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盡興而歸

108 盡興而歸

秋儀之卻見這些菜色,還都沒動過筷子就被端下去,心裡覺得有些可惜,便說道:「九公,我一天飯店都沒開過,不懂裡頭的規矩。難道這些菜都扔了餵豬了?」

九公笑回答道:「公子這就是在罵人了。開飯店的人可不是蠢豬,這麼些好菜,他們哪裡捨得扔掉?端下去都自己吃了,吃不下的,才會做泔水餵豬呢!」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秋儀之放聲笑道,「有道是處處都是學問,哪怕開一個小飯店,都能有這麼些講究、這麼些道理,晚輩今日可是長見識了。」

何九公卻道:「公子又在拿老朽開玩笑了。別人不知道,我何九公還不知道么?」他壓低了聲音,「嶺南王作亂眼看就要敉平了,這其中最大的功勞,非公子莫屬,就看皇上如何賞賜了,說不定……」

秋儀之忙打斷道:「別,別,別,今日我們只談私情,不論國事,大家盡興暢飲才好!」

何九公是個老江湖,極識相知趣的人,聽秋儀之這樣講,趕緊換了話頭,嘻嘻哈哈說道:「沒想到公子還請了李少船主過來……說起來他同我家周大官人對等,我一個下人,怎麼好同他平起平坐?」

秋儀之立即接過話頭,說道:「這可就難辦了,要麼這頓飯算是我起頭召集,九公負責會鈔如何?」

何九公也玩笑道:「那可不成,好不容易請了這麼多人過來,這份人情順水送給公子了,豈不是太便宜了?」

秋儀之和何九公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這話,劉慶和趙撫義兩人則低頭飲茶,偶爾搭上一兩句話。

幾人說了有一會兒話,卻聽樓下傳來爽朗笑聲:「秋大人請客,這可是件難得事,莫非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太上老君也要念『阿彌陀佛』了嗎?」

秋儀之聽是林叔寒的聲音,忙請他進來,說道:「原以為林先生不好請,沒想到這麼早就過來了。趙成孝也到了嗎?」

林叔寒書生意氣狂妄,抬眼掃視了一下在座諸人,只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挑了秋儀之身旁的一張座椅坐下,便說道:「秋大人請客,乃是海內一樁盛世,林某是過來共襄盛舉的,豈能落後?趙成孝也是要來的,不過他現在手下參與著『青崖觀』的防務,還要特意饒到『青崖觀』那邊看看,大約很快也就到了。」

秋儀之剛要答話,卻聽樓下有人呼喊:「兄長就在此處嗎?」

秋儀之聽了,立即起身,將一片的窗戶打開,循著聲音朝樓下望去,卻見一名少年,鮮衣怒馬正仰著頭朝樓上高聲叫喊——正是李勝捷本人。

在座的諸位,除了林叔寒以外,對李勝捷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面,只知道有位少年船主乃是當今皇帝都十分器重的人,卻不知他到底形容相貌如何,無不也想探出頭去看看李勝捷的風采——只是他們都是沉穩之人、自重身份,才沒有失態。

秋儀之卻沒有這樣的忌諱,招招手說道:「就在這裡,賢弟快上來吧。」

不一刻,李勝捷便走了進來。

他從小在東瀛扶桑長大,又是老船主李直的掌上明珠,不懂得什麼中原謙卑客氣的禮儀,只朝眾人團團一揖,便自顧自找了個位子坐下。

眾人見他這樣一幅託大的模樣,頗有幾分奇怪,只是看在秋儀之的面子上,沒有當場詢問。

又過了會兒,趙成孝也風風火火趕來。

秋儀之見他來得晚,有意玩笑道:「趙哥現在是御林軍統領了,軍務忙得很,大家吃飯,你竟是最後一個到的,可要罰酒三杯啊!」

趙成孝同秋儀之的舅舅趙撫義有些讎隙,同諸人都打過招呼、偏就漏了這趙撫義,這才回答秋儀之道:「大人這話就有些刻薄了。我緊趕慢趕才到,雖不敢說快,卻也不是最後一個。」

他正說話見,忽有一人在「園外樓」下騰空而起,在空中半扭了腰肢,居然橫著身子從開著的窗口飛了進來——這樣矯健靈活的身法,世間罕見,惹得眾人都齊身叫好。

秋儀之定睛望去,卻是他的義兄長尉遲良鴻。這尉遲良鴻號稱武功天下第一,身負這樣的輕功倒也並不意外。

於是秋儀之奉承道:「我當趙哥說的是誰呢,原來是大哥啊!怎麼好好的門不走,偏要從窗戶進來?現在金陵城中治安抓得緊,莫要被巡城的兵士當成飛賊給逮住了啊!」

尉遲良鴻整理了一下綢袍的下拜,說道:「我早已同黑白兩道都打過招呼了,叫他們這些日子都消停一些,現在金陵中別說什麼江洋大盜、江湖豪客了,就是丐幫討飯的也都走了,哪裡還有什麼飛賊行竊?況且就算是被巡城兵士們看到了,我若想走,就憑他們能攔得住我嗎?」

