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也明白，Code多年來實力可靠，卻遲遲未能斬獲冠軍，這才落了個「無冕之王」的陰陽怪氣稱號。可見這聯賽冠軍的地位之重，只怕在計算戰隊水平時，權重極大。

全國聯賽一年兩屆，開設時間是在夏季冬季，持續三到四個月，從當初創立時的寥寥幾個戰隊，發展到如今五年後觀眾群體龐大、海選賽報名戰隊破千，這款名為御龍吟的遊戲，也憑藉人氣，榮登國內最受歡迎網游之首。

五年，迄今為止派發出的九個獎盃，均被大家所熟知的幾個豪門戰隊所壟斷。其他那些雖有機會進入輪賽的隊伍，大都因為比賽經驗不足，而折戟沉沙，僅閃耀過一兩個賽季，便沒了聲響。

「第八。」楊知著努嘴，終於還是無奈道，「還算是保住了八強，哼。」

白址覷著他的臉上，心裡一塊大石頭也放了下來……畢竟在他的預想里，Code能站穩前十都算是不錯了。只是作為新晉冠軍隊，這排位數據確實難看了些，可以想象到，積分榜單正式對外公開以後，那些看不慣Code戰隊的黑子們會怎樣冷嘲熱諷了。

可沒等他把這口氣松下去，許助教就繼續道：「當然，除了戰隊排行榜以外，聯賽方還計劃推出職業選手的個人榜單……」

「啪」地一聲，有個什麼物件突然掉到地面上，將嚴肅的氣氛拉開了個口子。眾人望去，只見待在角落的韓煜很是尷尬地扯著嘴角，手裡拿著他那寶貝滑鼠的連接線，顯然是剛才不慎把那據說比一台辦公電腦還貴的寶貝給甩地面上了。

「既然有這個意向，那榜單的初步排位也出來了吧？」顧遠道舉手問。

小許助教很是為難地看了自己頂頭上司一眼：「這……不合規矩吧？」

「告訴他，」楊知著說，「反正遲早要公布的，心裡有個底也好。」

「好吧。」

白址沒客氣：「就不說其他人了，韓隊排多少？他不會連前五都沒擠進去吧？」

他升為Code戰隊的副隊長也有些時間了，韓煜的年齡與資歷擺在那裡，白址還不至於想要和隊長鬧不開。但同樣的，作為隊伍中的半個管理層，戰隊的隊長與副隊長所肩負的責任，可就不僅是打好每一場比賽那麼簡單了。

就像現在，積分榜這個東西，聯賽方過去也幾次放出風頭想要設立一個，卻被幾家豪門戰隊聯名給堵了回去。

畢竟電子競技也只是個體育項目，只是受眾定位略獨特了些，可選手們還不至於因為一兩場比賽的勝負而鬧得個不愉快。若是這排名表當真被列了出來，那麼往後，他們在賽場上的行事便會受到影響——聯合擊殺？萬一人頭不算在我身上怎麼辦？

把各戰隊的選手單獨提溜出來列表，除了娛樂觀眾，非要較個高低以外，參考價值有限，對於選手們來說，完全是弊大於利。

許助教笑了：「畢竟實力在那裡，怎麼可能呢。韓隊目前排名第二，不過這也只是參考數據，還得等聯賽方統計完善以後才公布最終名次。」

「那就好。」許湉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水平一般，在排名表上能不能列入前五十都難說。可韓煜是誰？整個Code戰隊的頂樑柱，要是連他都垮掉的話，只怕整個隊伍都不會有士氣了。

白址看了楊知著一眼，說道：「既然還沒有正式公布，那麼知道這兩個積分表排名的戰隊也不多，我們更應該穩住心態，不被那些數據所影響，該怎麼訓練……咳咳……就怎麼訓練。」

顯然，這話說得，他自己一個沒有教練看著就能帶頭翹班的人都羞紅了臉。

被教練帶到基地后，就旁聽了整場隊內小會議的高凝音，卻側過臉觀察起了韓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當那位許教練說道「排位第二」時，這位韓隊長的眼皮跳了一下，原先還平緩的唇線瞬間繃緊了，掛在頓顯僵硬的臉上。

如果一個選手，驟然得知自己的實力能夠在國內整個選手圈排到第二，會露出這種緊張裡帶著一絲厭惡的表情嗎？高凝音不知道，她只是個才踏入職業賽場不到半小時的新人選手，卻已經培養出了些獨到的敏銳。

韓煜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放在身側的手，儘管他站在極邊緣的一個角落，可還是儘力維持住渾身的動作，不讓人看出端倪來。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在聽見那名次數據后，沒有人發現，他極其微妙的幾個變化里，藏著將要支離破碎的心。

