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慕容奚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覺得全身上下酸軟無力,她抬眸看向周圍里的一切,只覺得所有的場景都十分的模糊,讓人看不真切。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醒了?」

慕容奚一怔。

她猛的抬頭看了過去。

長桌前,一人身著幽藍色長袍,皮膚白皙,唇角含笑,只一雙眸子里被蒙了白布。

慕容奚顫抖著聲線,許久都說不出口一句話。

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他救下了自己!

她張了張口。

——蘇弦之。

她不解的看向面前的人,只覺得一顆心都像是要被人揉碎了一樣,乾乾澀澀的。她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可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會助慕容朗奪得皇位。」

蘇弦之不隱瞞,只淡淡的抬眸看了過去,他的唇角揚起一抹笑來,緩聲道:「那是我欠他的。」

當初,因為他的算計,慕容朗被誤會,關入水牢失去聖心。如今,蘇弦之要把帝位奪過贈於慕容朗,讓二人兩不相欠。

慕容奚緊咬著牙垂下頭去。

怎麼可能兩不相欠?

她欠蘇弦之的已經太多了啊。

一份無法回應的真摯感情……

一雙極其好看的眸子……

慕容奚握緊了身下的錦被,沒有說話。對於他們而言,其實最好的結果便是這樣,她既然沒辦法回應,便不能再牽絆傷害他。

慕容奚唇角揚起一抹笑來,看向面前的蘇弦之:「你……」

「我在慕國留有暗衛,知道你遇難了,便把你救回來了。」蘇弦之開口溫聲道。

蘇弦之的話說得雲淡風輕,恍若只是做了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兒,只有慕容奚知道,她廢了多大的力氣,動用了多少暗衛才把她從唐曉的手中救出。

蘇弦之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

可卻為了自己,幾乎毀掉了晟京安插在慕國所有的暗衛。

見慕容奚不再說話,蘇弦之悄悄退了出去,留給她一室的安靜。有陽光緩緩的走過慕容奚的指尖,明晃晃的,照得眸子生疼。

慕容奚一直在晟京修養身子。

天氣入了秋,隱約有些涼了。

慕容奚坐在院子里,抬眸看向周圍紛飛的落葉,思緒一下子飄去了很遠。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忽而,從不遠處傳來細膩的唱腔。

慕容奚一怔。

腳下不自覺的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打遠了便瞧見偌大的檯子上只有一人,精緻的戲袍加身讓他恍若神仙妃子,頭上攢著瓔珞珠釵,面容上畫著精緻的妝容。

讓慕容奚一下便想起了當年,於暢音閣初見蘇弦之時的模樣。

暢音閣里,花旦身姿窈窕,戲腔柔美,面容上裝飾艷美看不出具體的五官樣貌,想來應該是某位名角。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陸遊《釵頭鳳》】」戲腔一落,周圍叫好聲不絕,卻見那人抬眸靜靜的看向雅間里的自己。

台上的花旦下了場,不一會兒便有人來敲她的的門兒,葉子忙上前去開,抬眼見的便是那花旦。

花旦還未卸妝,只將頭上華貴的鳳冠摘了下去。

身上換了身幽藍色的長袍,卻是男款。

衣裝上綉著蘭花,領口出滾著銀灰色的線顯得俊秀非凡,萬般儒雅,與他面上的濃妝十分不符。

那人上前來作了個揖:「公主。」

花旦的聲線是男人的,可卻摻雜著柔美,有些娘娘腔卻全然不令人反感,讓人聽著十分的舒服,恍若春日裡的細雨。

對於那人輕而易舉的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慕容奚絲毫不曾感到驚訝。

只見那人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笑著在面前一甩袖子,面上的妝便盡數沒了,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

