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楊知著拖著行李箱進門時，基地一樓的食堂已經在準備晚餐了。這大門一推，隨著空調製造出的涼意而來的，還有那一股子渾濁空氣里的鍋包肉氣味，勾得楊教練朝食堂那邊多瞧了幾眼。

「看，Code的本部待遇不錯吧？」他半是炫耀地對著跟在身後的那個年輕姑娘說道。

那女孩也才十七八歲的模樣，梳著馬尾辮，再穿上白底黑格子的衣服，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清爽。最惹人注意的是，就算在室外那地表溫度極高，直逼廚房小煎鍋鍋底的情況下，她還是戴著一雙厚厚的棉布手套，將自己的雙手給捂得嚴嚴實實。

從她露出的小臂上，可以看見汗水在不斷滲出、滑落，但這個女孩似乎早已經習慣了。

「都說Code是豪門，以前在青訓營時從來都沒感覺到過。」她沒有忌諱，笑起來眉眼彎彎，很是討人喜歡的模樣，「來基地才能看得出來呢。」

楊知著點了點頭：「走吧，先帶你看看訓練室。」

這個點，Code的隊員們應該都在那兒進行體感鍛煉。電競選手們的名號看上去光鮮，實際上與上班族沒什麼區別，可能還會更累一些，他們必須通過日復一日枯燥的練習，培養出高於普通玩家的靈敏操作和高命中率。

「你知道，電競選手和普通玩家最大的區別在哪裡嗎？」走在樓梯上時，楊知著對女孩問道，「聽說你只在青訓營呆了兩個月……讓你直接簽約戰隊，算得上是普通玩家質變為職業玩家了，有些事情，你必須得知道。」

女孩偏了偏頭，問道：「我們……玩得比普通玩家厲害？」

「不是。」楊知著帶著笑腔說道，「要說競技場勝率的話，我們這兒有個選手……白址，你應該認識他，Code的副隊長。在他成為職業選手前，記錄的勝率是68%。」

「太低了吧。」女孩吃驚，她當然知道白址，作為聯賽里知名的魔術手，白副隊充分利用戰場局勢，替Code爭取到了許多關鍵機會。有時候，獲得一次機會就意味著戰隊可以扭轉局勢、贏得勝機。

「對比他來說，你所記錄的……91%，對吧？已經是我們戰隊的最高水準了，」楊知著說，「但是這隻能意味著你屬於比較厲害的玩家，高凝音。」

高姑娘卻成功地歪了樓：「最高記錄？怎麼可能，那韓大神呢，他那麼厲害，要說勝率是100%我都相信……」

楊知著愣了一秒：「不是……我本來要說的是……」

他一腔說教心思，被自己領回來的小姑娘打岔以後，正想扭回話題，就聽見一個人急匆匆地從樓道下頭躥上來，在全樓空調的情況下也能跑得滿面漲紅的，手裡還拎著幾袋東西，蒙著頭路過了他們兩人，甚至沒有多給半個眼神。

那是戰隊上半年剛剛簽下的突擊選手，楚闊，脾氣咋咋呼呼，是個大馬虎眼。楊知著對自己手下這十來個選手看得極嚴，一眼便能認出他來，當即叫了一聲：「楚闊，你急著幹什麼去呢？」

「送奶茶去呢，我們……」楚闊順口回答，隨機馬上察覺出不對，剎那間就從過江猛虎慫成了一根木頭，肩膀快縮到臉上去了，這才顫顫巍巍地回頭，「教、教練？」

怕是不嫌事大，與此同時，訓練室的方向驟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少年人們嘶吼著什麼「球進了」、「耶！」之類的聲音。

楚闊額頭上留下一滴冷汗，把奶茶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楊知著木然地問他：「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就是這樣訓練的？」

*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就是這樣訓練的？！」楊知著恨鐵不成鋼，盯著地板上那堆糖紙和薯片渣，腦門上青筋狂跳，他深呼吸了幾下，覺得方才那一聲怒吼實在是太傷嗓子了，可又氣實在不過，只能半啞著嗓子又問道，「嗯？誰來解釋一下？」

訓練室角落裡，韓煜領著新來的隊員高凝音操縱Code戰隊的內部訓練軟體。

在戰隊全員垮掉的情況下，韓煜是唯一一個還戴著耳機堅持訓練的隊友，起到了良好的帶頭風範，儘管沒有人跟在後頭，也能保持著正確的行駛方向。

當然，那是因為楊知著氣急了，沒瞅見自己的寶貝隊長實際上是開著軟體就在發獃。

顧遠道在角落裡雙手舉貓：「那個……教練，小咕這兩天要打驅蟲葯，我怕它在外頭亂吃了什麼，才帶在身邊的。」

他是另一個例外，在全隊曠訓練看球賽的情況下，居然蹲在角落裡逗貓，連自家教練啥時候站到自己身後都不知道。

楊知著只覺得眼前一黑，不成器隊員們用切實行動向他證明了，要是孩子管得住，戰隊為什麼還聘請教練。聯賽結束以後，大部分戰隊都已經收心訓練，為下一次對戰積累經驗，爭取獲得更高的名次。

