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水寨

五十三 水寨

第二日卯時三刻,沈青龍全身裹著黑色麻布,獨自一人,偷偷的從後門坐著馬車離開了沈府,徑直向碼頭駛去。

碼頭上人來人往,在碼頭的西南側僻靜處,沈青龍一個人下了馬車,低頭回身掃視了一圈,向一隻烏篷船走去。

搖船的是個年輕的黑臉大漢,穿著一身黑色的短裝,身上一塊塊健壯的肌肉隱約可見。他正低著頭,坐在木船的船頭。

似乎察覺到有人過來,他不耐煩的甩了甩手,頭也不抬的瓮聲瓮氣道:「此船不帶人,去找其他船吧!」

沈青龍掀開黑麻布的一角,露出臉頰,微微一笑,低聲道:「怎麼,我也不帶嗎?」

黑臉大漢聽聲連忙起身道:「二……」

「噓——」沈青龍連忙將食指豎在嘴邊,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黑臉大漢立馬反應過來,滴溜著眼睛四下看了看,閃身讓開。

沈青龍也是回身掃了一眼,便踏上了木船徑直進入船篷。

「先生,坐好了!」黑臉大漢瓮聲瓮氣地吆喝一聲,隨即抓起船頭的木漿,展開雙臂用力滑開。

只見木漿插入水中,「嘩啦」一聲,烏篷船如同離弦之箭,濺起一道水花飛速離開了渡口,駛向江心。

一盞茶的光景,小船離開渡口大約三四里遠,周遭水域不見一艘船隻,沈青龍這才出聲問道:「屠三,大哥怎麼把你派來了。」

黑臉大漢屠三一邊用力地划著木漿,一邊粗聲說道:「大當家說,最近這錢塘地界不太平,別人來不放心。」

沈青龍輕輕一笑,沒有言語。

別看屠三外表憨厚一副獃頭獃腦的模樣,但是他可是甄四手下最為得力的一員幹將。其不僅一身蠻力,而且打起仗來兇悍異常,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為甄四的水寨發展壯大立下了汗馬功勞。

唯一的毛病就是其腦子不太好使,好像天生缺了根弦一樣,所以甄四一般不單獨派他外出。

「怎麼就你一個人?」

屠三撓了撓腦袋,憨憨一笑道:「大當家說了,人多眼雜。如果是其他人上船,全部轟走,只有二當家上船,我才能行船。」

沈青龍點了點頭,隨意的問道:「最近寨子里還好嗎?」

屠三搖了搖頭,「不好。」

「哦?哪裡不好,可發生了什麼事情?」沈青龍心中一驚。

屠三數著指頭,道:「大當家的鸚鵡病死了,李二狗的腳前天練武的時候扭了,馮大笨的兵器掉江里去了,還有……」

「行了,行了……」沈青龍心裡好氣又好笑,連忙打斷他的話,不讓他再說下去。

他懶得再問,索性靠在木船的船蓬上,閉目養神起來。

……

錢塘縣江河水泊的深處,這裡菖蒲高聳,蘆葦叢生,岔道縱橫。如若不是在此地常年走船,很容易迷路。因此,這裡極少有人過來。

穿過蘆葦盪,前面就是一片荒無人煙的亂石灘,亂石灘之上,有一片水寨,正是水匪甄四的大本營。

水寨背靠戈壁,三面環水,地勢險要。水寨外面是一圈盤口粗的木樁圍起來的柵欄,木樁上面削得極為尖銳,好像根根豎立的木刺。

每隔二三十步的距離搭建一個三層瞭望台,最上邊一層有一個嘍啰觀風,下邊兩層布防一些弓弩手。兩個瞭望台之間,隔著五六步就站著一個頭扎黑巾,黑褂黑褲,手拿利刃,眼如同鷹隼,面容肅整的啰兵。寨子裡面還有兩隊流動崗哨。可以說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異常森嚴。

水寨正南方是一座高大的木門,此時木門緊緊閉合,有七八人水匪在木門之前巡邏。

一架木船從蘆葦盪中飛速駛來,船上正是屠三和沈青龍二人。

坐在船蓬里的沈青龍,看到近在咫尺的水寨,誇獎道:「屠三,你這撐船的技術倒還不錯啊!」

屠三摸了摸腦袋,憨憨一笑:「二當家,要是弄兩隻大槳,俺能劃得更快。」

沈青龍笑了笑,沒有接話。

屠三操縱著船槳,慢慢將船搖到水閘前。

站在瞭望台上放哨的水匪,早就看見了此二人,一水匪走下高台,高聲喊道:「來者何人?」

屠三站起身來扯開嗓門罵道:「娘的快打開閘門,連老子都不認得啦!」

守門的水匪連忙賠笑道:「原來是屠舵頭回來啦,趙老六!快點打開水閘!」

隨後,他轉過頭,對著下面的人呼喊道:「大夥注意,屠舵頭回來了,快快打開閘門!」

守閘的幾名水匪急忙搖起閘門,屠三把船搖進水寨,停靠在碼頭邊栓在木樁上,拿出一塊木板搭到岸上,高聲道:「二當家,到岸了。」沈青龍從船蓬中走了出來,健步上岸,屠三連忙跟在後面。