可就在這時，有人走進了訓練室。

今天，訓練室裡面可謂是極其熱鬧。楊知著對著聞聲而來的顧月白笑道：「顧老闆。」

「歡迎回來，」顧月白點頭示好，隨即那眼神便狀似無意地掃過牆角幾位舉貓舉奶茶罰站中的選手們，「他們也就是幾個孩子，玩心大，楊教練別太氣著自己了。」

楊知著忙應道：「是，唉，其實也就氣那麼一陣……你們先回自己位置坐下吧。」

得了令的幾個闖禍精終於松下一口氣，顧遠道頂著教練那兇殘的眼神，還抱著小咕不願放手，鑽回了自己的電腦前。虧得他急中生智，從褲兜里摸出手機，悄悄給表姐發出求救信號。

顧月白用眼神餘光瞧見自己這位活像個竄天猴的表弟，就開始慣例頭疼了起來。

「這是聯賽方給出的通知，」顧月白直接走入正題，將一張印著大段字的紙張遞給楊知著，「最好在三天之內就選出合適隊員，配合宣傳。」

楊知著先是皺著眉頭接過，囫圇看過一遍，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發下的……」

顧月白笑道：「昨天晚上，我已經把其他部門都召集起來開了場會，保證後勤工作到位，如果楊教練還有什麼要求的話，可以去辦公室找他們。」

「好的好的。」楊知著趕忙祭出這面對上司的萬能語句。

顧月白沒有逗留，她雖是Code戰隊的老闆，卻更傾向於調度其他部門的工作，從來沒有插手過隊內的人員安排等等，徹底放手讓孩子們自己去拼。

相對的，她也幾乎不會抵達戰隊線下賽現場，從未和隊友們共享過勝利或失意。

可路過不知怎麼就坐在角落的韓煜時，顧月白還是停下腳步，悄聲道：「加油哦！」

「好、好的。」韓煜這才回了神，低聲回應她。

「先走了。」

顧老闆來去匆匆，沒有多留下幾句話，可是她走了以後，訓練室里繃緊已久的氣氛便明顯地一松。楊知著頭也不抬，還在看著方才顧月白給她的文件，嘴裡喝道：「顧遠道！」

「臣有罪！臣認罪！」把大老闆給引來的人從善如流地自首。

楊知著一拍桌子，抄起手機就想朝顧遠道那裡飛過去：「學會和教練玩搬救兵了是吧？老子治不了你了我……」

「別別別，氣壞了身子多不好，」顧遠道抱著小咕，滿臉小媳婦模樣，委屈巴巴地嘀咕，「表姐來了，您也不是慫得和我一樣……」

真是家門不幸，在這一刻，楊知著居然能夠略微理解到顧月白的半點絕望了。

韓煜卻反常地開口打岔道：「是1V1聯賽的通知嗎？」

「你怎麼知道？」楊知著狐疑地問道。

韓隊長低下頭，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前幾天的賽后採訪間隙里，有比賽方高層來說過這件事。」這就是高人氣選手的特權了，估計主辦方是找了幾位圈子裡有名的大神先探過底，這才覺得夏冬聯賽之間插入個小比賽，還是有些可行性的。

不過楊知著卻把那通知一夾，說道：「先不提人員選拔，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戰隊新來的成員，高凝音。」

從進門開始就被晾在一旁的高姑娘熱淚盈眶地想，自己終於被注意到了。

「大家好，我叫高凝音。」她站起身，落落大方的鞠了一躬，「今年十九歲，青訓營轉正選手，請大家多多關照。」

「喲，厲害的！」一名隊員吹了聲口哨，帶頭鼓起掌，緊接著便是一陣連綿掌聲，持續了半分鐘之久，讓高凝音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電子競技鮮有職業選手，Code註冊在案的選手中有許湉這位姑娘，已經讓其他隊伍羨慕不已了，如今又添一位，只怕今年冬賽開場便能引來全員矚目。和許湉這位性格略潑辣的妹子不同，這姑娘看上去文文靜靜的，是另一種出挑。

楊知著冷笑一聲：「厲害吧，人家姑娘就是前些日子論壇出名的那個競技場勝率91%的BUG，有些人再不努力，只怕要被新丁給碾壓過去咯。」

被教練的目光重點掃射的顧遠道縮了下腦袋。

韓煜卻在這樣的氣氛里，轉身面對高凝音，很是莊重地伸出手，說道：「歡迎加Code戰隊，我是隊長韓煜。」

他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彷彿可以將所有浮躁氣氛全洗刷下去。儘管兩人在角落也蹲了許久，高凝音都快把這位韓大神的側顏給記到心底了，卻還是被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給勾走神思。

世界上這麼會有這樣的人？鉛華不染，又能沉穩專註。

她迷迷糊糊地和韓煜握了個手，這才終於起了一絲「原來我已經屬於Code的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