其人面色白皙,唇色里透著水紅,如女子般透著三分嫵媚。

整個人俊雅得恍若神仙妃子,比那女子還有好看,加上一幅細細弱弱的嗓子,讓葉子不由得紅了面色。

「在下蘇卿,字弦之,花名無衣,失禮了。」蘇弦之笑得溫柔,坐到一旁喝了口茶,卻是不緊不慢。

他望向慕容奚的眸子是很特殊的棕色。

比常人要淺,深邃得如同枯井。

慕容奚當時就陷進在那雙眼睛里了。

慕容奚垂下眸子,頭上突然多了一片陰影。

慕容奚一怔,回眸看了過去,便見身後的姑娘眉眼含笑一身雪白,正是蘇弦之的妹妹——蘇琉夏。蘇琉夏看著不遠處的蘇弦之,吐出一口濁氣來。

「皇兄他還能唱戲,真的很不容易。」

「皇兄他是真的很喜歡唱戲。」

蘇弦之在晟京並不受寵。

他的母妃是晟京皇帝寵妃的婢女。晟京以實力排輩,蘇弦之生性溫潤,雖然繼承了父皇的百毒不侵之體,可終究是個生性瀟洒的人。

他雖然聰慧,能力在眾位皇子中也算是突出,可卻一直雲淡風輕,只想做一個閑散王爺。

當別人刻苦學習蠱術時,蘇弦之則在學習戲文。

他覺得每一場戲文都是一種故事。

能穿著精美的衣裝,唱出婉轉的戲腔來,於他而言也算是件無比幸福的事兒。

晟京的皇帝不滿其如此,想盡辦法逼迫其放棄唱戲學習蠱術,那時,年幼的蘇弦之被關在滿是毒蟲蛇蟻的暗室里,恐懼與黑暗籠罩在他的身邊。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

蘇弦之抱緊自己瑟瑟發抖,淚水將那張蒼白秀氣的小臉打濕,那個孩子只緊緊的抱著懷裡的戲服,直到最後被毒蟲噬咬至昏迷都不肯放手。

那個時候,肯幫她的只有自己的妹妹——蘇琉夏。

那個同為奴生的姑娘。

她會堅定的張開雙臂護著身後的自己,會咬緊牙不後退的看著面前所有的壓迫,弱小的身子明明還在發顫,卻笑著回頭看向自己,對自己說:「哥哥,別怕。」

「琉夏會保護好你。」

那個姑娘開始瘋狂的學習蠱術,企圖能代替自己的兄長。

她期待著,有朝一日自己的兄長可以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努力向更遠處而去。

那是蘇弦之生命里的第一束光。

而慕容奚則是第二束。

慕容奚咬牙。

她從不知道那個少年還有這般苦楚的經歷,只覺得心中一陣酸痛。她突然的想起了當初蘇弦之怕黑時的模樣。

是那樣的無助。

她蜷縮成一團,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顫抖的想要抓住身邊的人,想要躲起來,連帶著聲音都是顫的。

一想起那個時候無助的蘇弦之,慕容奚的心都會驀地一痛。

「慕容,快要變天啦。」

蘇琉夏的聲音淡淡的。

一連數日,慕容奚收到了不少來自慕容的消息。

「慕容朗重回太子之為,白嬪晉陞為白貴妃。」

「慕容發生謀反,賢妃及前太子死於戰亂。」

「皇後娘娘與慕容皇帝退位,二人隱居,慕容朗登帝位,白貴妃娘娘成為太皇太后!」

慕容奚聽得心驚膽戰,整顆心撲通撲通直跳,直到聽到最後一句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勉強緩過來,眸子里有淚水滾落。

上一世,自己不僅沒來及和看到哥哥登基時的模樣,還看到自己的哥哥因為自己的錯誤而死,心中已是百感交錯,如今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夙願。

慕容奚激動得直發顫。

身後傳來腳步聲。

慕容奚轉過頭去,發現走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蘇弦之。纖弱的少年摸索著,小心翼翼而來。他像是感受到了前方有人,緩身蹭了過去。

蘇弦之的唇角揚起一抹笑來。

「阿奚?」

慕容奚一怔,旋即點了點頭。

身旁的少年安安靜靜,他目盲已有一年之久,如今能如此準確的判斷自己身在何處想來也吃了不少的苦楚。可他什麼也沒說。

「謝謝你。」

蘇弦之微笑著「看」了過去:「不必,終歸是我欠你的。」

慕容奚咬牙,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若你覺得心中有愧,便給我唱首歌吧,和之前一樣的。」

慕容奚一愣,旋即點點頭,柔美的嗓音裡帶著著哭腔。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

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

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歌詞《蟲兒飛》】」

慕容朗登帝,慕容奚的身體也恢復。

蘇弦之沒有留她,讓其回了慕容。每當蘇琉夏問自己是否後悔時,蘇弦之總是微微一笑,對他而言,一首歌足矣。

馬車搖搖晃晃,慕容奚看向窗外,心思飄出去很遠。

行至慕容,當慕容奚看到大殿之上一身威嚴長袍的慕容朗時,慕容奚的心驀然一動,她獃滯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阿奚,回家了。」

慕容朗將面前柔弱的女子攬入懷中,只覺得懷中的人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瘦弱了,內心裡不由得一痛,抬手捧住她的面頰:「讓你受苦是皇兄的無能。」

慕容奚搖頭,眸子里滿是晶瑩的淚水。

「從今天起,哥哥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

慕容奚只笑著依偎在慕容朗的懷裡,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不停的下落。

「哥哥會幫你。」

「會保護你。」

「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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