謀。難道是像當初的太子,亦或是承安王一般,搶先一步,招賢納才?

可是他連面也未露,雖有韋、盧二位將軍護送,但是是斷沒有在這裡浪費時日的道理的。

場外的沈易笙,覺得南陌看起來不太對,這丫頭向來沒心沒肺,不至於因為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給懵住了。

她又不是男子,不會沉浸於那女人的美貌不可自拔,可是究竟是什麼事?沈易笙抓心撓肝,恨不能現在就跳入場內問個清楚。

南陌嘆了一口氣,把原先挑選的古琴放了回去,不管她彈的好與不好,洛汀既然彈過了古琴,那麼她無論好與不好,都會遭人詬病。

肖亦辰知道這個叫南墨的小公子,就是上一輪詩會裡得頭甲的人,一句「余容將盛夜將離」自蘭芝會後必將聞名於天下。

如今看「他」將古琴放回原處,暗想「他」是怕了汀兒的琴音,才換作他比。

南陌換了一管竹笛,實話說,她的笛子遠沒有古琴把握得當,畢竟古琴可以靜心,在那個紅燈綠酒的社會,它足以讓任何喧囂平靜。她自小學琴,爺爺的那些朋友們說她是一個難得有琴心的人。

可是這一次,她卻選了自己並不擅長的笛子。

肖亦辰選了陶塤,這玩意兒簡單,不用太費心思,至於其他幾個人,他早已打點好,除了那個不識抬舉的南陌沒有給他回復。

南陌愕然發現那些眼高於頂的士子們,今日如同霜打了茄子,一個個蔫蔫的,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發揮失常到樂器從手中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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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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