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廣陵散

三十一 廣陵散

「《廣陵散》!」

一向淡然自若的慕晴,驀地杏眼圓睜,張大嘴巴。

從記憶起就琴不離手的慕晴,怎能不知道《廣陵散》?

此琴曲是嵇康成名之作,據說當年嵇康夜宿月華亭,夜不能寢,遂起坐撫琴,琴聲美妙,打動了一位老者,老者現身贈其《廣陵散》,並囑咐他不得傳於外人。

后嵇康為司馬昭所害,死前毫不畏懼,對早已是悲痛欲絕的琴士袁孝尼說:「知道你一直想學《廣陵散》,可是我答應那位授此曲予我的老者,今生今世都不能將此曲傳授他人。君子重承諾,嗚呼,《廣陵散》於今絕矣!」就這樣,《廣陵散》從此成為絕唱,也成為所有琴師心中的聖曲。

「你有《廣陵散》?」慕晴難以置信。

林河含笑點頭。

《廣陵散》在明朝的《神秘曲譜》中有所記載,來歷已經不可考證,但是曲譜確實是真實的。

《廣陵散》對一名琴師來說,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一回聞」。即便慕晴再怎麼超然脫俗,都無法拒絕這個條件。

慕晴的玉手無意識的攪在一起,蛾眉時蹙時舒。終於,她抬頭凝視著林河,銀牙輕咬,輕聲道:「不知林公子想知道些什麼?」

林河直起身,正色道:「我想了解一些關於沈青龍的事情。」

沈青龍?慕晴愣了一下,眉頭微鎖,沉吟了片刻,這才道:「公子說的可是漕幫幫主沈青龍?」

「正是。」看到慕晴稍作遲疑,林河更加斷定她和這個沈青龍確有關聯,於是拍著胸脯保證道:「請慕小姐放心,今日在下聽聞之事,絕不會傳入他人之耳!」

慕晴有些莫名其妙,想打聽沈青龍何須問她,這錢塘街上隨便一問一個人都不比她知道的少,竟然還拿《廣陵散》作為條件。而林河的這幅表情,又確實不像是開玩笑。

慕晴哪裡想到,林河聽到沈青龍門人的那番對話。

「林公子,你……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小女子和沈幫主並不認識,就算知道他一些事情,也是隨處可以打聽到的那種消息。」慕晴皺著眉頭道。

不認識?林河看到慕晴的神情,不似說謊,心中不免也疑惑起來。

想到了那天在沈府偷聽的話,林河摸了摸下巴,問道:「慕小姐,難道你們瀟湘館還有其他叫「慕晴」——或音近名字的人嗎?」

「這個我也不太知曉,我可以幫你去問問雲媽。」慕晴搖了搖頭,然後吩咐侍女小離。

不一會兒,那位林河在門口見到的老鴇,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慕姑娘,您找我?」老鴇神情恭敬地看著慕晴,這讓林河有些詫異,不過面上他卻不動聲色。

「雲媽請坐,是這位林公子有事問你。」慕晴指著坐在桌子旁的林河。

林河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老鴇聽后,似乎思索了一會,答道:「瀟湘館中確實有一位叫木青的女子,怎麼,林公子認識?」

不待林河回答,老鴇接著言道:「只是,她昨日已經被漕幫的沈幫主贖身了。」

「贖身了?」

老鴇點了點頭,「沈幫主包養木青姑娘大概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但是從未沒有提及幫她贖身。昨天中午,沈府的管家突然來到了瀟湘館,直接出了大價錢把木青給贖走了。」

林河昨天上午自己剛剛造訪沈府,看來自己前腳剛走,沈青龍後腳就做了安排。

這老狐狸還真是滴水不漏!林河心中言道。

「客官,您還有事嗎?」老鴇看著陷入沉思的林河,不由得問道。

林河搖了搖頭,拱手稱謝道:「多謝雲媽。」

「公子客氣了。」老鴇擺了擺手,然後對著慕晴微微欠身,便離開了房間。

慕晴看著呆坐在桌旁的林河,心中好氣又好笑,言道:「林公子,看來你是找錯人了。」

林河回過神來,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在下……能見到慕晴小姐,在下就不枉此行了啊。」

