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訴

三十六、訴

墨昶按著筠華說的法子直接給身在閩南的許大人飛鴿傳書,筠華等了幾日,墨昶卻是還沒有說起閩南那邊的狀況,筠華有些心急,若是出了岔子,她便是擔著首要罪責的。

筠華並著卉秋往寒君齋的方向走著,經過一段長廊,長廊一側是荷塘,一側垂下紫藤交纏在一起,許是有了些年頭,竟是能與牆媲美,五月的紫藤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層層疊疊的綠葉,也是養眼。

「王爺……」紫藤牆那邊的叫聲令筠華停下了腳步,抑制不住地細細聽著。

「閩南那邊許大人已是傳書來,那法子甚是奏效,現在難民的情緒已是安穩下來,許大人以勞賑災,那些難民用自己的勞動換來果腹之食,且能夠是使閩南恢復起來……」

筠華聞言也是鬆了口氣,莞爾一笑。

墨昶亦是「嗯」的一聲,筠華聽著知道墨昶便也是高興的。

「王爺,有句話臣不知該不該說。」

墨昶回應的只是一句冷笑,道:「該說與不該說,你都是要說的。」

「王爺成親一年有餘,如今卻還是膝下無子,臣瞧著……王妃似是沒有那個心思……」

「沈安,擺好你的身份!」墨昶不悅的聲音響起。

那人卻是不折不撓,告了罪:「臣僭越了……只是王妃到底是正妃,所出是嫡子,將來也是名正言順些……」

「沈安,你的話多了!」墨昶周身的寒氣,叫筠華即便是隔著那厚厚的藤蔓牆亦是能察覺的到。

「可是王爺……」對方卻依舊是百折不撓的,還是想說些什麼。

「沈安!湛王府何時有世子是本王的事,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今日便是罷了。」

對方只好道了一聲「是」,腳步聲許是因為離開而想起,但是卻又是停下,對著墨昶繼續道:「王妃再是賢德,但是萬事還是子嗣為重,望王爺明白……」

隨後那人離開,墨昶重重的嘆息聲伴著離開的腳步聲響起。

卉秋看著筠華,卻是見著筠華慘白了臉,身子搖搖欲墜的,嚇得卉秋連忙上前,問道:「王妃這是怎麼了?可是天氣時熱時寒的,身子不適?」

筠華身子一晃,手抓著一旁的藤蔓,粗糙的質感擦著筠華的手掌心,手指骨節發白也是沒有異樣,緊緊攥著支撐著自己的身子,許久才是自嘲一笑,道:「我們回去……」

卉秋想要上前攙扶著筠華回去,但是卻是被筠華拒絕,筠華強撐著自己的身子,依舊是直直的挺立著,只是也唯有筠華一人知道,跨出的每一步,自己的心,鑽心的疼。

夜幕漸漸降臨,明月的銀色光輝浸潤著大地,似是給那些東西蒙上一層朦朧的薄紗,如水一般輕柔。

湖面波光粼粼,雖是一方小湖,若是種一株蓮便會顯得小的湖,亦是有些容不下多人的涼亭相伴。

亭中,筠華懶懶地倚在欄杆上,唇邊綻開一笑,裡頭噙著自嘲、失落,一如手中的酒液,辛辣之中隱隱有些甘甜,複雜得很。

筠華身邊不知堆了幾個空瓶子,纖長的蔥指穩穩地握著酒壺,舉手將酒盡數入喉,幾滴濺在外頭掩著脖頸柔美的曲線蜿蜒而下,浸染了月白的衣襟,染出更深的色澤。

到最後一滴酒的滴下,筠華面龐在月光下,明顯的熏紅,手滑落,酒壺順勢滾了出去,接著便是去摸手邊滿著的酒壺。

筠華一陣摸索,酒壺沒有尋到,卻是抓到一隻溫熱的手掌,筠華轉頭瞧去,微微模糊的視線叫筠華辨別不出人來。

墨昶看著如此模樣的筠華,抿了唇,任由筠華胡亂的摸索,等著筠華的下一個動作。

筠華卻還是沒有認出墨昶來,自己鬆開了手,輕笑道:「我以為……不會有人找到的……」

墨昶心中抽疼,手上前,將筠華北風吹亂的青絲別在耳後,輕聲道:「遇到煩心事了?」

筠華點了點頭,嘲弄著道:「嗯……我以為,我只要……只要幫著他,做他想做的,必做的,便是一個合格的湛王妃……可是,孩子……」

筠華長嘆著,也是理會不了墨昶猛然間變了的神色,自顧自地說道:「我自七歲起,在大漠長大……那裡有廣闊的天地任我騎馬馳騁,不比金陵這四方的天……可是我知道,到了進來,自己是懷恩將軍的獨女,是金陵的貴女,要大方得體,然後又成了湛王妃……不能為人說笑,一舉一動皆是考究……」

