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泰山崩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泰山崩塌

?陳見浚要自己親自寫廢太子詔書,寫了改,改了寫,一直拖了半個月,也沒有完全寫好。

金鈴兒看廢儲之事一步一步推進,再差最後一步,就跨過這個門檻了,陳見浚卻遲遲沒有動作,不免擔憂氣惱。

晚間陳見浚又到安喜宮安歇的時候,金鈴兒就直接問道:「廢太子的詔書,陛下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發?」

陳見浚並不看金鈴兒的眼睛,道:「草稿已經有了,待我找人謄寫清楚,就可以到殿上發布了。」說著這些的時候,陳見浚心裡一陣陣發緊,只道金鈴兒嫌他拖延,又要衝他發脾氣了。

誰知等了半天,也沒見金鈴兒說話,轉回頭看時,卻見金鈴兒面色晦暗地坐在對面,兀自垂淚。

「這又是怎麼了?」陳見浚頭大地問道。

「這段時間,我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金鈴兒慘然道:「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兩眼一閉去了。反正人死如燈滅,以後金家眾人過得怎麼樣,我也管不了了。放心不下的,唯有陛下。到時候留下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啊?」

陳見浚聞言內心大慟,走過來坐在金鈴兒旁邊,握住她的手說:「就算是這一段時間身體不舒服,好好調養就是,哪裡就死呀活呀的。你只管放心,你會好好的,金家也會好好的。只要朕活著,你就好好活著,一直在朕身邊陪著朕。朕還沒要死的時候,你也不許死!」

「好!」金鈴兒哽噎著點頭。

這兩個人兜兜轉轉,有過如膠似漆的時候,也有過雞飛狗跳的時候,到現在卻有一種老夫老妻,相依為命的感覺。

「朕明日就將廢太子詔書擬好,擇日昭告天下。」陳見浚下定了決心。

丁未年十月廿七日,宜修造、遷移、訴訟,忌安床、求醫、破土。

陳見浚令袁鴻捧著廢太子詔書跟著他去上早朝,決定就在今日昭告天下,廢去陳祐琮太子之位。

這日一早,鳴鐘、鳴鞭之後,陳見浚在龍椅上坐定,接受眾臣的叩拜。叩拜完畢,就是奏事的環節。

陳見浚一邊聽臣子奏議,一邊心緒不寧,準備待幾位重臣奏議已畢,就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宣讀廢儲詔書。

先是兵部陳奏西北邊境換防事宜。然後是工部陳奏北京城城牆需要撥款修葺。再然後是戶部說道今年天氣偏寒,要提前預備災民的賑濟,如此等等。

他們一邊說,陳見浚一邊聽著,不時點頭。並不像平時那樣時不時會露出些不耐煩的神色。朝臣所奏議的事情,很少被駁回。

有嗅覺敏感的人,比如謝遷,就感覺到情況的微妙。通常皇帝在什麼時候比較好說話?就是他希望你也好說話的時候。

謝遷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手心裡開始出汗。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小宦官進入奉天殿,跪下奏報:

「啟稟陛下!欽天監監正周淳風求見!」

欽天監的監正雖然是五品文官,但是這個機構比較特殊,一般不參與世俗事務,因此監正不會來上朝。這次突然在早朝的時候求見,一定是發生了重大事件,需要馬上向皇帝奏報。

謝遷的手在袖子里握得更緊了。這個周淳風和謝遷私交甚好,他曾經向謝遷許諾,若近期有異常事件發生,一定會馬上知會謝遷。但謝遷卻沒有料到,周淳風會在這個時候,直接出現在朝會上。

陳見浚皺了皺眉頭,一揮手:「宣進來。」

周淳風進來,匆匆跪拜之後,大聲陳奏:「啟稟陛下!泰山三日之前發生地震,因震顫十分劇烈,泰山南麓的山峰倒塌了半邊。幸而山峰下並無村落,因而沒有造成人口傷亡。泰安知州即刻派人飛馬來報,剛剛才把消息送到欽天監。因事關重大,臣不敢怠慢,急來奏報!」

周淳風這段話剛一說出口,隨即引發了一片議論聲,馬上就有人站了出來,啟奏道:

「陛下,泰山為東嶽,歷來都是太子的象徵。東嶽地震,山峰倒塌,分明是上天對廢太子之議的示警。儲君之廢立,關係重大,所以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說話的人是僉都御史胡延世,此人素來以剛直敢言而著稱。所以這次他第一個跳出來說話一點也不奇怪。

這個話頭一旦被打開,立刻有人接了過去。不一會兒,就有七八個人站出來附議。

陳見浚臉色鐵青,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退朝!」甩袖離坐而去。

泰山崩塌,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對陳見浚打擊巨大。他回到乾清宮西暖閣,在書案后坐了半天,頭還是昏的。

難道,這真的是老天在對他示警?陳祐琮命中注定會成為下一任天子,所以當自己執意要廢去他太子之位的時候,就引起了老天的震怒?