水寨中又是一番新景象,地面平齊空曠,幾十間屋舍樓台森嚴排列,其中有住所,瞭望台,兵器庫,廚房,不一而足。

水寨中熱火朝天,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搬拆挑水者有之,巡邏放哨者有之,不時路過幾個急匆匆的水匪,看到沈青龍后,朝著他恭敬的拱手,又急匆匆的離開。

遠方的一處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幾百個水匪拿著朴刀,擺著架勢,整齊劃一的操練,併發出陣陣「嘿,哈」之聲。呼聲震天,響徹雲霄。

沈青龍輕車熟路,轉眼間就走到一處大堂之前。

直通大堂的是九層花崗岩石階,兩旁的扶手邊緣各雕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大堂的牌匾上工工整整地寫著「聚義堂」三個字,牌匾下方是四根合抱粗,紅色木柱。

聚義堂地面上鋪著一塊塊的青灰色的石板,內部空間極大,正北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巨幅猛虎下山圖,畫作前面有兩個位置坐北朝南的主位,下手兩邊整齊的擺著十八個紅木雕椅。

這兩個主位正是為沈青龍和甄四準備的,下手十八個座位則是代表了水寨的十八個頭目。

沈青龍猶記得,當年這個水寨只有甄四,自己和錢大洪三個人,後來錢大洪買通了郡守,被舉薦為一個功曹史,便脫離了水寨。

自己則為了水寨更好的發展,偷偷的前往錢塘,秘密加入了當地一個小幫派,依靠水寨的力量和自己的苦心經營,萬般篳路藍縷之下,慢慢的發展成了今天雄踞一方的漕幫,而水寨也在自己的幫助下,發展成了現在的盛況。

「二當家!」大堂的守衛見到沈青龍后,拱手道。

沈青龍「嗯」了一聲,隨即道:「去告訴大當家,說我在聚義堂的偏廳等他。」

「是,二當家!」守衛恭敬點頭,連忙向西奔去。

穿過聚義堂的大廳,沈青龍來到了偏廳中。

偏廳的擺設十分素凈,幾株養在花盆中的君子蘭,海棠花迎風綻放,在窗外微風的吹拂下散發著陣陣幽香,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沈青龍坐在一個太師椅上,微眯著眼睛,等待甄四的到來。

不出半盞茶時間,一位大約四十齣頭年紀的魁梧大漢,走進了偏廳中。

他豹頭環眼,眉宇含煞,眉毛粗重濃密,臉上橫肉頻現,顴骨橫長,鼻樑高挺,鷹鉤鼻尖,嘴角緊崩尖突下垂。

魁梧大漢穿著一身紅色勁裝,外套一件黑色長袍,頭上的長發隨意的甩在身後,看起來極為霸氣。

沈青龍見到此人,連忙站起身來,微笑著拱手道:「大哥,小弟有禮!」

「哈哈,青龍不必客氣,快坐下!」甄四哈哈一笑,一邊疾步走過來,一邊道。

沈青龍待甄四先行坐下,這才又坐了下來。

門外的一個下人端著熱茶走了進來,給二人倒下。

喝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沈青龍放下茶杯,對著甄四道:「大哥,我不是給您傳過消息了嗎,最近風頭緊,咱們最好不要聯繫。」

甄四沒有回應沈青龍的話,而是轉過頭,目光炯炯的望著他,沉聲問道:「青龍,你告訴我,大洪的事,是不是你乾的!」

沈青龍眉頭蹙起,微微眯起了眼睛,聲音里不含感情道:「大哥,你今日叫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告訴我!」甄四瞪著沈青龍,又重複了一遍。

沈青龍好整以暇,悠悠道:「大哥何必明知故問呢?」

甄四收回目光,靜坐主位,眸中凶光一閃:「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沈青龍心底冷笑。

他和甄四相處了幾十年,哪裡還能不知曉此人的性格,所以就算剛才甄四獰髯張目,看似怒不可遏的樣子,也絲毫沒有引起沈青龍心中的一點不安。

不過該裝還是要裝的,怎麼說這錢大洪也是二人的結拜兄弟。

沈青龍面露悲嘁之色,嘆了口氣,道:「大哥,非是小弟心狠,而是大洪為官之後,心早已不在你我兄弟這邊了。」

「他在錢塘為官之時,我的手下不是從錢府中偷到了一封密信么,這封密信大哥您也看過的。」

甄四點了點頭,臉上表情狠辣,眼中劃過一絲陰毒:「錢大洪真的要拿我們的腦袋去陞官?」

「是啊,錢大洪早就想通過告發我們,得到提拔的機會。」沈青龍冷笑一聲,「而且,就在他要離開的晚上我才獲得確切消息,他準備在這一次去建康述職時,秘密告發我們!」

」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活著離開錢塘。由於事發突然,所以沒來得及通報大哥。「

「什麼?!」甄四震怒道。

沈青龍從袖口中掏出一封信函,遞給了甄四,道:「大哥你自己看吧,這是我那天在錢大洪身上搜到的。」

甄四接過信函,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洪自任錢塘縣令而來六載,未嘗敢一日不勤於政務也,以不負天恩之浩蕩。然錢塘水寇如同惡疾,百姓不堪其苦。朝廷雖屢屢發兵進剿然收效甚微,究其因由,皆為內外勾結所至也。洪經縝密排查,水匪賊首甄四與漕幫幫主沈青龍實乃蛇鼠一窩,禍根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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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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