墨昶沒有打斷筠華,靜靜聽著,看著筠華痛苦萬分的神情,自己亦是如鯁在喉,難受得緊……

筠華說著,頭轉過去看著墨昶,道:「可是……我壓制著,但是我好像還是動了不該有的情,我知道他心中有別人……所以我不能這樣拴著他啊……可是……可是……」筠華眼中的清淚順著臉頰滑落,身子亦是過去,雙手緊緊抓著墨昶的衣襟,「他們說……他需要子嗣……可是我沒有資格……我努力做好我原本不想做的,可是……他們還是不滿意……」

墨昶深吸一口氣,長臂將筠華攬入懷中,懷中之人的顫抖,一切動作宛如刀刃在狠狠地刺著墨昶的心。

「皇室……真的不該有情……」筠華最後還是冷笑著,鬆了手,只整個人還是在墨昶胸口。

墨昶顯然是感受到懷中人不在有所動作,寂靜的周圍叫墨昶清晰的聽見筠華均勻的呼吸聲。

墨昶將筠華橫抱著起身,沉穩的步子大步邁開。

卉秋與習珍見著墨昶如此帶著筠華回來,相視一眼,皆是不知該如何做。

墨昶不理會兩人,到了房門口,才是沉聲吩咐道:「你們先下去。」

卉秋與習珍雖是不放心,但是也是沒得法子,悄然回了自己的屋子。

墨昶將熟睡的筠華輕柔地放在床榻之上,欲起身時,卻是發現筠華不知何時又是抓著墨昶的衣襟,墨昶本是想輕輕掰開筠華的手,但是只要稍稍一動,筠華便是皺了眉,抓得更緊了些。

墨昶見狀失笑,就著筠華的動作於其額上落下一吻,順勢躺在了筠華身側,一隻手臂被筠華壓著,看著便是墨昶攔著筠華一道。

翌日,晨光堪堪灑滿院落,屋內開始亮堂起來。

筠華皺著眉,眼皮掙扎著睜開,不知為何似是比往日有些刺眼的光線令筠華不由得將頭埋向枕頭中。

筠華雖是剛醒腦子有些混沌,但是還是能感覺到著觸感與往日不同,睜開眼,入目是雲紋提花的墨色錦袍。

筠華一驚,猛地坐起身子,只見著墨昶安穩地躺在自己的身側,長臂朝著筠華的方向平攤著,顯然是叫筠華枕了一夜的。

因著昨晚飲的酒又是猛烈又是不少,筠華此時頭隱隱發疼,想繞過墨昶下床,但是不想傳來墨昶低沉的聲音:「醒了?」

筠華回神去看著墨昶,只見著墨昶緩緩睜開雙眸,清澈的眼眸映著筠華微微獃滯的面龐。

等到筠華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然是在墨昶懷中。

墨昶起身拉過筠華攬入懷中,堪堪睡醒的聲音低沉,磁性,帶著特有的柔情,伏在筠華耳畔道:「阿姒……你一直很好……」

筠華垂了眼睫,掩住了眸中的失落,卻是聽著墨昶繼續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阿姒……我似是……難以自拔……」

筠華被墨昶的話驚著,此時墨昶正好是鬆開了長臂,手指輕捏筠華的下顎,送上自己溫熱的唇瓣。

十指相扣的瞬間,墨昶扶著筠華倒在床榻之上,溫熱的氣息交纏著,一方是平穩,一方是急促。

墨昶鬆開了筠華的唇,卻是不起身,四目相對。

筠華面色微醺,極為不自然地別開了視線,起伏的胸口極是不平靜,慌亂地開口:「王爺……」

「阿姒!」墨昶說這話,頭伏了下去,唇上輕輕一啄,道:「喚我阿湛便好……」

筠華唇瓣微張,她清晰記得,此乃墨昶的小字……

墨昶見著筠華久久不語,也不強求,拉著筠華起身,長指理了理筠華微微凌亂的髮絲,手便是順勢下來,摩挲著筠華的面龐。

「有些事兒,不必在意,相信我,哪怕是嘗試著,也好好試上一試。」墨昶真摯的神情找不到一絲破綻,筠華一時間不知是點頭還是一貫這沉默以對。

「王爺……」筠華輕聲喚著,「若是真的需要,王爺不必顧慮,我會安分守己……」

墨昶愣了愣,他沒想到筠華還是執著於此,昨夜筠華為何於湖邊宿醉的原因他已知曉,方才也是表明心跡,卻是沒想到筠華還是對那件事兒,對那個誤會偏執著。

筠華見著墨昶不說話,自己眸色暗了暗,輕笑著下了塌,轉到屏風後頭換了衣衫。

墨昶靜靜地待在床榻上,唇邊浮現一抹苦笑,望著因光線能隱隱描出輪廓的屏風,最終還是無話,輕聲下了塌,出了門。

阿姒,其實我們,兩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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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窗月孤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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