「不過,在下言而有信,願把《廣陵散》交給慕晴小姐。」

聽到林河這話,慕晴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照理說,自己沒有幫到林河什麼忙,所謂是無功不受祿,就不應該收下林河這份重禮。可這畢竟是《廣陵散》吶!天下琴師夢寐以求的《廣陵散》!錯過了就會抱憾終身的《廣陵散》!慕晴當然不想錯過。

林河看出了她的心思,於是笑著道:「慕晴小姐不必客氣,《廣陵散》在我這裡也只是明珠暗投。俗話說,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我把這《廣陵散》贈予小姐,也算是給它找了個好歸宿。」

慕晴聽后,螓首微頷,道:「林公子,那小女子算欠下公子一個人情,日後必會報答。」

林河不置可否。

慕晴把紙筆取來,林河尷尬的一笑:「慕晴小姐,在下不識琴譜,只會彈奏。」

林河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他只會現代簡譜,對古代「宮商角徵羽」根本不懂。

「哦?公子也會撫琴?」慕晴來了興趣。

「略知一二而已,和慕晴小姐的琴藝天壤之別。」

慕晴看了看窗檯前的古琴。

這琴名為「青闌」,是慕晴請了著名匠師魯陽子所制。青闌是慕晴的極為珍愛之物,除了自己,慕晴根本不給其他人觸碰。

可是,現在是《廣陵散》,慕晴不得不破這個例了。

「公子請上座!」

林河站起身來,信步走到古琴前,看著色澤明亮的青闌,不由得讚歎道:「好琴!」

「公子識得這琴?」

林河頷首,微笑道:「此琴的琴體是疏鬆的桐木,這種桐木大概生長百年,才會疏鬆到如此程度,琴弦的材料是韌性完整的牛筋,看這牛筋的完整性,解牛之人應該具有極為精湛的解牛技巧。加之這琴弦之間的極致的鬆緊性和精準的尺寸,不出意外的話,制琴之人也是一位大師。所以,此琴的價值,恐怕無法估量。」

「如此名琴,應該有自己的名字吧。」

慕晴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道:「此琴名為青闌。」

青闌。

林河再次看了一眼青闌,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把手放在琴弦之上。

已是多年年沒有觸碰古琴,林河也絲毫沒有絲毫生澀之感,他嘴角微微上揚,手指靈活撩動琴弦,剎那間,琴音乍起,恍若天籟。

時而如泣如訴,彷彿在同情主人公聶政悲慘的命運。時而慷慨激昂,恍若看見了聶政單槍匹馬,持刀廝殺!時而琴聲嘈嘈切切,戈矛縱橫!

林河面色冷峻,全身散發著濃重的殺氣,他快速交疊的雙手只剩下了陣陣幻影,「叮——」一聲清脆的琴鳴聲,琴弦嗡鳴陣陣,高潮戛然而止,直至到達了整首琴曲的頂峰!

餘音不絕,仿若繞樑。

林河覺得自己從未如此酣暢淋漓,尤其是高潮部分,他往手掌脈絡處灌輸了內力,使撥弦的手指更加圓潤如意,直讓人聽得冰炭交加,升天墜地!

琴音過後半晌,慕晴才輕輕的舒了一口氣,「《廣陵散》果然名不虛傳,紛披燦爛,戈矛縱橫,難怪嵇康如此鍾愛於它。」

說話間,慕晴又抬起頭,看了看林河,稱讚道:「林公子琴藝出眾,小女子佩服。」

林河連忙擺手道:「慕晴小姐謬讚了,和小姐比起來,如同螢火之光而已。」

林河倒也沒謙虛太多,他的琴藝比慕晴差了不少,只是林河的氣質完美的契合了這首琴曲而已。

慕晴眼光閃爍了一下,她可是注意了林河彈琴之時的氣質,如若沒有經歷過戰場,很難孕育出這種殺伐之氣。

「慕晴小姐,在下彈奏一遍,你能記下嗎?」林河的話打斷了慕晴的思緒。

慕晴點頭,「大概記下了,只是有幾處還需要林公子指點。在前奏的第三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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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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