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眾叛親離

147 眾叛親離

於是兩人將屏退左右,將許容的密信拆開了細看,然而許容信中的內容卻將這兩個見多識廣之人嚇了一跳——原來是鄭鑫見許容乃是自己門下出去的故人,因此想要籠絡重用於他;可許容見鄭鑫為人辦事越來越急躁、越來越殘忍,以至於將自己的弟弟鄭森也都囚禁起來了;因此許容覺得跟著鄭鑫非但沒有出路,反而會為其所害,因此特意寫信過來,想要在秋儀之這邊早留後路。

將書信看完,秋儀之憤憤說道:「這個鄭鑫喪心病狂竟到了這般田地,像這樣倒行逆施,能成就怎樣的大事?」

林叔寒捧著書信還在復讀,耐心分析道:「他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他想要當皇帝,自然就不能只在江南偏安,必然就要北上同大人一決雌雄。可他現在手裡的兵馬雖多,卻大多不能指揮如意,能夠信任並且倚仗的,除了自己在山陝道編練的新兵之外,便是二殿下從幽燕道帶來的騎兵。可偏偏他是用彌天大謊才暫時欺騙住了二殿下鄭森,必然會有敗露的一天。到時候幽燕道來的騎兵,他不但不能替他效命,反而會成為埋在自己身邊的一顆炸藥。因此也只有先下手為強,尋個理由將鄭森囚禁起來,再派手下親信接管幽燕騎兵,才能徹底掌握住這支勁旅。」

「唉!這樣做,就真的能徹底掌握軍心、民心嗎?」秋儀之嘆息道,「你看,就連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個許容,也開始分籃子放雞蛋了,所謂眾叛親離,也不過於此了吧?」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林叔寒忽然背誦起經典來,「聖賢雖然遠庖廚、避兵刃,可畢竟學貫天地,這番語錄可謂是洞徹肌理。鄭鑫尚未發兵,已是先輸了一籌了。」

秋儀之卻道:「勝他一籌怎麼足夠?這次我非要從湊滿八成以上的勝算,將他逼到絕地,再聚而殲之,非要他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不可!」

林叔寒同秋儀之相識不是一年兩年了,知道他的性格雖然略顯輕率浮躁,也還算是仁慈溫和。然而自從鄭淼遇難之後,秋儀之漸漸變得又是蠻橫、又是苛刻,讓不明就裡的人感到不寒而慄。

於是林叔寒咽了口唾沫,說道:「這裡不正擺了個機會在大人面前么?這個許容似乎已同鄭鑫貌合神離,正好在他身上做一篇大文章呢!」

秋儀之沉思了一下,說道:「就怕許容是奉了鄭鑫的命令,故意來攪亂我的部署的,像這樣的雙面間諜最是難以防備,還是不要對他抱太大希望的為好。」

林叔寒答道:「我看也不盡然。像這樣趨利避害之人,最懂得審時度勢。大人可以許他以高官厚祿,讓他在鄭鑫身邊,時時向我們通風報信,那就可以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了。本來嘛,就是便宜話,不說白不說。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秋儀之撫掌大笑:「哈哈哈!還是林先生計謀高深。我這就寫封回信,讓信使帶還許容。」

林叔寒點點頭,又說道:「大人這點就比鄭鑫強了不知道多少。大人現在派出去接管各部分人馬的將官,都出自大人親手招募來來的鄉勇團練,這些人都是只認大人、不認皇帝的角色,哪怕鄭鑫開出多高的籌碼,他們都未必肯出賣背叛大人。」

秋儀之聽了頗有幾分得意,定了定神,卻說道:「可惜我們這邊力量還不夠強。朝廷之前為了平定嶺南王叛亂,精英主力已全部南下作戰,我現在手裡的兵馬,除去那些不堪一用的地方節度軍,只有關內道的四萬多留守禁軍和幽燕道戍邊的一萬精銳,可鄭鑫那邊有三十萬人,他能夠調動如意的少說也有將近二十萬,幾倍於我。我是想要堂堂正正同他正面對決,然後戰而勝之的,這仗可不好打啊……」

林叔寒聽到這裡,忽然將手中摺扇展開,笑了笑說道:「說起這個,我這裡正有一條好消息,要帶給大人呢。」說著,他便從一疊公文之中,取出一份,交到秋儀之手裡。

秋儀之接過一看,卻是江南漕運衙門的一封清單。

原來林叔寒這幾日協助監國的秋儀之辦理政務,已然成為了實際上的宰相了,江南漕運的文書送到他這裡,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聽林叔寒解釋道:「大人請仔細看看這份清單上所列的數字。林某同前幾年這個月份的數字比較了一下,這個月江南經漕運衙門送上來的糧食數量,要比往年多了五六倍之多。也就是說,正常按例每年這個時候應當向京城輸送的糧食,江南漕運衙門一顆也沒少;除此之外,還將庫存的糧草物資,一併送上來了。大人可別忘了,現在長江南邊可是在鄭鑫的掌控之下啊!」

「可江南漕運衙門卻是在鄭庭航的管轄之下。」秋儀之接話道,「沒想到這個鄭庭航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倒也還算識時務,知道此次爭鬥,必然是我獲勝。」

