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波折不斷

第三章 波折不斷

躺在床上的冬子早就預感到了不妙,但是他沒有反抗,而是心中一直在做着準備,想要一口吞下這顆藥丸,這種思想準備在七八歲的孩子身上是十分難得了。冬子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小孩,他知道這顆昂貴的藥丸花了父母二十五塊錢!自己無論如何不能浪費。

因此當嚴秀萍將這顆葯送到冬子嘴邊的時候,冬子想都沒有想,便咬在嘴裏。對於他來說,這樣的過程越快完成越好。這麼大一顆藥丸,指望一次性吞下,幾乎是不可能的,冬子只有將它咬碎了再吃。但冬子顯然估計不足,這葯吃起來要比聞起來不知道惡臭了多少倍,冬子就忍着嚼了兩下,便再也抵受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好在嚴毓祥早有所準備,急忙用手接住,又硬生生讓兒子咽了回去,如此反覆幾次,才將這顆藥丸全部吃了下去。這件事情唯一給嚴華冬留下的陰影就是他時至成人,口中似乎仍然時不時會有那樣的惡臭讓他毫無食慾。

但這葯也確實是見效,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眾人很明顯的便能感覺到冬子臉上的純白之色已經慢慢有了紅光。就連冬子自己也感覺好了很多,那種上吐下瀉的感覺沒有了,甚至還有一點餓了,但是他並沒有急於張口要吃的,而是要再感受一段時間再說。這其中最高興的便要屬嚴毓祥夫婦了,這次的事情讓他們始料未及。看來來娘家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冬子的病晚上便有了大的起色,他可以吃飯了,外婆給他包的餃子他一口氣吃了一大碗,嚴毓祥看着兒子無事,心中放心了不少,當天晚上便沒有在丈人門上住,而是連夜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在他的家裏,還有另外三個讓他放心不下的孩子啊!

到了正月十八,冬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每天能夠活蹦亂跳,走街串巷,人們看到冬子的模樣,才真正信服了張大夫是妙手回春。據冬子姥爺說:當時他出門去送張大夫的時候,要往他口袋中遞一百元錢,張大夫死活沒有收。而當冬子病完全好了,冬子姥爺帶着買來的禮品去看望張大夫的時候,卻被鄰里告知張大夫在那天晚上給冬子看完病後直接回了城裏,這是張大夫的習慣,每年過年回老家住到元宵節便走了。自此之後,在村裏見到張大夫的時候便少了,一說是腿腳不方便,因此不走動了。一說是搬到南方住去了。另一說是在縣委里站錯了隊被打下去了。總之見到他的人越來越少,張大夫也慢慢成為了十里八鄉的一個傳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全家人眼看着冬子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嚴秀萍便合計著要搬回自己家裏去住,可就在這天晚上,嚴毓祥帶着三個姑娘拎着大包小包來到了丈人家。本來一過正月十五便到了開學的時候,丈夫嚴毓祥也到了要上工的時候了,可是這次的年過的極不尋常。還未等丈夫開口,嚴秀萍已經預料到了七八。原來自從生了冬子以後,他們便被村裏大隊限定要繳納四萬塊錢的超生罰款。其實在冬子出生之前他的三姐華秋已經領過計劃生育的罰款單了,但嚴毓祥還是冒着風險生下了冬子。在北方的農村,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太普遍了。冬子出生那一年也是他們家裏最困難的一年,前前後後湊了兩千元錢才勉強應付過去,但兩千比起四萬來相去甚遠。當然,在冬子成長的這八年之中,這一家子人也確實受到了大隊上的各種「照顧」,諸如他們所要繳納的電費要比尋常人家貴三五倍,就連一向不認命的嚴秀萍也不得已說道:「只要這樣能慢慢把咱們的四萬元抵扣掉,也行!」但事實卻不是如此,依照村大隊的說法,這只是那四萬塊錢的利息,四萬還在,仍然需要繳清!