可是陳祐琮何德何能,竟然能引動天道?

他是太子,自己還是天子呢!為什麼天道不站在自己這邊?

憂懼和憤怒,塞滿了陳見浚的胸膛。他很想找老天問個清楚明白,為什麼連他也和自己過不去?

但是天空遼遠,白雲悠然,又怎會過問人間事。

氣惱之中,陳見浚不斷回想起那一天下午,張惟昭站在他面前,說的話:

「廢儲乃是違天逆命之行。如果您執意要進行下去,恐怕不久就會看到山河震動,社稷不寧。」

他清晰地記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張惟昭臉上篤定的神情。

既然沒有辦法去質問老天,那他就去問一問張惟昭這個自稱從卦象中看到天命的人好了。

陳見浚站了起來,喝到:「來人!去飛仙宮!」

飛仙宮裡,張惟昭正在王母殿中打坐。聽到皇帝駕到的消息,站起來出門迎接。剛剛走出殿外不久,就見陳見浚大步流星走了過來。看到張惟昭行禮,也根本不去理會,徑直走到了王母殿中。

來到殿中,也不像以往那樣,先拈香叩拜,而是仰著頭,直盯盯地看著西王母的神像,看到眼睛都快瞪裂了。

張惟昭在他身後,安靜地站著,什麼也不說。

站了片刻,陳見浚轉過身,帶著一腔的怒火開口:「你究竟做了什麼手腳?」

「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您想問什麼?」張惟昭據實回答。

「你不明白?」陳見浚質問道:「泰山地震,山峰崩塌。當日你的預言應驗了,你竟然不知道?」

「泰山崩塌?」張惟昭反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有沒有人員傷亡?」欽天監今天上午剛剛獲知這個消息,消息現在還沒有傳布開來,張惟昭自然不知道。

「不要再裝腔作勢了!你究竟是道還是巫?是不是你暗地裡詛咒朕,詛咒大炎,才招致這樣的災禍!?」

張惟昭作揖道:「如果不是聽陛下說起,我根本不知道泰山崩塌之事。」然後直起了身體,看著陳見浚說:「我是曾經跟陛下說過,廢儲乃是違天逆命之行。會引發山河震動,社稷不寧。但這不是我的預言,而是陛下擲出的卦象中呈現出來的。如果陛下疑心是我通過巫術做手腳,那您現在就可以把我綁去祭天。」

聽到這,陳見浚轉過身,像猛禽盯著獵物那樣看著張惟昭:「休要用這樣的激將法!別以為朕真的不會動手!」

張惟昭輕輕嗤笑一聲,道:「陛下想動手就可以動手。說實在的,我對這個世界早生倦意。是我該回去的時候了。」張惟昭的眉梢滿是滄桑之色。

她並沒有那麼怕死。她無比懷念以前那個有健全法律,每個人都被當做人來尊重的世界。她對這個充滿權勢紛爭,動不動就要自稱奴才、奴婢的世界早生厭倦。她甚至早已經在衣領里準備好了劇毒,如果登上火刑架,哪怕雙手被縛,她也可以很方便地低頭咬住衣領,把毒藥咬出來吞下去。她不是想自殺,只是覺得適當的時候使用技術減輕痛苦無可厚非。

陳見浚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看出她所說的話不是在故弄玄虛。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對這世間充滿了倦怠?憑什麼你想要解脫就可以解脫?

陳見浚咬牙切齒地說:「朕不管你是從哪個地方來的,想丟下這個爛攤子跑了沒有那麼容易!」這樣說的時候,全然忘記了剛剛自己對張惟昭發出的生命威脅。

事到如今,張惟昭也不跟他客氣,冷哼了一聲,站在那裡不言語。她感覺到陳見浚整個人的氣場十分混亂,跟他說什麼都沒有用的。

陳見浚滿腔的怒火來到王母殿,本想找張惟昭發泄怒氣,但現在非但沒能消氣,反而更添鬱悶。

就在這時,就聽袁鴻在殿外稟報道:「陛下,乾清宮那邊當值的小子過來報信,說欽天監監正周大人,方才急匆匆來到乾清宮,說有急事叩見陛下。」

「又是什麼事?」陳見浚不不耐煩道:「叫那小子進來。」

一個小宦官,戰戰兢兢從門外進來,伏在地上。

「剛剛周淳風來說什麼?」陳見浚問。

小宦官不敢怠慢,連忙回稟道:「周大人說,他又收到泰安知州的急件,繼泰山南麓山峰崩塌之後,泰山餘震不斷,山上的東嶽神廟塌了半邊。」

「什麼!」陳見浚雙目圓睜,一口氣喘不上來,噔噔噔退後幾步,跌坐在椅子上。

「陛下!」袁鴻飛撲過來查看。

張惟昭卻比他更快,雙手托住了陳見浚的后脖頸,把他慢慢放倒在椅背上,然後對著殿外高喊:「拿我的醫藥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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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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