林叔寒搖了搖頭:「我看倒也未必見得。其實最不會因勢利導的,就是像鄭庭航這種書獃子了。大人以皇帝、太皇太后、監國名義頒發的文書通行天下之後,略有些理智的人,都已知道天下大統在誰手中。特別是大人能夠立鄭鑫的兒子當皇帝,更是一招絕妙好棋,等於是向九州萬方聲明:大人絕對沒有篡位自立的野心,那些囿於聖人法統和鄭家正統之中的而搖擺不定的人——就好像鄭庭航這樣的——大概也都要偏向於大人了。」

秋儀之用力點點頭,露出欣慰的表情:「林先生真是我的知己,我這也不過是出於一片至誠之心而已……」

其實林叔寒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來——鄭鑫其實是有兩個兒子的,僅憑自己一時半刻的接觸而言,若是為大漢天下著想,無論是年齡、閱歷、性格,都以立長子鄭超較為理想,可秋儀之偏偏在這裡頭選了年幼無知又懦弱可欺的次子,這背後就未必沒有什麼別的深意。

然而這樣的話,林叔寒是萬萬不能在秋儀之面前講出的,沉默了一下,接著方才的話題說道:「鄭庭航既然已從行動上偏向了大人,那麼便也一定會按照大人之前的預料,力所能及地幫助尚在江南的戴鸞翔元帥吧……」

「是啊——」秋儀之不知為何拖長了聲音,「有戴元帥在鄭鑫身後不斷襲擾,那鄭鑫便好似被束縛住了手腳一般。哼!他就是放開手腳,也未必是我的對手,更何況是現在這樣一幅樣子了。」

林叔寒附和道:「其實大行皇帝看人是極準的,他之所以沒有決心按禮法傳位給皇長子鄭鑫,就是因為看出來鄭鑫這人雖然處處有意籠絡人心,卻偏偏不得人心,本就沒有半點人主的德行。可我怕的就是江南道這幾年,先後經歷了倭寇襲擾、嶺南王叛亂兩次大的劫難,現在又要面臨著於鄭鑫的一場大戰。恐怕江南百姓受苦太多,幾年之內怕是難以恢復元氣了。」

林叔寒這幾句話居然說得秋儀之一樂,笑道:「林先生方才說先皇有識人之明,我深以為然。記得那時候先皇還有意提拔先生做下任宰相,今日看來,林先生果然宅心仁厚、老成謀國,的確是宰相的材料。」

林叔寒聽了一怔,忙道:「大人這可就太抬舉我了,林某就算有這樣的才能,也未必有這樣的精力。我現在不過是出於朋友的意氣,幫大人一把而已。況且那鄭鑫的所作所為,我也確實是打心眼裡看不起他,幫大人這個忙,也是出於林某的一點義憤。」

這是林叔寒的心裡話,秋儀之當然也會體諒,說道:「我原本想著能夠幫先皇平定嶺南王府的叛亂就退隱田園的,偏偏又出了鄭鑫這個逆賊。現在看來,擊敗鄭鑫還不作數,非要再在朝廷之中坐鎮幾年,待朝局穩定之後,才能放心退隱。這段日子裡頭,還望林先生能夠繼續在我身邊,助我一臂之力。當然了,我這人最不喜歡被別人勉強,同樣的也不喜歡勉強別人。林先生要是不願意幫忙,我也絕不會怪罪的。」

林叔寒當然不願意勞神於案牘之間,可是秋儀之同他有過命的交情,這樣誠摯的邀請他也不知應當如何回絕,只好說道:「這都是將來的事情了,眼下我們還沒有戰勝鄭鑫這個逆賊呢……」

林叔寒這話,又將秋儀之拉回了現實:「是啊,我現在就在等,在等北邊渤海國的消息什麼時候過來。有了渤海的鐵騎,我就可以稱得上對他有勝算了。」

渤海那邊沒有讓秋儀之等待太長的時間,像這樣又過了三天時間,被派去北邊聯絡渤海國事情的趙成孝便回到了京城洛陽,他雖然沒有帶來渤海的一兵一卒,卻領了渤海國忠順王達利可汗的聯絡人也魯。

也魯同秋儀之是頗有些淵源的,甚至一同經歷過幾次險境,有了這層關係他們說話自然隨便了很多。

也魯到了秋儀之的官邸之後,略寒暄幾句,喝了兩口茶,便說道:「監國義殿下派了趙將軍到渤海來,要我們可汗動員起全國軍隊人馬,做好作戰準備。可汗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呢,趕緊派我同趙將軍一起過來打聽情況,卻沒想到半路接到朝廷頒發天下的文書,竟是皇上駕崩了,居然還是大殿下鄭鑫下的毒手……」他在漢人這邊呆得久了,一口漢話說得極為流利,沒有半點口音。

秋儀之為防止提前泄露消息,引來突厥乘亂攻擊大漢北方邊界,同時也防著渤海國自己起什麼非分之心,因此在書信裡頭只叫渤海國主達利可汗早作準備,而沒有將其中的原因同達利說明,故而也魯會有此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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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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