每到年根,計劃生育是催的最緊的時候,村裏好多人家不得已將一年之中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過年錢交給村大隊。就在這一年的年前,嚴毓祥為了能安生的過個新年,特地揣著一千塊錢主動交到了大隊上。村裏的領導還對他的這一舉動提出了表揚。可這才過去幾天呀,大隊上的人便帶着鎮上計生辦的幾名幹事將嚴毓祥家圍了一個水泄不通,叫嚷着要不交錢要不抄家!要是村裏全部超生的人都是同等待遇也就算了,但偏偏就是針對嚴毓祥一家人。先前我們已經說過,嚴秀萍因為自己的性格和婆家人鬧得格格不入,因此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為他們說話。就算有,依著嚴秀萍的性格寧願去大街上討飯也絕不願意領這份情義。他的丈夫自然知道妻子是什麼樣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在元宵節剛過就讓大隊的人在自己的門上貼了封條。他不願意去丈人門上,可是除了那裏,還有哪裏可以去呢!這群惡毒的人!

冬子姥爺一邊咒罵一邊為自己心愛的外孫女鋪好床鋪,他倒不是嫌棄自己的女婿沒有本事來處理這件事情,據說冬子姥爺原來也是嚴巷村的人,要不然他怎麼會姓嚴呢!但後來因為和村裏隊上鬧得不愉快所以搬出了嚴巷村。他是在咒罵那一群「惡毒的人們」啊!

冬天還沒有過完,家裏雖然床夠、屋子夠,但爐子卻不夠了。還有別的選擇么,當然是嚴毓祥夫婦要去住那間「冷宮」了。

雖然這二人三四十年來吃盡了苦頭,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但一鑽進被窩,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涼意。冷的他們毫無睡意,不過就這樣的日子,怎麼會讓人不煩心呢!因為多災多難,安全感一詞在他們身上是永遠不會存在的。

冬子的母親其實還沉浸在冬子平安無事的喜悅上,因此對於繳納計劃生育罰款的這件事情也沒有看的多麼重要。只不過現在的擔心是大隊上肯定已經給村裏的小學打好招呼了,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要是自己孩子因為這個不能上學做父母的怎麼也說不過去。嚴毓祥要比嚴秀萍更加着急,他想來想去,蹭的一聲從被窩裏坐起來,一拍大腿喊道:「他媽的,明天借錢去,我的娃比別人家的差在哪!不能讓他們沒有學上!」這舉動着實把嚴秀萍嚇了一跳,趕緊把自己的丈夫拉回被窩裏,在嚴毓祥這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看來,除了借錢還債之外,也沒有別的路子可以走了。嚴秀萍卻為丈夫的擔當感到高興。她知道自己終究是女人,他們結婚十幾年來,許多大事都是嚴毓祥沖在前面,真是難以想像要是沒有嚴毓祥自己該怎麼辦。想着想着,聽到了旁邊丈夫漸起的齁聲,也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幾處狗吠……她也慢慢的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嚴毓祥便早早的起床,他誰都沒有驚動,便掛上大門走了。為了這三萬多塊錢,在他的心裏早已列好了一條長長的名單,今天他要走很長的路了。現在農事很少,因此天亮了一家人才起床,嚴秀萍雖然住在娘家,但做飯的任務還是冬子外婆來做,這是個細緻的人兒。

這一天倒什麼事情也沒有,冬子姥爺大清早便出門吆喝着賣他年前沒有賣完的老漢煙去了。其餘人圍在火爐子旁敘閑,這麼冷的天誰也不願意動彈。

「不行了搬回來吧,你和毓祥都搬回來,這個村子要比嚴巷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我給你騰兩間房子,你暫時先住着,看看毓祥是怎麼打算的,過幾年要是富裕了,你們自己出去蓋房子,我不攔着你。」冬子外婆給她姑娘出主意說道,她是真疼自己的孩子啊。

