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深切莫挑燈行（4）
晚上八點三十分，凰城小區，燈火如豆。
榴園作為凰城小區的高檔別墅區，專門修建了人工湖，別墅裏面居住的大都非富即貴，但是別墅區內的住戶基本不相往來，比起櫻園、梅園、竹園這些普通居民住宅區的鄰里關係自然差了許多，他們彼此互相不認識，只有在深夜裏透過一幢幢別墅射出的橘黃燈光，才能意識到自己的隔壁原來還有鄰居。
七十二號別墅門口，路燈依舊點綴著空蕩蕩的行人路，閑散的月光投射到靜寂的別墅里，拉出一道長長的屋影。
別墅的屋頂上交織著許多管線，像是人體器官南北縱橫的動靜脈血管，四周的路燈將七十二號孤零零的籠罩進去，要將它吞沒，螢火蟲般的光亮很快被別墅的黑暗掩蓋起來，那黑暗像是陰森森的大手，要將一切緊緊攥住。
手電筒的光柱掃過來掃過去，王浩手上掐著橡膠警棍再次來到七十二號別墅附近，他有些警惕、有些獵奇……甚至有些……緊張，他也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麼，總之覺得怪怪的。
師父今晚上又巡邏不了，說要出去打麻將，讓王浩自己來巡邏，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王浩多留意七十二號別墅附近的情況，不能再讓壞人有機可乘，王浩使勁點着頭，好像七十二號別墅男主人的死與自己那晚上不夠盡職盡責有關係，這麼想着，他眼睛於是瞪得更大了。
路過三十六號別墅的時候王浩看到了二樓書房投射下來的燈光，窗帘遮著窗戶，但他能看到映在窗帷上的女生的影子，她應該乖乖趴在桌前嘟著嘴巴看書呢？王浩那樣想着，心裏面就很開心。
但是這種開心地情緒並未持續多久，來到七十二號別墅後幾乎煙消雲散了，附近的別墅大都熄著燈，不知道是有心避諱還是忙於應酬，都還沒人回來。
王浩舉起手電筒朝七十二號走過去，另一隻手捏緊了警棍給自己壯膽，別墅附近扯滿了明黃色的警戒線，手電筒照過去反射回來的光束耀眼，剛好明月高掛，王浩就把手電筒給關了，躡手躡腳圍着七十二號溜達了幾圈。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就是那個賊似的，這是他不由自主的一個動作，好像怕驚擾了別墅里什麼東西似的。
王浩觀察別墅四周的圍牆也不高，別說大人，就算他這樣的未成年男孩都能輕易翻過牆頭，只是想到那麼美好的琴聲以後再也聽不到的時候，心裏會稍稍失落一下。
這時，他不經意間抬頭瞥了眼別墅二樓，昨晚傳出悠揚琴音的那扇窗戶緊緊關着，窗帘沒有拉死，滿天星光在鏡子樣的窗面上投出好看的剪影，但他好像看見裏面有團黑色的東西。
王浩瞬間覺得頭皮發麻，他又仔細一看，窗戶那邊什麼都沒有，他懷疑剛才眼花了，分明窗戶那裏立着一道黑色的影子，怎麼會不見了，難不成……它……看見自己了？
王浩突然想要進去看個究竟，他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三步助跑，起跳、扒住牆頭、翻滾、落地，一氣呵成。
王浩爬進了七十二號別墅。
他撓了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秋夜明明還不至於這麼冷的，但是進到七十二號以後就像進了冰窖一樣，地上的落葉隨風翻滾捲起了一陣小旋風飛走，圍牆另一頭的路燈昏昏黃黃照射不進來，只有頭頂慘白的月。
王浩貓著腰來到別墅門口，上面還貼著公安局的封條，王浩輕輕一碰，發現上面的封條根本就沒貼死，不知道是不是警方的失誤，封條與防盜門根本就是貌合神離，他擰了擰門把，門沒鎖。
別墅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王浩有些緊張的走進去，直接擰開了手電筒照，一道刺目的光束射在正對門的壁櫥上，上面一副張牙舞爪的十八層地獄惡魔圖猛跳在眼前，嚇得王浩差點丟掉手電筒。