「小周呢？」楊知著對著助理教練問道，「我不是昨天還打電話叫他看著這些孩子們嗎？」

許助教：「呃……」

楊知著：「？」

「報告，」昨天是白哥，今天在教練面前就是小白的白址副隊長舉手，「周教練食物中毒了。」他昨晚等到十點半，也沒看見韓煜隊長應邀來直播間助陣，只能含淚打完了直播賽，正打算出門哭訴，就看見小周教練也滿臉菜色地從自己屋裡出來。

等把人送到醫院時，已經是凌晨三四點了，白址回基地后倒頭就睡，還沒來得及和隊友說明這件事。這一閉眼一睜眼，就獲得了楊知著教練親自叫醒服務x1，隨之而來的是一頓暴打。

可了不得了，楊知著覺得頭皮發麻，自己也才離開戰隊三四天的功夫，這些孩子們就已經千奇百怪的上房揭瓦，連得力助教也不幸沙場負傷，給送了出去。

真是門庭不幸啊，他好絕望。

「這又是怎麼做到的，」顧遠道舉著奶茶被罰站，還不忘弱弱吐槽，「大家都是吃食堂的飯，我們的胃難道是金剛胃嗎。」

邊上的柳昱停不嫌事大地說：「據說，昨天小周教練是吃了韓隊長的愛心便當……」

他是聚眾看球的禍首，此刻恨不得禍水東引，就算是先把韓隊給栽進去了，那也……

對不起了，韓隊，兄弟會記住你的。柳昱停暗暗地瞥了一眼韓煜的背影，熱淚盈眶，十分沒良心的想到。

而一直豎著耳朵偷聽的韓煜「膨」地一下就僵硬住了。

「韓隊，我是你的粉絲！」沒有眼力見的新人高凝音還在發表自己的彩虹屁大作，「自從幾年前在電視上看了一場你的比賽轉播，我就知道自己註定要走上電競選手這條路了……當時你雖然還不是Code的隊長，卻已經是戰隊指揮，轉播的電視台把你的語音頻道外放，那嗓音……」

「咳……」韓煜被嚇得脖子都紅了，抓著滑鼠就是一頓胡亂操作，「這、這事情以後再說。」他成年以後就沒有主動下廚過，昨天好不容易從食堂弄來了些煲湯材料，想著在顧月白面前露一手，沒想到卻被顧遠道半途截胡。

其實還得感謝顧遠道，否則今天在醫院躺屍的可就是他的月白表姐了。

生而為人二十二年，第一次發現自己有製作生化武器前途的韓煜隊長，徹底慫成了韓白兔。

高凝音近距離觀察片刻，給出了極其誠懇的評價：「隊長，你真可愛。」

然而，可愛不是免罪金牌，幾分鐘后，事情的來龍去脈被理清了，韓煜收穫楊知著教練嘆息x3，被徹底剝奪了小廚房的開火權利。

「優越的住宿條件，不是你對技術盲目自信的理由。你還是……」楊知著欲言又止，他本想說還是別再學著做飯了，省得受害人數增加，但是頓了頓，又怕打擊到得意門生的自信心，終於昧著良心說，「以後還是去食堂拿熟食吧。」

柳昱停背著手，對其他隊員們比了個V，這一篇算是翻過去了。

許湉及時地插嘴問道：「教練，你提早了兩天回來，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呀？」

「別提了，頭疼。」楊知著絕望望天，終於還是對小許助教擺手，「你說吧。」

許教練清了下嗓子：「是這樣，距離冬季全國聯賽的交換賽還有兩個半月時間，聯賽方為了防止觀眾流失，也為了方便管理登記在冊的職業選手，所以從下個月起，開設『聯賽積分表』這個項目。」

「就是像那些運動員們一樣，靠比賽戰績積累積分嗎？」顧遠道一臉這個我懂的表情。

楊知著嘴角抽搐，補充道：「這個積分表共分為戰隊積分和個人選手積分兩個部分。戰隊方面，由歷年聯賽勝率和最終名次來計算，而選手則是需要憑藉KD值。當然，治療職業選手另起表格。」

白址揣測：「教練，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們Code的排名了呀。」

他也明白，Code多年來實力可靠，卻遲遲未能斬獲冠軍，這才落了個「無冕之王」的陰陽怪氣稱號。這聯賽冠軍的地位之重，只怕在計算戰隊水平時，權重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