他這話說得豪氣衝天,讓秋儀之也動容道:「好!大哥說得果然有氣魄!」

尉遲良鴻卻含笑道:「愧蒙賢弟說我『有氣魄』。可賢弟自己似乎吝嗇了些。你看,請了這麼多人吃飯,怎麼偏偏漏了我了?」

秋儀之哪能把尉遲良鴻這位同自己經歷過生死的義兄給漏了?他只是覺得現在尉遲良鴻是皇帝貼身的近衛,若是請他出來,萬一恰巧皇上那邊出了什麼事,自己可擔待不起;就算沒出事,這「外臣私自結交近侍」的罪名也未必好聽。

秋儀之心裡這點盤算,不好在眾人面前說出,只說道:「你看趙哥現在這樣的,都忙得四腳朝天,大哥這樣的天下第一號侍衛,我怎麼敢隨意邀請呢?」

尉遲良鴻笑道:「兄弟口吃伶俐,愚兄說不過你。不過愚兄心胸狹窄得很,只當是兄弟嫌我這個武夫食量太大,因此才不肯相邀的。來,賢弟可要先罰酒三杯啊!」

秋儀之一拍胸脯:「三杯水酒能有什麼打緊?不過兄長最後一個趕到——且不論是什麼原因——這後來者的三杯罰酒可逃不過你的。」

尉遲良鴻答道:「好說!拿酒來!」

他話音剛落,便又門外侍候著的店掌柜,領人將酒菜搬到桌上。

秋儀之見他們就在門外侍應,怕眾人說話被聽見,便道:「這邊酒菜都上齊了嗎?上齊之後就下樓去好了,有什麼事情,我自然會叫你的。」

掌柜怯怯看了一眼秋儀之,又偷眼望了望何九公,見他也在朝自己揮手示意,便退了出去,又將門掩好。

秋儀之從門縫裡頭瞥見整個二樓已沒有旁的客人,這才放心,親自取過杯子、酒壺,又親自倒了兩杯酒,同尉遲良鴻等人連飲三杯。

秋儀之酒量本就平平,喝了三杯臉上已泛起了紅暈,又自己動手替在座諸人斟滿美酒,朝眾人團團一揖,道:「諸位,大家互相之間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有的親密些、有的還有仇,不過大家今日能夠齊聚一堂,都是看著我秋儀之的面子。其實我哪有什麼面子?先干為敬了!」說罷,一仰頭,便將一杯酒灌入腹中。

眾人見狀,也跟著一飲而盡。

讓后眾人便是各自敬酒、罰酒,滿桌的菜尚未動箸,在座諸人都已是三杯兩盞下肚,其中幾個酒量稍差的都已微醺。

眾人從午時時分一直暢飲到酉時,喝得爛醉才盡興而散。

這裡頭李勝捷酒量雖不是最淺的,偏他最缺閱歷,眾人一口一個「少船主」地敬酒,他是來者不拒,不過移時便已醉倒在地「呼呼」大睡。睡了有一個時辰,李勝捷才蘇醒過來,此時酒意卻已散了大半,倒是裡頭最清醒的一個。

他見眾人都要走了,反說道:「別啊,都沒怎麼喝,怎麼就都散了?」

眾人聽了哄然大笑,又半是奉承、半是玩笑道:「還是少船主酒量深不見底,我等再喝下去,怕是要死了,還是各自回家,改日再敘好了。」

秋儀之聽了,也想打趣兩句,聽見「回家」二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忙走到李勝捷身邊,在他耳邊說道:「賢弟啊,今日我醉了,商議不了什麼大事了,你明天得空到林先生的『半松庄』里來一趟,我有事跟你說。」

李勝捷聽了有些疑心,問道:「什麼大事今日不能說嗎?」

秋儀之帶了幾分醉意笑道:「你今日且別問了,明日就知道了。」說罷,便一手搭在趙成孝的肩膀上,踉踉蹌蹌往門外走去,也不知是如何回的「半松庄」。

秋儀之這頓酒喝得甚是盡興,因此不同於澆愁的悶酒,醉得慢、醉得淺、醒得卻早,酣睡一夜之後,次日一早便已醒來,只覺得渾身上下神清氣爽,好不痛快。

略略梳洗一番之後,秋儀之推門出去,卻見門外幾個女眷正不知忙活些什麼。

女眷裡頭的吳若非見秋儀之出來,立即放下手裡的活計,飄然走到他跟前,問道:「公子昨天喝的是什麼酒?我家林先生回來之後就躺下了,到現在還沒起床。先生是個讀書人,同趙成孝、尉遲良鴻那些練武之人不同,出去飲酒時候,公子怎麼不替他遮擋一些?」

秋儀之笑道:「別人灌他,在下當然是要替他擋酒的。可昨天卻不一樣,是他自己在討酒喝,這樣叫我怎麼攔?不過吳姑娘也不要憂心,昨天酒過三巡時候,林先生興之所至,提筆揮毫,當場寫了一篇美文,現在還在那『園外樓』里。吳姑娘趕緊派人去那邊取了來,這可是天下絕唱,不能便宜了酒樓裡頭的人。」

秋儀之正說得滔滔不絕,卻瞧見遠處荷兒提著一把掃帚,在一座小亭子里清掃落葉,便對吳若非說道:「好了,吳姑娘說話,我心裡有數了。對了,我這邊不太方便,能否勞煩吳姑娘,去請荷兒過來講話?」

吳若非嗔了句:「公子真是不客氣,我余怒未消,就要支使我辦事了。」說罷,她一轉身,便往荷兒那邊低語了兩句,便將她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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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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