看到是壁畫王浩鬆了口氣，又拿手電筒晃來晃去看了一圈，房子裏靜悄悄的，不禁感覺身上更冷了。
不對，不是冷，王浩覺得這別墅里的冰冷，更多的夾雜着潮濕，沒錯，就是潮濕的感覺。
這幾天昆川並沒有降過一場雨，但是別墅里卻令人感覺濕漉漉的，好像被水洗過一樣，有濃重的濕氣，除卻額頭上因為緊張滲出來的冷汗以外，王浩確信在別墅里，在自己的周圍有着許多看不見的細小水滴。
一輛汽車從七十二號別墅外面的行道駛過去，遠光燈從路面轉彎的地方掃過別墅的窗戶，映在雪白的牆皮上，隨即消失不見，引擎聲漸遠，別墅里好像比剛才更暗了。
王浩舉着手電筒在別墅里轉了轉，手指下意識的抓了抓大腿肚子，感覺有蚊蟲在叮咬，痒痒的，但是鬆開手之後並沒有蚊子的蹤跡，他笑了笑，覺得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於是王浩又踩着樓梯上了二樓，上樓的時候他故意使勁踩踏，發出咚咚咚的上樓聲給自己壯膽子。
二樓有一道狹長的走廊，走廊一面是窗戶一面是房間，循着自己的記憶王浩找到了男主人昨晚待的那間房，推開門進去，瞬間一股怪味撲面而來，腥澀的、酸臭的，像是一種腐爛的氣息。
王浩皺皺眉頭，果然發現房間的正中有架鋼琴，又下意識地舉起手電筒照向窗戶那邊，空蕩蕩的，哪有什麼黑影。
他走到那邊仔細轉了兩圈，確定不是衣櫃或者鋼琴的影子映在窗戶上，於是更加狐疑，心想總不會是那種東西吧？
透過窗戶向外看去，院子裏的楊樹跟柳樹隨風飄擺，墨色的夜將枝條籠罩進去，雜糅成昏暗的一團，更像是猙獰的樹妖，透著詭異。
突然，王浩感到心口一陣悸悶，像是給什麼扼住了，連呼吸都有些不通暢了。
他扶著窗枱站穩，來到鋼琴前面，坐到了那張小椅子上，關上手電筒緩了一會兒，指尖靜靜貼著光滑冰涼的黑白琴鍵，叮的按了一下，聲音很清脆。
他感到渾身的寒意越來越重，停下動作搓了搓雙手，卻發覺渾身抖個不停，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個房間里有股詭異的氣氛。
王浩控制不住的顫慄起來，牙齒格格的響着，他不敢回頭去看，他感覺身後，窗戶那裏，好像又出現那團黑影，令人心悸的寒意直涌面門，有冰碴子在往脖領里灌。
那絕不是活人的氣息，四周腐爛的氣息越來越厚重了，彷彿一張大嘴要將他吞噬掉。
求求你……放過我……我再也不來了……
漸漸地，王浩感覺到空氣有了流動，好像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觸摸他的脖頸，他內心膨脹的恐懼感越來越嚴重，以前他還不知道恐懼為何物，但是此刻他卻能深刻體會到胸腔里那份逐漸擴大了的恐懼感。
他有一種想要回頭看個究竟的慾望，但是臨陣卻又退縮了，如果自己回頭的話，一定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一定不要看，一定不要看……
王浩感覺背部有一陣寒意近身，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同時一股冰冷徹骨的恐懼從肩頭蔓延至腳後跟，保安服上冷汗涔涔。
就在這時，王浩聽到有喀喀喀的動靜從樓上傳來，像骨頭被擰斷的聲音，那上面是閣樓，別墅里還有東西！
王浩快要逼瘋了，他頭也沒抬，直接跳起身來把屁股下面的椅子踹翻，捂著腦袋就往樓下躥，他感覺背後好像有雙眼睛在盯住自己，惡狠狠地，像狼一樣，一害怕跑得就更快了。
拉開別墅大門的瞬間，王浩發現頭頂上有道黑影在放大下來，下意識地抬頭看時，黑影咚的一聲摔在地上，暗紅的血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