「媽,」嚴秀萍這一聲拖得很長,轉而說道:「你和我爸已經過的夠苦的了,我們不能再回來連累你們,再說了,我已經外嫁的姑娘,要是再搬回來,你讓外頭人怎麼想。」

「他們愛怎麼想怎麼想,這是我自己的閨女,還不能回來了!再說了,你就是不為你兩考慮,你也得為這四個可憐的孩子考慮呀,他們沒有學上,已經不如人家的孩子了。」冬子外婆頓了頓又說道:「你聽媽的話,轉頭讓你爸跑一趟村大隊,這個村的大隊好說話,讓他們合計合計,看看咱們能不能讓孩子們在這邊先掛上名,先上了學怎麼都好說。」冬子外婆越說越語調越快,彷彿是她早就合計好的一樣,又好像是為自己出了這麼好的一個主意而高興。

嚴秀萍聽完這個話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她是一個渴望獨立的女人,若是讓她偶爾親近父母、公婆還可以,長久了可就壞了。這女人有點心野,他知道自己的媽不會害了自己,但從她內心之中,她便是要自己的一個小家庭,不想要這樣的一個大家庭,她想要獨立的去生活,並且極度渴望生活的風風光光。但現實總是事與願違。

冬子外婆看着自己的姑娘不置可否,似乎是已經動心了。便想要在澆一勺油、添一把火。正要開口。卻聽見嚴秀萍說道:「媽,你說的話我都知道,咱們還是看看毓祥能不能借到錢吧,如果能借到我想我們還是回家去住比較好。給他三天時間,你看怎麼樣?」

「不行,三天時間太長了,上學可是個大事情,雖然你媽我沒有什麼文化,但***他老人家說過『三天不學習,趕不上***』,你瞧,偉人都這麼說了,三天的學業可耽擱不起。」冬子外婆撇了撇嘴說道。

這一句話把嚴秀萍逗樂了,向她媽豎了豎大拇指,說道:「看來您也不是沒有文化么,偉人的話都知道,了不起。這樣吧,咱們取個中,兩天?兩天總可以了吧?」

「就一天,沒得商量!要是不行趕緊讓你爸去給孩子們跑腿去。」冬子外婆可不吃這一套,一本正經的回絕道。

嚴秀萍見說不過去,只好假裝可憐的說道:「好,一天就一天,不過今天已經晚了,從明天算起吧。」說完不給她母親辯白的機會,站起身來,道:「媽,我去瞅瞅我爸去哪裏了,這麼冷的天,我不放心。」她其實是想找個機會開溜,要不然這個纏人的母親又要討價還價了。話音還沒有落,人已經不見了。只留下冬子外婆的一聲長嘆。

天一擦黑,嚴毓祥就回來了,嚴秀萍見他兩手空空,心中早就涼了半截,她知道丈夫人緣沒有那麼差,因為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老實人,那個年頭,在這個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沒有吹到的小山村裏,人們都心懷善念,老實人反倒是過得更好的一個群體。就算一天借不下那麼多錢,也總該借一點。但現在看情況是一分錢沒有借到了。家裏人看到這個場景,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冬子姥爺當了一輩子的貧農,要是說干苦力活那不在話下,但是只要提到錢,他們比誰都頭疼,確實是窮呀!

嚴毓祥二話沒說便坐在飯桌上吃飯,吃完飯只見他把碗一撂,抱着冬子說:「春兒,你去幫外婆洗一下碗,洗完了咱們就回家。」

「錢借下了?」嚴秀萍一臉疑慮的問道。

「嗯,和我大哥拿了五千,……」嚴毓祥便向報流水賬一樣將借款人的名單報了出來,「剛才趁著天還沒有黑,我已經將錢交了,封條也已經取了,咱們可以回家啦,他們也可以上學啦!」

一家人聽罷都是喜出望外,嚴秀萍首先拍手叫好。冬子外婆雖然看着留不住自己的姑娘了,但也是打心底里為嚴毓祥感到高興。冬子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也懶得管,但是見到大家這麼開心,心中頓時覺得父親一定是干成了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父親可真是偉大啊!

一直到多年以後,嚴毓祥還教育冬子說那時候誰家硬是把自己馬上就要到期的存款條拿了出來,不吃利息也要趕着給咱們辦成這件事情,這種恩情不能忘云云,冬子總是不厭其煩的聽着,並且牢記於心。

這天晚上收拾好東西之後,他們一家六口人便趁著月色往家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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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立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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